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一人的小院出来,都该吃午饭了,把五禽戏贡献出来,那帮老家伙都深信这套拳法是山中老人长寿的重要原因之一。看来真是不能小瞧这时代的精英,一眼就看出五禽戏的精髓——众生和谐。这世道真是什么都离不开和谐,看来魂纹不仅强大了人类自身,更让人类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学会敬畏自然。
陈朔越想越觉得这么美好的世界,真的会在某一刻,甚至是下一刻就崩溃吗?那种切断人与自然联系的力量,真的是为拯救世界而生的吗?自己怎么越来越像个大反派了!
“陈朔……师兄!”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陈朔本不想回头,可他知道来的并非只有林镜心一人,回头一看,果然是那天在枢密司大堂里面试的诸位同学,包括当日独占鳌头的徐广厦。
“我们二十三人,以后就是同年了,一起聚个会?”
林镜心似乎是被推举出来的代表,想想也是,山中老人名声在外,就连霍辛也叫陈朔一声师弟,也只有李一人的亲传弟子才堪堪能与之比肩。陈朔也没摆架子,与同学们见礼后,听从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安排,到山下的村镇去,包了间酒楼。
终南山下的这座村镇,名为学下镇,原本就是个穷乡僻壤,因山阴学堂而繁华,如今已经开了十二个坊市,还设置了巡捕衙门,街市也算热闹。由于这里主要服务于山上的学堂,故而茶楼酒肆客栈居多,众人定下的是镇北一家名为子衿雅舍的临湖酒肆,不算镇上最好,却也排场十足。
在一块伸入湖面的半圆形平台上,二十余人分坐三桌,举杯共饮。他们大多年少,虽不见得都很轻狂,但多数出身豪门,又在年少之时就读于大秦第一学府,不免有些傲气,喝了几杯就开始高谈阔论,指点江山。陈朔也正处于这个年纪,只是鹫巢一行使他心性沉稳,如今要做的事又不能不让他谨慎小心,故而并没有太过张扬,还算低调。有些人就没这么淡定了。
“我跟你们说,人生在世,就是要自在、开心!假如每天郁郁不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翩翩公子刘愈,他举起一杯酒,面向碧波荡漾的湖面,风吹散了他不羁的……发型。
“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过去的改变不了,未来的在你我手中!”
言罢一饮而尽,颇有狂士之风,几个女同学都看呆了。陈朔心说这是个人才啊,要不是知道他姓刘,还以为陶渊明来了呢。等会,这不就是彭城郡公家的那个吗。果然,两人视线一对上,刘愈就晃悠悠过来了,丝毫不理某位想要找他搭讪的少女。
“陈兄,幸会。”
“你好,刘兄。”
两人刚客气了几句刘愈忽然凑过来,笑吟吟道。
“我家的红鱼令,可还好使?”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陈朔连忙抱拳躬身。
“兄长,实不相瞒,要不是瞳儿,小弟早就死在西域了。要不是瞳儿那些叔伯兄弟,我今天就是沙漠里的一堆枯骨。”
说着,陈朔连喝三杯,刘愈对少年的表现相当满意,也痛快地陪了三杯,有些醺醺然道。
“那你打算何时登门啊?”
陈朔热切地说道。
“现在就想去。可是鹫巢不来人啊,小弟这不追着霍辛师兄来终南山了吗?”
刘愈点头,说算你有诚意,其实不必这样,我家那妹子红鱼令都给你了,还有比这更清楚的事吗?
“刘兄所言欠妥。”
说话的是瘦高个崔秉贞,他出身清河崔氏,正宗的书香传家礼教之门,怎可能赞成刘愈那套自由散漫态度,大谈人生在世责任第一,尤其他们这些门阀子弟,更要保境安民维护一方等等。顿时引来多人附和,两个关中子弟还强调要以大秦社稷为重,各地门阀要交出兵权。双方争执不下,一时热闹。
始终没有加入讨论的徐广厦在旁边不屑轻哼,争论得面红耳赤的几人同时看过来。若是寻常,这些贵族公子当然不把徐广厦这样出身贫寒的人放在眼里,可如今他天赋出众,已被李春风推荐给九州殿的供奉,未来是一定要进入九州殿的,单论作为魂师的地位,在座诸人都无法与之比肩。
徐广厦喝了口酒,也不起身,淡淡开口。
“你们在这里争论,于事实何益,徒费口舌,徒增笑柄而已。”
他扫视一圈。
“夸夸其谈!”
然后面向同桌一言不发的高奉臣举杯。
“高兄,请了。”
年龄比诸人稍长的高奉臣气质沉稳,又不失自傲,矜持地举杯回敬,不发一语。
徐广厦看了眼正在与刘愈窃窃私语的陈朔,失望地偏过头,看向和萧月、源满几个女同学相谈甚欢的林镜心。
“林师妹,请。”
少女微笑着举杯,也不多话,一饮而尽,礼貌地欠身后,继续和其他女孩腻在一起。
徐广厦又扫视一圈,意兴阑珊地自斟自饮。喝了几杯便起身离去,也不与席间众人打招呼。
“小人得志!”
几个被徐广厦或嘲讽或无视的世家子弟一阵牢骚,复又开始无聊的争辩。
看着徐广厦离去的背影,一个念头自陈朔脑海一闪却没有急着过去,而是迅速放大,变得内容丰富。
晚上,众人赶在一线天后面的柴门落锁前归来。倒不是因为那道柴门挡得住他们的去路,而是这怎么也算后院的一条不成文规矩,刚来第一天还是稍微遵守一下。
“老弟,你跟你说,我那个妹妹,好到没话说,我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好的小姐……”
半天下来,陈朔与刘愈已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其他人也三五成群回到各自宿舍。陈朔把刘愈送回宿舍,晃晃悠悠往回走的路上,被林镜心拦住了,少年当然没喝多,他脑袋里想着别的事,反而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忽然出现的少女,差点撞上去。
“有事?”
陈朔故意打酒嗝,想快点回去。
“你真要去彭城?”
陈朔不明白她问这个干嘛。
“怎么了?”
林镜心犹豫良久,少年看到她复杂的表情,也不好催促。最后,少女撂下一句话,便风一般跑远了。
“那你也要对我负责……”
陈朔愣在原地至少十分钟,心里一阵委屈——我对你做什么啦?
还有,干嘛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