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尉庄村冲出来的楚知南,只用了五分钟便从黄土大道冲进了通往张家祖坟的小路。
小路两旁树影重重,犹如伫立的幽灵般,夜色中沙沙声不断传出,楚知南掌心浸满了冷汗。
三分钟后,前路豁然开阔,眼前所见,让楚知南僵立当场。
一个人,正在刨坟!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勤!
手电筒的光芒将十几个隆起的坟包照亮,张勤手持铁锹,正机械般挖着黄土。
楚知南抹了一把额上冷汗,没有选择阻止。
此刻张勤的状态很诡异,他像是行尸走肉般,整个眼眶里全是眼白。
“梦游!”楚知南咽了一口唾沫。
梦游中的人,除非做出跳楼、上吊这种类似自杀的事,否则千万不要叫醒他。
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强行叫醒梦游的人,可能会给他的神经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
凌晨三点半的夜色中,一个青年,挖着他母亲的坟!
半个小时后,一口黑色棺材映入楚知南眼帘,张勤用铁锹,将棺盖上的长钉一个个撬起。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掀开棺盖。
楚知南站的已经足够远了,不过一股强烈的腥臭味道还是扑面而来,熏的他胃里翻涌,几欲呕吐。
梦游中的张勤,好似闻不到尸臭味,他将母亲腐烂的尸体抱在怀里,向着尉庄村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楚知南一直紧紧跟随。
他看着……看着张勤母亲尸体上的血色脓水一路滴落。
……
凌晨四点半,梦游中的张勤回到小屋。
他取了一张椅子,将母亲的尸体摆的工工整整。
做完这一切后,他竟俯下身子,在母亲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哇!”
楚知南再也忍不住了,冲出屋子,趴在墙边疯狂干呕。
……
一夜时间,楚知南和黑妞都没有敢进屋,那种味道太刺激了。
黑妞一直卧在背包上酣睡,这证明张勤母亲的尸体只是一具尸体,妇人的亡灵早已轮回。
早七点,平静了一夜的小屋内突然响起张勤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倚靠着墙壁打盹的楚知南马上惊醒,不过却没有进去。
短短几秒钟后,张勤冲了出来,趴在地上呕吐着。
足足吐了四五分钟,张勤才缓过来,他抬头看向楚知南,道:“到底怎么回事?!”
楚知南给张勤扔了一根烟,自顾自点了一根,道:“你或许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
“说吧,我有心理准备!”张勤猛抽了一口烟。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楚知南道。
“我?!”张勤愕然。
楚知南点点头,“或许你都不知道,你有多爱你的母亲。”
“童年时期,你睡觉的时候,你母亲总会坐在椅子上看着你。”
“等你睡着了,她才能安心,你……就是她的全部。”
叹了一口气,楚知南道:“母亲的突然去世,对你打击很大,你的潜意识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你每夜都会梦游,然后做出那些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
张勤的手,颤抖的要命,烟灰落了一地。
“我……我怎么会……怎么会……!”张勤痛苦的抱着脑袋,哭得撕心裂肺。
……
早九点,楚知南和张勤将妇人的尸体重新下葬。
盘坐在坟前的张勤眼眶里布满了血丝,精神痛苦,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我妈从来都没有过上好日子,她这一生太苦了。”
张勤点了一根烟,猛抽一口,全部过肺,呛的连连咳嗽,眼里全是泪水。
“我对父亲没有太深的印象,记事起我妈一直拉扯着我们兄弟两人。”
“上学时期,我和弟弟学习都不好,我妈从来没有多说过什么。”
看向楚知南,张勤道:“姬哥,你知道吗?!小时候爷爷一直看不起我们兄弟两人,说我和弟弟是窝囊废,说别家孩子精明。”
“我记忆最深的一件事在我九岁那年,那天,村里一个无儿无女无亲人的老奶奶去世了,正好赶上秋收,村里很多小孩都跑去老人地里偷掰玉米,只有我和弟弟没去。”
“因为我始终觉得,那些东西是别人的劳动成果,那怕她人不在了。”
“就因为这件事,爷爷指着我和弟弟的脸破口大骂,说我们和我爹一样老实,说我们朽木不可雕也,比不上别人家的孩子。”
“类似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姬哥,我到今天还是不明白,为何爷爷要那样说?!为何在他眼里,那些窃取别人劳工成果的坏孩子成了精明人,而我和弟弟就成了窝囊废?”
“我不解、我困惑,我将这件事告诉了我妈,我妈开导我,说我做的都是最正确的选择,她以我为荣。”
“姬哥,你知道吗?我妈死了足足三天,才被要债上门的人发现。”
“三天,足足三天啊!”
“我回来的时候,我妈身上落满了苍蝇,还有几只老鼠在啃咬她的尸体,我恨……姬哥,我好恨自己。”张勤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楚知南蹲下身子,拍着张勤的肩膀,“兄弟,你妈走了,你要好好活着,相信我,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会给你妈盛一碗无比甘甜的汤。”
“会吗?!”张勤满脸泪水。
“会的!”楚知南点头。
……
正午时分,楚知南叫了一辆网约车,离开了尉庄村。
他没有去摄取张勤的一部分灵魂,因为这个青年的人生已经太苦了。
如果失去一部分灵魂,他可能会将母亲,包括父亲、弟弟,全部遗忘。
楚知南也给张勤留下了解决梦游的办法,其一就是彻底接受母亲已经逝去的事实,如果还不管用,那他只能远走他乡,这辈子都别在回尉庄村,不然他的潜意识还会控制他的身体,去将早已死去的母亲挖出来。
有的人从生到死都在笑,有的人苦尽甘来,有的人一生皆苦。
命运早已注定,一生皆苦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闲暇之余,剥块糖放进嘴里。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风平浪静,七号当铺没有新的客人,楚知南只好用绘画面皮来消磨时光。
他缺钱,很缺很缺,他也尝试着在龙齿直播平台开播,给水友们讲一些短小精悍的鬼故事,可惜效果不怎么样。
从尉庄村回来的第五天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楚知南被来电铃声吵醒。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韩长婴,楚知南揉了揉眼睛,选择接通。
“我要见你,立刻,马上!”韩长婴的声音极为沉重,犹如即将来袭的暴风雨。
“说个地点!”楚知南道。
“苏荷餐厅!”
挂断通话,楚知南洗漱一番,骑着小电驴直奔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