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那个女人七拐八绕,他们穿过人流走到了一条长街里。
那个曌国女人叫绿绣,她走到亓姒树面前拦下她:“这西街啊,又叫喜街,男人们总爱到这儿来玩,小姐是良家子,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亓姒树想起自己一番境遇,她突然庆幸着自己离开了雍朝,不然她也逃离不了官妓这个命运。
“李怀忠,我便在外头等你,你替你朋友进去送钱去吧!”
李怀忠表情复杂,亓姒树猜他可能有些纯情少年的憧憬,又有种自己被人抓包的羞耻感。
那个绿珠不屑的摸了他屁股一把,轻启朱唇,露出两行碎玉,柔声一笑:“原来也是个雏儿啊,进去见识见识不就全知道了?”
此举太过少儿不宜,亓姒树走到小摊贩那里坐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她托着下巴假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怀忠从西街里出来了,带着一身的烟味和脂粉味。
“小姐,小姐……”
亓姒树看他那个气喘吁吁的样子,心想他不会是在里面做了什么吧……累成这样???
“我可说好了,在我身边办事,吃喝嫖赌里后两者可万万不能沾上!”
李怀忠翻了她一个白眼。
“小姐你乱说什么啊,我是想说,我看见王包子的爹了!你不知道那是个多大的场面。”
听李怀忠说,王包子他爹看样子来头就不小,一个人包了一间屋子,每晚上三四个妓女轮番伺候着,虽然穿着粗布烂衣裳,但那架势,活脱脱就是一当地霸王,老鸨都要敬他几分!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王包子虽然呆呆傻傻的是个卖包子的小贩,但人家至少有个土财主一样的爹呀!
亓姒树二人突然被一行官兵赶开,让出了中间的街道,那些官兵个个腰佩宝剑面目狰狞,排成长队护送着一顶轿子。
这估计就是三辅门派来检查尸首的验官了。
“小姐,我们是呈上帖子给他还是给现任知府?”
亓姒树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回私宅探探肖平的底先。
公堂之上,上任知府涂如松从刑部大牢被押往安东,他此刻跪在堂上,旁边一同跪着的,是死者杨氏的弟弟杨五荣,也就是他的妻弟。
“你这个混蛋,现在我姐的尸首找到了,你就等着死刑吧!”杨五荣望着邋遢憔悴的涂如松咒骂道。
涂如松在大牢里待了一年,湿气从脚底传到全身,导致他膝盖酸软全身浮肿,又常年见不到太阳,他的肤色越发惨白,又一身肥肉,未入狱时还是常人模样,现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披散着头发眼神迷离着。
“都安静!”公堂之上,现任知府涂川一拍惊堂木,满座肃然。
王祁昭受命监察此案,他一身官服头戴乌纱,老气沉沉的衣服被他穿上,端的是头角峥嵘,天资英秀。
这现任知县和这囚犯都属于同一豪族,保不准会为了族人性命徇私枉法。曌国的国情就是如此,王上需要各地豪族支持来巩固王治,又不得不给予豪族在当地的权利,让他们担任一方知府,正胤派他来,正是要替王族监管豪族,他万万不能马虎。
涂知县朝他鞠躬,看他的意见:“监察大人,不知此案该如何审理?”
王祁昭摆摆手:“我是旁审,涂大人不用问我,自己处理吧。”
涂知府点点头,“开京派了验官,不如我们先随验官去停尸房验尸,再做定论。”
王祁昭默认,验官在门口下了轿,一个官兵顺手帮他提了箱子,他戴上面纱口罩,交了验尸公文后,和众人往停尸房走去。
涂知府凑上前去跟验官说道:“大人,这尸体是十天前从县郊的河滩被发现的,尸体本身已经腐烂了,本来埋在河滩,被一群野狗扒了出来,当时小县的仵作验了,这就是一具男尸,可那杨五荣硬说这是女尸,是他惨死的姐姐,这……”
验官受不了他一直啰里八嗦的,打断他的话:“一年后的尸体,要验本就有难度,不然上头也不会派我下来。”
他随行的手下拦住其余人等,验官朝王祁昭和涂知府行礼:“验官接受验尸公文后,不得接见出事地点附近的一众官员,仵作行人和吏役,不许稍离官员身边,避免不法活动,这是规矩,请各位大人见谅。”
验尸规律繁多,无关人等只好离开,众仵作将尸首抬到太阳下,干检了一遍,朝奉命监察的王祁昭和当地官员涂知府解释道:
“这种杀伤病患,横死之人,需要抬到明亮干净的地方,先行干检一遍。”
涂知府早就吐的稀里哗啦了,一院子腐肉味,尸体被野狗啃得剩不了多少,面目模糊,除了一副骨架,看不出是人样。
王祁昭定力好,拿起袖子捂住脸,勉强看下去。
验官从箱子里掏出工具,淡定自若的边检查边解释:“尸体损坏得太严重了,一年多了才被挖出来,用温水缓慢冲洗,再用酒醋蘸纸搭盖在尸体的头面上、胸胁、两乳、脐腹、两肋间,更用衣服覆盖好,浇上酒醋,用草席盖一个时辰之久再进行检验吧。”
吩咐下去后,除了验官和王祁昭外,其他人慌忙跑到大堂上直喘着气,王祁昭忍住恶心感问道:“这具尸体能查出来是男是女吗?”
验官瞥了他一眼,“查自然是能查出来的,但结局如不如您的愿,在下就不敢保证了。”
众人回到堂上,安东府自带的仵作叫李伟,尸体发现之时就是他带人验的尸。
李伟跪在堂下,他是当地有名的圣手李,也是这一行的老专家了。
杨五荣跪在堂上指认他:“当我赶到尸首旁边时,她穿的就是我姐姐的衣裳,虽然隔了一年多,但我认得那块料子,那就是我姐,可他偏说那是一具男尸!”
李伟忙跪在地上磕头,朝涂知县喊道:“大人,小人的本事您是知道的啊,那本来就是一具男尸,我在这行混了四十年,是男是女我还分不清吗?”
顿时鬼哭狼嚎一片,涂知县瞄了眼坐在一旁的验官,可那验官也是望着自己的,只得一拍惊堂木镇定下来。
“这位是开京三辅门派来的验官大人,有他操持,自然水落石出!李仵作的本事本府上下有目共睹,若尸体是男尸,你杨五荣就犯了生事之嫌,是要进大狱的!”
杨五荣抹了把泪水,咬牙切齿的伸着脖子:“小人也不想那尸体是我姐姐,我倒不如就当我姐失踪了,可她分明躺在那里,谁会去咒自家姐姐是死人呢!?”
两方还是坚决咬定,僵持下来。那嫌疑人涂如松痴傻着流着泪坐在笼子里,口里还是嚷道:“我冤枉,我真的没杀她,我真没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