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亥时初刻,林成桐如约等在高府外,等到亥时三刻依然不见翔舟。林成桐心急如焚,正欲直闯高府,却被缪心源拦了下来。
缪心源目露关切之色,柔声说道:“成桐,不可鲁莽!”此时一只信鸽飞来,落在缪心源肩头,信鸽的左脚上用黑绳系着一个长约一寸的精巧竹筒。又有密函而来,林成桐紧张地盯着信筒,目不转睛。
缪心源将其小心取下,信鸽咻的一下飞走了。她将竹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卷小巧的封印家书,火漆封缄,封印上赫然是林府的篆刻。
缪心源摊开手掌,将篆刻面向林成桐,说道:“竟然是你府上的信!如今却用了缪家的信鸽,想必形势险峻……”
林成桐急忙接过家书,打开一看,不禁屏息凝神。林成桐展开信纸,只见冷金笺上,仅写着八个字:“十万火急,病危,速归”!他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眉眼颦蹙。
缪心源替林成桐捏一把冷汗,说道:“这次当真如此危急吗?”
林成桐问道:“你临行前,可曾发现林府有何异样?”
缪心源摇摇头,回忆道:“那时一切安好!”又顺势为他出谋划策,说道,“如今家事重要,依我看,不妨你先启程!我来想法子替你把她接出府,如何?”
林成桐忧心如惔,一时也无心细想,说道:“好!你一定要把翔舟带出来!我卯时会在沿路茶铺等你们来汇合,若是你们赶不及,那我们就在林府重聚!”
缪心源信誓旦旦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将人带到!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林成桐点点头,留下一句“有劳了”,就骑马先行,向东而去,身影很快淹没在浓重的夜色中,身后徒留一片黑暗。
缪心源此时将头转向左侧的巷口,只见暗巷里走出一个人,此人正是几日前她和明少遐以及翔舟光顾过的那间茶铺的店小二,他的肩头停着一只鸽子,他喂了一粒苞谷给它,而后一挥手,鸽子便接到指令向缪心源的肩头飞去,缪心源满意地亦奖励了它一粒苞谷,鸽子这才飞向空中。
店小二一脸谄媚地靠近缪心源,问道:“缪姑娘可还满意?”
缪心源狡黠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叠五张十贯的银票递给他,说道:“拿着吧!”
店小二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脖子根,连忙接过银票将其揣进袖筒,说道:“以后有这等好事,还望缪姑娘多多惦记小的!小的回去之后一定把缪姑娘当天神娘娘一样供着!”
缪心源摆摆手,睥睨了他一眼,嘴角一笑,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店小二喜滋滋地作揖告辞,驾马远走!
缪心源跃上高府房檐,探了一圈后,发现翔舟被关在禁闭室,不禁自言自语道:高夫人真是个人才,了不得!
翔舟和高鸿瑛在禁闭室里待到第二天破晓才被放出来。禁闭室外,丫鬟锦绣忙不迭地伺候自家主子吃茶点。翔舟看看时辰,心想:不知林成桐是否还在等……待会去看过哥哥后,我得想法子跟他说一声暂时不能跟他走,我得再找找娘留下的遗物。
被关了一夜,高鸿瑛肚子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她一边吃,一边担忧哥哥的伤势,急忙问翔舟:“喂,你先前说的神药在哪里?快带上,跟我去见我哥!”
翔舟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我这就回沁云居去拿,马上来!”
高鸿瑛“嗯”了一声,催道:“你快点!我哥还等着救命呢!你要是再让他受苦,我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翔舟不理会她这唬人的一套,在她眼里这都是鸿瑛的虚张声势。翔舟心中对高鸿飞有亏欠,都是因她而起,鸿飞才受了棍棒的严惩。翔舟没跟鸿瑛抬杠,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拿了药就走,连水都不曾喝一口,从昨夜被关禁闭至今,她滴水未进、滴米未沾。
揽胜斋里,高鸿飞脸色煞白地趴在床榻上。高鸿瑛从小到大哪里见哥哥如此虚弱过,看到哥哥这副惨状,竟嚎啕大哭起来,生怕哥哥就此一命呜呼了。
高鸿飞被她搞得哭笑不得,安慰她道:“都是皮外伤,你怎么还嚎啕起来了!”
高鸿瑛抽泣地说:“他们下手怎么这么重,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高鸿飞无奈地说道:“爹就站在一侧,你想让他们放水,他们哪敢啊!”
高鸿瑛不服地说道:“爹在又如何,他们就是又笨又怂,也不知道寻着点技巧来罚人!”
高鸿飞苦笑地说道:“若是那般,还叫罚吗?”
高鸿瑛心疼地说道:“哥你也真是的,这次干嘛拧着爹!为了那个死丫头吗?我看你就是想挨打了!”
高鸿飞笑着点点头说道:“是是是,我这次就是找打!”
高鸿瑛“哼”了一声,说道:“你可算承认了,知道就好,说明还不傻!”
这时,翔舟拿着药瓶走了进来。高鸿飞一见她来,笑着说道:“翔舟妹妹也来看我了!我真的不碍事的!两个妹妹都心疼我,我这个当哥哥的真是有福气!”他刚一起身,牵动了伤口,不禁“哎呦”一声。
高鸿瑛噘嘴说道:“哥,你不是说不碍事吗,痛得脸都变形了!”又愤愤然对翔舟说道,“她不来看你说得过去吗!罪魁祸首可是她呢!”
高鸿飞嗔怪地喊了一声“鸿瑛”,让她禁声。
翔舟递上外伤药,对高鸿飞说道:“每隔一个时辰上一次药,它很灵的!”
高鸿飞接过药,故作轻松地说道:“多谢翔舟妹妹了!”然后又关切地说道,“在禁闭室这么长时间,一定饿了吧,我吩咐厨房做了些好吃的,你赶紧尝尝!”说着示意下人将点心端上来。
高鸿瑛插嘴道:“哥,你偏心!你怎么不给我准备好吃的?”
高鸿飞笑道:“你不是有锦绣吗?而且你一来我就闻到你吃了绿豆糕!”
高鸿瑛咂咂舌头,不可置否,说道:“有的人真是不知道修的哪辈子的福气!”说着她瞟了一眼翔舟,耍着小性子又说,“敢情我这当了十几年的妹妹,还不如人家当了几天的!那我也不在这现眼了,我回房歇着去了!”说完,带着两眼的嫉妒拂袖而去。
揽胜斋内,只剩翔舟和高鸿飞二人。
高鸿飞首先表态道:“翔舟你放心,听雨楼我会再溜进去的!一定再帮你好好找找!只是这次我一个人进去,你替我在外面放风就好!”
翔舟满怀愧疚地对他说道:“害你受苦了!若是再被发现,那岂不是又要挨打……”
高鸿飞压根没把杖责这件事放在心上,安慰翔舟说道:“我了解我爹,这次他既已罚了我,近来就不会再盯着我了,况且他又要准备南下了……”如此说着,他眼中露出一丝忧心,继续说道,又像是自语,“不知为何他突然事务如此繁忙……”
翔舟见高鸿飞心意已决,说道:“好,我听哥的!”
高鸿飞听她喊这一声哥,心里漾开一丝蜜糖。
不多时,天已大亮。高礼鸿高大人神色冷峻地上了马车,向南而去。上车时,他小心地按着衣袋中的一封密信,眉头深锁。
马车刚走,只听府上的下人们喊道:“走水啦!走水啦!快!挑水桶过来!”
翔舟和高鸿飞在揽胜斋听着外面的喧闹声,翔舟走到门口向外张望,看到听雨楼正冒着青烟。
高鸿飞说道:“我们去看看!”
翔舟迟疑道:“你的伤……”
高鸿飞忍痛挣扎着起来,翔舟扶住他,两人一瘸一拐地挪步到听雨楼。火势刚起不久,却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听雨楼在大火中摇摇欲坠。
高鸿飞惋惜地说道:“这楼,毁了……”
翔舟怔怔地望着这大火,又望了一眼高鸿飞,心中默念道:“哥,我要跟你道别了!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但在高府这短暂的日子里,翔舟有幸认识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