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朔看着胸口的剑尖,一瞬间竟然以为那里本就应该有这么一件事物,可当痛楚席卷而来,无力吞没意识,即便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再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
每一个细胞都发出痛苦的悲嚎,拼尽全力挣扎,燃烧所有能量与潜能,只为在这世间多停留一刻。
这就是要死的感觉?
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念头,“我”这种感觉开始变得稀薄,无数过往的画面在陈朔眼前翻过。爸妈的个头还很高,楼梯也很高很难上去,隔壁的姐姐又来玩了,考试都不会啊,初恋是……瞳儿,山姆和老爸一起喝酒,霍辛给自己做手术,林镜心缠着自己讲故事,高垣茉小小的身子泡在温泉池里……
黑暗,全都是黑暗,“自己”已经没有。黑暗中出现一个白色的模糊影子——太阳,挂在高空,地面上的所有都变成模糊不清的黑白灰,无数人类陷入疯狂,被所谓“自己的灵魂”吞噬。外来的智慧物种寻找新的星球,培养它们的“宿主”,等待……进化。
一声低吼从深渊中传来,漆黑的深渊张开大口,吞噬一切具有“灵魂”的东西。一只野兽站在空无一物的天地间,头上的独角直指苍穹,极为醒目。
那是我?
漆黑的独角怪兽狂躁不安地拍击着脚下,扬起一层沙,可以真切感受到那些飞舞的沙砾中蕴藏着消散的灵魂之力。
我?
怪兽向前奔跑一段距离,又茫然无措地回头,它好像看到了什么,一个倒地不起的人类,一名胸口受创的少年。前爪按在他胸口,抚平那不算大的伤口,转身离去。
我……
漆黑的怪兽再次回头,虚无的双眸中出现一片黑暗的泥沼,一个少年正艰难地爬出来,站在同样漆黑的天穹下,仰望不存在的星斗。
怪兽好奇地靠过去,却发现当那个人看向自己的时候,就会失去对这副身躯的控制。这可不行,必须远离那个人,只是……晚了。
我!
陈朔睁开双眼,一个愣神后拼命地大口喘息,扁平的肺叶重新注入空气。可当他注意到周边情况,会想起这是哪里的时候——吼!
一声兽吼从灵魂深处喷发出来,陈朔本能地运行刚刚领悟不久的阴阳规则。灵魂层面上,一个隔绝所有天地魂力的独立时空从无到有,奇妙地困住想要重新获得自由的黑暗独角兽。
挣扎良久,怪兽安静下来,空洞的眼眸中似乎出现一种名为不屈的情绪。阴阳规则下的独立时空愈发稳固,陈朔开始仔细观察这只独角怪兽,第一眼,他就产生了一种名为“看到自己”的奇异体会,不敢再看第二眼,也不想深究它的来历。
“镜心……”
少年吐出一口浊气,脱口叫出这个名字。回头望去,就见不远处,瘫倒在地的林镜心唇角带血,身上也是血迹斑斑,半张的双眼无神地不知看向何方。
陈朔跌跌撞撞爬过去,查看了一下少女的情况,胸口一阵烦闷。
“镜心!老婆……”
少女气若游丝,生机并未断绝,可是目光呆滞,眼神涣散,面色苍白,并非昏厥,可毫无反应。少年用力掐人中,过了很久,也没什么效果。
“我日!”
他爆了句粗口,四下望去,但见那些尸体重新倒地,李一人不见踪影,不远处的地上,黑色的泥土里,有块极为醒目的事物。
“钥匙……”
陈朔捡起那块金色硬物,背起林镜心,向一个方位疾奔而去。
少年刚刚迈开脚步,暴雨倾盆而下。犹如泄洪一般的暴雨冲进山谷,洗刷脏污的山体,陈朔一路顶着狂暴雨幕不要命地向北驰骋。忘我的狂奔中,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有那么几次,在跃过相对崎岖的山路时,他四肢着地像野兽一样奔跑。
“镜心,我在呢!”
少年仰天长啸,雨水灌进嘴里,他一路不停提醒身后的人,千万不要合上双眼,其实更多的是在告诉自己,没事的。只要回到西云别院,陈四一定有办法。
陈朔离开后约半个时辰,天光大亮,暴雨如注的山谷中,高垣茉的身影忽然出现,她安静地四处查看一番,再度消失。
又过了半个时辰,白妍赶到山谷,看到被水流冲着堆积在一起的无数军卒尸体,不由得心下一凛。查看堡垒情况,发现里面还有坚守不出的士兵,询问他们情况,只得到一个恐怖魂师虐杀同袍的回答,他们这些人不敢出去应敌,天黑加上暴雨,又不能烽火示警,只好坚守不出。
没有得到具体情报的白妍稍作整修,带上几名斥候冒着暴雨返程,这里的情况必须尽快传递出去,韩凯他们还在原地等着消息。
这天傍晚,陈朔全身脱力地躺在床上,浑身肌肉无意识地颤抖,但他憋着一口气拼命不让自己睡过去,生怕不能第一时间得知林镜心的情况。正在为林镜心施针排毒的陈四听说后,直接配了碗安眠药叫人送过去,就说提神补气汤,少年一饮而尽后,直接睡到第三天中午。
“镜心呢?”
一睁眼,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冲出房间,看见奄奄一息的陈四靠在走廊上,少年震惊地跑过去。
“四哥你怎么了,你可不能死啊!”
陈四有气无力地摆手。
“闭嘴,让我歇会。”
然后不等陈朔再问虚弱地说道。
“林姑娘没事,再养一个月应该就好了。”
少年刚松一口气,就听陈四幽幽说道。
“小十一快死了……”
小十一?
“什么!茉怎么了?”
陈四制止陈十二用力摇晃自己肩膀的粗暴行为,颤声说道。
“和我一样,快累死了。”
陈朔一怔,想起进秦岭这一路,高垣茉可能都跟在不远处,李一人忽然来袭,自己只顾着拼命逃跑,她就在后面拼命追,她的速度可是不如自己,这一路一定比自己辛苦太多了。想想自己还能安营扎寨,那丫头独自一人露宿山林,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他想扶陈四回房间,后者不耐烦让他走。少年先去了高垣茉的房间,看到面无血色的娇小身体安静裹在被褥里,呼吸微弱到不易察觉,心中一阵酸楚,坐在床榻边,静静陪着她,一直到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