轮到她出牌。最后一张定输赢。
她微凝眉，饱满的额头硬生生挤出一条小纹。
酒精已经上脑，她智商当机，压着最后一张牌犹犹犹豫豫豫。
“下吧，不怕。”宫乃泽的声音低沉温暖。
如崖间清风，也如大地低语。
很是安心。
左伊感觉她像是跌进一个安全气囊，将她与外界隔离。
耳边不再是觥筹交错，光怪陆离的喧闹声。
她也不用身穿衣不蔽体的礼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底牌一出。
牌局已定。
国王K。
宫乃泽将他的牌盖于其上，摊摊手：“输了。”
左伊咧开嘴，痴痴地笑。
月色倾洒，明眸皓齿，耀眼得像万里银河里最亮的星星。
＊＊＊
“电脑里的照片是我妈，如果你再有点时间往后翻，也可以翻到我姐的照片。”宫乃泽趁机拿走她的杯子，缓缓道，“她们都是赛车手，经常跟着俱乐部出国比赛。”
她澄澈的眼睛装满了大大的钦佩：“那现在她们都在国外咯？”
“没。”宫乃泽的指腹摩挲着杯沿，传来一阵酥酥麻麻过电的感觉。
他眸底沉下一片暗影：“比赛出现事故，两个人都出事了。”
透过杯身，他在棕醇的酒色里又看到那片熊熊大火，寒凉饮冰也难以浇息。
左伊不由得一怔。
他深邃的五官隐进黑暗，伤而魅，疼而惑。
深夜间倾吐脆弱往事的男人。
谁能抵抗这一设定？
尽管在心里恨恨地唾弃自己，但她也是人，逃不了这一定律。
她鬼迷心窍地轻拍他的手，酒精烧喉：“抱歉，不该随便翻你隐私。”
宫乃泽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肉乎乎的温热感，覆灭了他的凉意。
他歪歪侧头，声音朦胧暧昧无比：“现在换你了。”
左伊脑里闪过一丝清明。
等等，不是输了的人才分享故事的吗？
怎么就变成两个人相互倾诉了呢？
那接下来呢？
是不是像小说里的那样子，相互依偎取暖滚床单了？
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挑眉示意：“我才是赢家。”
温热感倏地消失，宫乃泽的掌心抓住一片凉意。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
失声浅笑，摇摇头。
还以为能唬住她呢。
没想到结果还是失算了，果然不能轻易听信桐辛的东西。
桐辛：？？？我不背锅。我就随便这么截取一个玛丽苏片段而已。
他挑了挑眉，后背往椅子靠过去。
手指轻点桌面，示意牌局结束：“那今晚就这样散场吧。”
左伊伸了个腰，懒洋洋地点头：“嗯。”
酒精已经让她整个人浮散出慵懒的气息。
小天使用雨伞搅拌冰块，一脸失望：“什么嘛，看来这酒精力度不够。”
在一旁双手抱胸的小恶魔也重重地叹息道：“玩不过玩不过。”
宫乃泽起身，率先拉开阳台门。
左伊突发奇想，伸手翻开他的底牌。
Joker.
天梯牌。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她勾了勾嘴角。将纸牌攥进衣兜里。
＊＊＊
周末，学校高三年级的办公室里坐满了科任老师。
全部老师都在加班加点地批改试卷。
学校高层领导下达的指令要在周一就出成绩。
理由是，效率要向G市B大附中看齐。
老师们怨声载道，但还是兢兢业业。
毕竟高三的第一次正式考试，他们谁都想知道班级的成绩情况。
孟东盯着电脑盯了一整天，这会总算败下阵来滴眼药水。
边眨巴眼睛边嘀咕：“这强度，一把老骨头还真有点受不了。”
高三（8）班的班主任严水从工作窗冒出个头：“老孟，来这边倒点枸杞，明明目。”
“嘿，你小子……”孟东也不跟他客气，拿着保温杯过去。
抓出一把枸杞，顺便问问情况：“数学组改好了吗？”
严水敲键盘的动作没停，翻了个白眼：“都在录成绩了，你说改好了没？”
他们俩都是大学同学，同时进一中任教。
算算也有二十多年。
一把老交情，聊起天来不贫不舒服。
孟东凑近过去看排序：“怎么样，最高分多少？”
严水将表格拉上去，对他说：“141。”
他丝毫不意外，将枸杞丢进杯子摇晃：“火箭班的精英果然名不虚传。保送清北的种子选手。……什么时候我们班能考出这样子的成绩，我就去寺庙烧个香。”
严水沉默，没有接他的话。
他快速点击手里的鼠标，将数学第一名学生的卷子调出来，来回反复确认。
半晌，他仿佛活在梦里般缓缓抬头，叫住正走回办公位的孟东。
“我说老孟……”
“你可能要去寺庙烧香了。”
＊＊＊
“这中间会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火箭班的数学老师闻讯赶来，踏进办公室门就来了这么一句话。
严水不自觉地皱眉，语气也不跟他客气：“你自己看。”
其他围在旁边的数学老师纷纷面面相觑。
严水和郭震不合是公开的秘密。
郭震名校出身，自诩教学方法科学，主张唯技巧论。
跟严水主张循序渐进，基础为主的教学理念冲突。
早年学校让他教普通班，奈何他的方法太另辟，导致中等水平的学生跟不上。
而他只会一个劲地在办公室嫌弃学生，连严水温和敦厚的好脾气都听不下去。
后来学校又安排他教火箭班的学生。
其中暗含了多少门道，别人也看不明白。
好在火箭班的学生个个精英，不需要老师太多指点。
这才不会耽误到正事。
郭震向来擅于邀功，将学生成绩都看成是他的功劳。
办公室的人表面奉承，但实际也心知肚明。
郭震踏进门口，选择性忽略掉严水的语气，自顾自地坐上他的位置，调出卷子。
仔仔细细地，抠公式抠步骤抠程序。
就差拿放大镜。
孟东在一旁乐得直眯眼：“郭老师，看出什么问题来吗？”
郭震脸色不悦，但又拉不下脸。
他尖言尖语道：“暂时没啥问题，不过突然杀出一匹黑马，又好像有点问题。”
孟东不为所动，仍旧乐呵乐呵的样子：“厚积薄发，非一日之功。郭老师，谢谢夸奖。”
郭震自知口才不敌能言善辩的孟东。
关掉页面不久，便借口有事，先行离开。
严水摊手，冲孟东哭笑不得：“你说你跟他闹什么呢？老顽童似的。”
孟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傲娇扭头：“你以为我维护你哦。左伊可是我们班的学生。”
“行行行，你说了算。”严水无奈，一脸拿他没办法。
办公室里其他人也会心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