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家庄的元氏县到衡水的武邑县的距离不过二百公里,从这边到那边,今天开车也不过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在二千多年前的秦末汉初,饥肠辘辘的路人靠两条腿行走,快的三五天,慢的要走上十天半个月的。
窦青一家为了躲避战乱,从钜鹿郡元氏老家逃出来,已经奔波了六七天了,依然还行走在钜鹿郡的土地上。
一切像是一场噩梦,老家那边闹动乱呢,各路的草莽起义军一夜之间就席卷而来,这些人昨天还是混在街头巷尾的街头混混,或者吃不饱穿不暖窝窝囊囊的村夫野老,扛起长矛加入到起义军队伍,立即变得底气十足,凶悍无比。这些不知什么来路的起义军起于草莽,许多人并没有什么崇高理想,大多数人就是想混口饱饭吃,快速实现脱贫致富。而实现快速脱贫致富的的最直接手段就是抢,把别人家的东西抢到自己手里,窦青家也属于被抢的对象。
窦青一家在元氏县并不是富人,不过就是勉勉强强能养家糊口的平民百姓,东西被抢光了倒也没什么,以后再置办就是了,关键是各路起义军互相打打杀杀的,杀人如草芥。许多邻居都逃离了家乡,到别处逃活命去了,此时,窦青的妻子正身怀重孕,出逃对他们家来说是一件相当有难度的事。
窦家人观望着局势发展,直到实在在老家住不下去了,他们才不得不匆忙离开故土。那个凌晨,窦青把家里最值钱的细软都打进一个包袱,带着怀孕的老婆和三周岁的儿子窦长君,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锁好家门,深一脚浅一脚走上逃亡之路。他想的是,等局势消停了,他们还回来,所以走的时候并不像有些背井离乡的人那样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回头的,他们一路向东磕磕绊绊走去,据说,东边比这里要消停一些。
这家人走的很慢,他们不敢走官道,官道上兵马横行,怕是不安全,只能捡着偏僻的小路走。小路也不安静,行走着三五成群逃难的难民,听口音不仅仅是元氏人,有些口音窦青听都没听过。
窦青抱着年幼的儿子窦长君,还要照顾怀孕的妻子。妻子原本是个美人,身怀有孕,再加上这一路的奔波劳碌,看上去已经灰头土脸的了。折腾成这个成色的女人,军爷们看见也不会往家里抢了,窦青反倒放心了几分。
走到一个长满碱蓬锞子的地方,窦妻突然感觉肚子痛,是不是要生了,按说离预产期还差将近一个月呢,说不定是因为这几天的劳顿动了胎气。窦青急的满头是汗,举目遥望前方,不远处隐隐有一个小村庄,窦青鼓励妻子再坚持一会儿,到了村里就好办了。
乡下女人命贱,肯吃苦,老公说让她坚持,她就咬紧牙关坚持着,一直坚持到村口,羊水已经把裤子都打湿了。
村里也找不到会接生的,年轻力壮的都逃走了,只剩下些老弱病残,留守的人们告诉他们,这里也属钜鹿郡管,只是已经到了观津地界。
找了一间没人住的破房子,窦妻指挥老公自己接生,生下了一个女婴,本想在这里休养几天再赶路,听说附近发现了起义军,他们草草把小女婴包裹好,继续踏上逃亡之路。
依然是向东,再向东会到哪里?
一条小河拦住他们的去路,妻子抱着婴儿瘫坐在河边,说我哪儿也不去了,就这个地方了,我实在走不动了。
窦青也走不动了,他站定脚步,向远处瞭望,影影绰绰看到一个城郭的影子,那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但是,他们必须找一个能住的地方住下,妻子身体还虚弱,女儿刚刚出生,儿子还小,这荒郊野外终究不是栖身之地。
远处那个城邑就是观津城,因为临近河津,所以取名叫观津。
那个时候的观津城就是现在河北省衡水市的武邑县,据说,远古时代,那里有黄河流过,武邑境内的清凉江就曾是古黄河故道,衡水是北方开化较早的地区之一,早在先秦时期,衡水境内就出现了饶、昌若、武城、武罗等十余个封国。农耕文明发展比较早,观津城在春秋时期就形成了,西汉初开始设县。这个小城不大,却有久远的历史了,春秋时期就形成了城邑的雏形。这个地方民风淳朴,已经经过了多路起义军的洗礼,动荡之后,基本上归于平静了。窦青在河边不远租了一间民房,把家安置下来。
那个时候的人就像草芥一样,他们的生存能力很强。世间的大局势动荡不安,逃难的人们随时都可能在某个地方停下来落脚。荒郊野外无人租种的荒地有的是,只要肯吃苦,就能活命。
落脚之后,他们才有心思给刚出生的女儿取名字,这个小女婴就叫窦漪房。
窦青除了垦荒种田之外,还有一套捕鱼的高超技术,捕鱼到附近的集市上去卖,可以贴补家用。这家人在观津城住下来,一晃就住了八九年。
这八九年间,外面的世界一直在混乱和动荡中,窦青不知道自己的老家那边形势怎么样了,一直下不了回老家的决心。
这八九年间,窦青的妻子又给他生了一个小儿子窦少君,加上前面的一儿一女,一共有三个孩子了。
这八九年间,窦青的妻子在生育完三个孩子之后,身体越来越虚弱,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年纪轻轻,居然香消玉殒,撒手人寰了。
当初从老家出来的时候是一家三口,现在虽然是一家四口,一个鳏夫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日子过得一塌糊涂,窦青无力带着三个孩子回到几百里外的家乡,或许也不愿就这样落魄地回去,他想等孩子再长大一些,自己混得再好一些,再回去。
大儿子窦长君十一二岁,能帮着父亲做些活计了,女儿窦漪房八九岁,能操持简单的家务,能带着三四岁的小弟弟玩耍,还能在离家不远的地方采些桑麻。这个美丽的小女孩比同龄的孩子看上去成熟许多,她早早没了妈妈,又是外来户,所以,低调而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