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众人惊呼。
别!”镜心也从树后站出,他只是想让这怪人教训教训镜妙,从未想过要了他的命啊!
只见镜妙身子一软,瘫在地上,怪人则一阵狂笑,返回洞中。
众人哪还顾得上去捉镜心,奔过去瞧镜妙伤势如何。
镜心大怒,折下一根树枝,冲入洞中,道:“为什么要杀了他?”
怪人没有理会他,闭上眼,盘腿坐在地上。
“我问你,为什么杀他,他犯了什么错?”镜心提起树枝,指向他的鼻子。
“我问你话啊!”镜心运起内力,刺过了过去。
怪人举起一根手指,轻轻一点,居然正巧点在枝头。
镜心大惊,难不成这人手上长了眼睛,怎会正中枝头,于是换成拂穴手的招式,刷刷数招,刺了过去。
怪人依然合着眼,一抿嘴,道:“好手法!”而后食指摇晃,又是每次都恰好顶在枝头上,轻巧地挡住。
镜心见拂穴手难以伤他,再换乾坤扇,横劈竖打,再出数招。
怪人手势一换,变成两个手指,笑道:“好扇法!”向上一伸,死死夹住树枝。
这人手劲极大,镜心竟是动弹不得,心中更是惊异,适才他连续变换三种招式,无论刺、点、劈,他眼睛都未睁开,居然全数识破,好像能读懂自己的心意。
“镜心,镜心!”外头镜水在喊,“你快出来,镜妙没事,只是昏倒了。”
镜心这才意识错怪了怪人,忙松开树枝,作揖道:“抱歉,老前辈,我误会你了。”
怪人不置一词,许久才道:“你这功夫跟谁学来的?”
“都是我自己学的。”
“怪不得,怪不得,这几个老顽固怎么会把功夫变为剑法。”
“前辈,你也认得璇玑门的天字四子吗?”
“认得,怎么会不认得!”怪人哈哈一笑,“而且很熟……非常熟!”
“镜心,你快出来,不要待在洞中,我们不捉你了!”镜水镜德又在洞口喊。
镜心也分辨不出这些人是真关心自己,还是假意蒙骗自己出去,回道:“你们回去吧,我和老前辈聊得开心,不要打扰我们。”
“你不怕我吗?”怪人道。
“我怕你做什么?”镜心不知从哪里来了胆量,想来镜玄师兄说他是好人,刚才只是唬了镜妙并未下杀手,可见这怪人不是个坏人,又道:“前辈不是和我一样生了两只眼睛一只鼻子,难不成会把我吃了?”
怪人眼中放光:“你生得细皮嫩肉,吃了你又何妨?”
镜心心中一颤,不由得岔开话题道:“老前辈你用的是什么功夫,为何我从未见过,我看要比天枢子师父厉害的多。”
怪人大喜道:“真比那缩头乌龟厉害?”
“为何前辈总叫我师父缩头乌龟?”天枢子毕竟是镜心师父,还救了自己一命,容不得怪人这般辱骂。
“是了,是了!”怪人道,“你是那老乌龟的徒弟,自然见不得我骂他。”
“不过,当年我也骂过他缩头乌龟……”镜心挠挠头,把两年前二人初上碧霞山,遇到金三江黑店的事情说了一遍,“那黑店的小二撸起袖子就要打我们,师父他还是一味忍让,还说曲则全,枉则直这类的怪话,将我气个半死,不是缩头乌龟又是什么?”
“天枢子这老乌龟不仅功夫像老乌龟,做人也像只老乌龟!”怪人大笑,“你可知道我为何叫他老乌龟?”
“晚辈不知……”
“你这个蠢货!”怪人一翻白眼,面露愠色,“天枢子最拿手的功夫是什么?”
“天罡金鳌功啊……”
“什么天罡金鳌功,那是缩头乌龟功!”怪人怒道,“就是缩头乌龟功!”
“这功夫这么厉害,前辈为何叫它缩头乌龟功?”
“你自己想想,金鳌是什么,不就是只乌龟吗?”怪人神采飞扬,吐沫横飞,“他一运功,就搬出金色乌龟壳套在身上,头缩在里面,不是乌龟是什么?”
镜心听着怪人一说,想想天罡金鳌功的招式,不禁也是大笑:“前辈这么说……还真是像啊!”
那怪人片刻前还绘声绘色,忽而又面色阴沉地叹气道:“可恨啊,可恨,我就是破不了他的天罡金鳌功,我真是个蠢货,连一个缩头乌龟都打不过!”他捶胸顿足,又狠狠给了自己几巴掌,抽得脸都肿了起来,又道:“小兄弟,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对不对?”
“天下武功自然是为快不破,前辈的招式是我见过最快的,恐怕我师父也没得您快啊,为何前辈不是我师父的对手?”镜心当年看着天枢子和关离山对战,二人的招式已经是极快了,哪怕当时自己未曾学过武功,也看得出他们的起势,招法,可这怪人的招式却登峰造极,快得无踪迹可循。
怪人长叹一声,道:“自来江湖人比武,都是立定,相互之间隔着一丈防人偷袭,还要假模假样的抱拳,作揖,中间人说好开始才能开始,天枢子这老乌龟一与我比试就缩在乌龟壳中,我招式再快又能耐他何?”
镜心这才明白这怪人为何如此憎恨师父,这怪人功夫极高,真是什么罗星塔下,昆仑望绝都来了,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可天枢子的天罡金鳌功着实与他的功法相克,他身法招法再快,天枢子只要摆出一层“金壳”,他就是必败无疑,偏偏这人又不甘心,才在这山洞了待了这么多年,于是宽慰道:“前辈,天枢子的功夫克制你,你不与他打便是,况且就算狭路相逢,他只是防守,又不能伤到你,何苦自己钻牛角尖啊!”
“放屁,放屁!”怪人又发怒了,“我必须要打败他,打赢了他,我就是璇玑门的掌门!”
镜心想不到如深山老林一般的凌空峰,天天只能吃素的璇玑门,在这怪人眼里却成了香饽饽,不仅大笑道:“璇玑门掌门有什么好,还不如山下的农夫逍遥自在!”
“我也是昭冥子的徒弟,凭什么不能做掌门?”
镜心这才想起,师父天枢子说过,师祖昭冥子一共收了七个徒弟,四个内徒,三个外徒,父亲也是外徒之一,难不成这“怪人”也是外徒,心下好奇,又道:“前辈可认得李开阳?”
“李开阳是我师弟,大明朝的镇西大将军!”
父亲早就不是镇西大将军了,已经成了五军大都督,镜心想来怪人在洞中多年,不问世事,轻叹道:“李开阳两年前已经过世了……”
“开阳过世了?他年纪轻轻,为何……就过世了?”怪人大惊,转而痛哭流涕,有如狼嚎,撕心裂肺。
镜心见这怪人与父亲感情颇深,不似伪装,不禁鼻头一酸,泪水直在眼中打转,还是强忍着情绪,假装自己只是个旁观者:“这……这李开阳听说被人诬陷谋反……”
“开阳啊开阳……”那怪人泪水夹带鼻涕,沾满了胡子头发,“当什么官,打什么仗,为什么要替皇帝老儿卖命!”
“听说……李家被隆景皇上满门抄斩,连个孩子都没留下。”
怪人听后,一声怒号,振聋发聩,嚎叫声婉转悲切,像是心肝脾肺肾拧作一团,郁郁难以疏导,如断雁叫西风,嚎叫生越来越低,转而呜咽,如泣如诉,末了,他只说了四个字:“二十年了……”
“前辈,你为何在在山洞中待了二十年?”
二十年了,是二十年了啊,在这个破败的山洞中,恍如隔世,曾经挚爱的师弟已随荒草埋幽土,天下还是隆景皇帝的天下,只是不知今夕何夕,他好像睡了一觉,如黄粱一梦,醒来时却是沧海桑田,他愣了一会,答道:“只因咽不下一口气。”
“谁让您受了这么大的气?”
怪人似乎恢复了正常,长叹一声道:“二十多年前,师父偶然得到一本神书,叫《阴符经》,世人为它争夺不休,我们顾暇不及,便避到碧霞山,不久师父就过世了,临终前叫我们烧掉这本经书……”
《阴符经》?镜心一惊,上山之前他见过父亲副将赵一胜,这人给天枢子的就是《阴符经》,这《阴符经》究竟是何物,又和父亲有何关联?他不禁竖起耳朵……
只听怪人又道:“我当时年轻气盛,心想《阴符经》有什么稀奇,就偷来看看,才看了两眼,听闻门外有声响,便放了回去,哪知道第二天经书便丢了,谁知这经书上抹了雀石蕊粉,雀石蕊粉遇水变色,将我验了出来,师兄们诬我偷了《阴符经》,我是百口莫辩……”
镜心一凛,难不成《阴符经》是父亲偷去的,要不然为何父亲临终前要拖赵一胜还回来,还是说父亲找到了偷《阴符经》的人,将经书抢了回来?可他又不敢告诉怪人《阴符经》的下落,以免怪人说翻脸就翻脸,只好应和道:“这铁证如山,前辈也怪不得四位师父怀疑你。”
“我们师兄弟这么多年,为何不信我,我要那《阴符经》又有何用?”怪人不悦道,“我们之间相互猜忌,四位内徒师兄创立璇玑门,却将我等外徒三人排挤在外,我一来气不过诬我偷走阴符经,二气不过四个师兄不把我们当自己人,便到凌空峰挑战天枢子,并与他定下赌约,要是能打败他,这掌门就让我来当!等我当了掌门,把《阴符经》寻回来一雪前耻,两位师弟也接回来璇玑门,可二十年过去了,我始终破不了他那缩头乌龟功……”怪人长叹一声,“如今,开阳也死了……”
“就是因为这口气,前辈山洞中待了二十年?”这怪人就是怪人,一口气咽不下就咽不下,又不是什么要了命的大事,何苦白白消磨二十年韶华。
怪人兀自嘲笑一声:“人活这就是争一口气,一口气争不下,我曹玉衡就不是曹玉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