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做牛做马的李怀忠用过早饭,拿起小丫鬟燃好的熏炉往亓姒树房里走去。
亓姒树一早就起了,此时在案几旁焚香点茶。对面坐了个五六十岁的中年男子,一副正宗的大曌官员打扮,他头戴黑笠,腰佩宝剑。身型佝偻,眼里透出股精明劲。
李怀忠重新倒了一壶热水,默默无言的坐在一旁熏衣服,他偷着打量亓姒树,只见她端起清茶轻抿,一袭翠蓝掐花长裙坠地拖摆,像一朵曳曳生姿的蓼蓝花。
“禁城一事,解某略有耳闻,姒树姑娘家人尽失,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啊。”
“以后姒树在大曌这些日子,算是叨扰解大人了。”亓姒树抬手行礼,色恭礼至。
“不敢不敢,解某与你父亲算是刎颈之交,如今他失势,我自然要照顾好他的孩子。”解固元看亓姒树恭敬行礼,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在一旁偷瞄的李怀忠咋咋舌,偷偷打量亓姒树的神色。
亓姒树想起之前受伤后在府内修养,赫连晨来看她,然后与父亲亓疾衡促膝而谈。彼时亓疾衡从大曌回国,谈及故人旧事却只是冷笑,一脸不屑。
亓姒树拂袖柔声道,“皇后姑姑知道我有您照拂,一定会放心的。”
说罢让李怀忠上前换了盅茶水,亓姒树便送解固元出府了。
李怀忠提着她的裙摆偷偷问她:“小姐为什么不买一套宅子住到外头去?反正你这么多金铢,不愁买不起房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买房要文牒证明,我又有罪名在身,过不了审。”亓姒树被提及伤心事,忧郁得翻白眼。
“你可以把钱给小人,小人过审了,您就可以住了呗!”
亓姒树一听这话,忿忿不平,“你除了惦记着我的钱,能不能惦记着我其他好的?比如我能重新回到大雍朝去?”
“这……小人也每日每夜都在祈祷啊,小姐你可不能诬陷我是那种俗人!”
“得得得,我的错。”
亓姒树悲伤得直摇头,本来就没钱还雇着个拖油瓶,日子真是太苦了。
解氏和解固元聊了些家常后便一同出来了,解氏看到她后一脸欣喜,牵着她的手笑到:“以后你便是我的干妹妹了,我会待你很好很好的。”
亓姒树恢复了神色,同样看着解氏笑,她觉得解氏倒和她父亲不一样。解氏单纯,是个良善可亲近之人。
解固元解大人认识她父亲亓疾衡时,亓氏一族鼎盛,大雍又是这个土地上最强盛的大国,导致亓氏倒台后他还一直对亓疾衡的权势心有余悸,皇后又出人意料的没被废后,他以为亓姒树身后还有靠山,自然对亓姒树不敢有丝毫怠慢。
外朝人看不透的事多了去了,大雍的事情只有禁城内的人才清楚,亓姒树庆幸古代消息不灵通,不然只怕人人都会像李晋那样对她。
一行人走到府门前为解大人送行,解大人带上黑笠骑上马,碰巧遇上了随王上秋狄回来的八王子,他翻身下马,亓姒树细细打量他。
那个八王子相貌英俊,穿着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正大步而来。
他朝解大人鞠躬行礼后,负手站在那里与他交谈,眉眼温柔,声音温润。光是站在那里就有芝兰玉树郎月入怀般的气质。
解氏接过他脱下来的外袍,温顺的站在他旁边听着,好个相亲相爱一家人。
突然八王子朝她看了过来,亓姒树心里一咯噔,心像是被什么电到了,那种温润的气质真是谁都抵挡不住啊!
送走解大人后,王祁深缓步走到亓姒树面前,低着头对她笑道:“你便是我夫人的妹妹姒树吗?”
亓姒树来到这里第一次听见这么温柔的声音,心里又是咯噔了一下,吞了吞口水,嗯了一声。
王祁深扶着解氏饶有趣味的看着她,“也有曌国的女子穿雍朝服饰,以前总觉得那些女人身上少了些什么,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东施效颦罢了。”
亓姒树一愣,虽然被人夸好看是个令人高兴的事,但是当着自己妻子的面夸另外一个女子,不会有些不好吗???
事实证明没什么不好的,解氏也是微笑着夸奖她的美貌,后来亓姒树才知道,在曌国,长得好看的人无论男女都很受欢迎,与此相反,五官略有瑕疵的永远都受歧视。
亓姒树依旧微笑应对着,有时候猜不透讲话的意味,没必要回话时坚决不回是她一贯的作风。
王子一路风尘仆仆,先进去沐浴吧。”解氏温柔的挽着王祁深的手臂,小鸟依人的跟他并肩走着。
李怀忠一直提着亓姒树的裙摆,手都要酸断了,忙讨好的推着亓姒树回屋待着,他觉得他还要擦地板熏衣服,事多,很忙。
“你要是嫌累的话我再去买个婢女和你作伴怎么样?”亓姒树看着快十五的李怀忠无奈道。
她这个手下也真是够奇葩的,当初靠着贴胡子装哑巴当了她的车夫,有次漏了馅,被李晋揪了胡子拿刀抵着脖子才开口,说是看她穿衣服就觉得有钱,还改了名字想让人觉得成熟点,好跟着她混不吃亏。然后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李怀忠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揪着她衣裳摇头“小姐我错了,是个人能做的活我都能做,来个婢女又麻烦话又多,跟着您浪费粮食干啥呢?”
“你跟着我啥都没学会,倒是口才长进了不少,你牛!”亓姒树笑着一扯裙摆抱着走到主屋,一个个打开着解固元送来的礼物,留着李怀忠在门外面擦地。
“在宫里,每一刻钟便有人擦一回地,让你两个时辰擦一回已经很轻松了。”
……www
“行了行了别哭丧着一张脸,这里有刚刚送来的燕窝,你拿去王府的厨里让他们煮了给你补补身子总行了吧。对了,记得也给我盛一碗……”
李怀忠这才情愿的擦地,亓姒树趴在床上看着戏文,觉得这日子除了无聊点之外真是太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