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真躺在初春还有些冰凉的马路边,意识很快就模糊了,自己的一生,就好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
儿时的田野和奔跑的小伙伴,妈妈略显粗糙而温暖的手,军营里整齐而响亮的军歌,公司里一起庆祝完成销售目标的同事们……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还知道警察来了,救护车来了,自己被送到医院,抢救……赵真似乎飞离了自己,看着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被医生用心脏起搏器一次次的把自己的身体弄成拱桥,然后又重重的砸在手术台上。
如果不是为了帮一个被流氓逼迫的小姑娘,自己也不至于躺在这里。赵真在心中叹息着。
很奇怪,这一刻,他并不是特别的伤感,甚至也没有什么恐惧,只觉得一切似乎都在顺其自然的走下去。
“嘀……”心电图示波器上的图形,维持在一条直线,再没有了任何起伏。
一个戴眼镜的医生,看看墙上的表,对身边的护士说,“记录一下,死亡时间,凌晨3点59分……”
“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应该还是救不了那个姑娘吧,自己还是太弱了啊,太弱了……真遗憾啊……如果还有机会,我真想过的更潇洒一些,更率性一些,或者更纨绔一些……”眼前的一切慢慢的模糊,慢慢的暗淡,最终变为一片黑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一些熟悉的声音,有虫子的鸣叫,有黄牛的叫声,有孩童的打闹,还有大人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叫喊声……
眼前也亮了起来,昏暗的房间,黑皴皴的屋顶……
我这是在哪里呢?我死了吗?我还没死?我是谁?……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头上传来,感觉头要裂成几瓣。大量的信息,就象潮水一样涌入这个头脑。这么大量的信息,在一瞬间挤进这个大脑里,赵真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赵真自己对历史颇感兴趣,平日里就喜欢逛逛历史论坛,看看历史小说什么的,所以,这段风起云涌的历史,他多少还有一点印象。
又不知过了多久,赵真悠悠醒来,睁开眼睛,这时候,他已经可以确信三件事情,第一,他的思想占据了一个濒死男孩的身体,这个男孩的名字叫做赵振,第二,他来到了南宋时期的山东,准确的说,应该说是金朝山东东路的登州。第三,这会儿,刚刚有一个新皇帝登基,他名叫完颜永济,今年的新年号叫做“大安”。
嗯,自己穿越到了大安元年。这个时期的山东,正是在女真人的统治之下,国号大金。
难道是因为自己心中还有遗憾,所以老天就给了一次机会,让自己再来一次?赵振想了想,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谁临死前,还没个遗憾啥的?要是都给机会,,那还不乱套了!
不过,这穿越的也太寸了吧,好好的临安你不让去,也就算了!怎么也帮我送到南方去啊,襄阳城都好啊!你把我这汉家男儿送到这金人的地盘上,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大安元年,也就是1209年,这一年好像没有什么大事。等等,再过两年,应该就是蒙古和金国之间的生死之战,野狐岭之战了吧?!然后,接下来几十年,这片土地都是战火频仍,惨烈的战争。
这些战争,在史书中,往往就是一句“某某年,某某月,某某人攻陷某地,纵兵屠城三日……”。
以前看到这样的句子,赵真都没啥感觉,最多吐槽一句,现在,自己就要成为无数被战火吞噬的个体之一,这种无力感和恐惧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突然,赵振好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赶紧全身上下摸了一遍,然后心中一松,嗯,全须全尾,就是忒瘦了点,最重要的部件,也完好。
看看周围的布置,赵振哑然失笑,看来,又要重新来一次啊!想当初自己后世的童年,家里也是仅仅温饱而已,能够读上高中,已经是倾尽了全家之力,负债累累的结果。其实,后世赵真没有继续读大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经济的原因,而不是学习成绩的问题。
心里正郁闷着,看到一个妇女走了进来,赵振知道,这是他在这一世的妈妈。看上去像是40岁的女子,其实才三十出头。赵振看到她,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这感觉很真实,就是妈妈的感觉。
后世自己一心想要创出名堂,虽然给家里拿了很多钱,买车盖房,后来还把老人家接到城里,但是,总是聚少离多,没有能够在父母身边尽孝。
这一世,一定要好好的孝顺二老!想着,嘴里就很自然的喊出来:“娘!你来啦!”
那女子身子一震,快步走到床边,眼泪不由的扑簌簌的滴了下来,一双粗糙的手,不停的抚摸着赵振的头脸,“振儿,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吗?”
赵振嘿嘿一笑,“我没事了,全好了,就是有点饿。”
这次赵振是从山上滚了下来,昏迷在床上已经有三天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娘给你做吃的去……”,说着话站起来,拿了一个陶盆就往外走。
赵振知道,娘又去隔壁牛叔家去借粮了。没多久,就听到远远的,牛婶的大嗓门,还有几个少年欢呼的声音。
赵振这一世有几个好朋友,牛力,虎子,还有猴子。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熟悉的面孔就来到面前。
他立刻就认出了三人,那个高高大大,身材有些壮实的,是牛力。他本名牛大力,因为这个名字跟牛的不可言说的部位同名,所以,他绝对不许其他人提起。他身子壮,力气大,也肯帮人,因为两家人的关系一直不错,他对赵振也是尤其照顾。
面容轮廓分明的是虎子,他本名叫做胡勇,为人豪爽,有啥事情都是“我先上,弟兄们跟上”,属于特别有义气的人,在村子的小娃娃们中,也是颇有声望。
后面那个身材精瘦的是猴子,他叫做侯平之,身材不高,行动灵活,活脱脱一只猴子!他想问题也颇有条理,属于脑子比较灵光的孩子。
赵振坐起身来,虎子用拳头轻轻的顶了一下他的心口,然后说:“赶紧好起来啊!”
赵振看着几个兄弟,一拱手说道:“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几人看到赵振如此行动,面面相觑。突然,牛力和虎子将赵振按在床上,猴子蹭的一下就窜出门去:“赵婶,振子他癔症了!”
“糟糕!”赵振看到三人如此行动,暗叫不好。毕竟是刚刚穿越,完全没有意识到,古人和现代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大家的三观不一样啊!
古人由于生产力低下,科学不发达,对各种现象的解释往往倾向于不可抗拒的外力,如神仙鬼怪之类,现代人则倾向于用科学原理和只是来分析和推断。
所以,当这几个少年看到自己的伙伴突然间举止行为跟以往有很大不同,当然就会想到是不是鬼神附身一类的事情。
好在赵振这一世的记忆重现的还算完整,经过一轮校验和发誓赌咒,大家才承认他没有被鬼神附身。赵振本想说一些什么白胡子老爷爷梦中传授之类,又怕被扎针吃药关小黑屋,赶紧收起这些想法。
第二天,赵振感觉身体已经好一些了,就赶紧出门,一方面溜达溜达,顺便想想怎么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
赵振的家里,这是真穷,就算在这个已经不算富裕的村子里,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也算不得好。
整天衣不蔽体,饿的发慌,还能追求理想的,一般都是胡扯。后世的赵真,年幼时也经历过饥饿的滋味,那绝对不好过。一旦进入饥饿的状态,胃里就像火烧一般,人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所有的心思就是想着吃。
所以,不解决这最基本的吃饭问题,其它一切都无法实现。
再者说,这个年代,医疗条件就别提了,卫生环境更是一团糟,寄生虫、传染病,就是最普通的感冒也会让你一命呜呼。所以,身体才是穿越的本钱啊!
正走着,牛力他们三人迎面走了过来,腰里别着柴刀,身上背着竹筒做的水囊。
虎子见到他气色不错,上前道:”精神头不错啊,这都能下床了啊!”
“赵振,好些啦?走,一起砍柴去!”牛力大声的招呼着。
“上山砍柴也是力气活,振哥这身子骨刚好……”猴子脑子转的比较快,有些担心。
这几人都是赵振这一世最好的哥们,平日里也都是相互扶助,因此一见到他们,赵振的心中也是一阵暖意。
“没事,我就是跟着你们走走,累不着!这躺了几天,身子都僵了。你们等我一下!”赵振笑着说道,跑回家拿了柴刀和一个竹编的背篓,跟着牛力他们就网上山去了。
玉泉村就在山边,这山换做大王山,绵延几百里,山上郁郁葱葱,远比后世的风光好上许多。山里的路,都是人踩出来的小路,要是有个十天半月没人走,就会被植被覆盖,所以,都是经常走的人才能认得出这些小路。
一边走,虎子还整理了几个陷阱,用叶子在陷阱上面重新盖好,然后撒上一点炒米。这些炒米很香,只要一点点就能传很远。
“看看能不能捉到兔子啥的。”
走了大约1个时辰,来到一处不错的砍柴的地方,地势平缓,树木都是枝桠很多的灌木,质地比较松软,容易砍伐。放下水壶,背篓这些,大家就开始砍柴。
大约砍了一个时辰,大家伙的柴已经砍的差不多,也快到中午了。大家趁机休息一会儿,喝点水。这年头,大部分人家都是吃两顿,中午是没啥东西吃的。虎子的炒米是拿来做诱饵的,不舍得吃。
好在猴子早留了心眼,记得那些果树的位置,采了不少来给大家伙填填肚子。那些果子味道不错,酸酸甜甜,就是果肉很少。
吃完果子,大家又休息了一下,就继续砍柴去了。
赵振这边正跟一大从干树枝较劲,突然听到旁边一声木头断裂的巨响,然后是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是劈里啪啦的一阵物体滑落的声响。
听到那声音像是猴子发出的,赵振也顾不上许多,手里拎着柴刀就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奔而去。
赵振跑到那边,看到虎子和牛力他们已经到了,两人抓着一棵树,焦急的往下面张望。
赵振跑到近前一看,原来那棵树正正在一段悬崖的旁边,平日里藤曼杂草丛生,遮住了悬崖。猴子大概是一脚踏空,这才失足掉了下去。
牛力焦急不已,大声喊道:“猴子,猴子,你能听到吗?”
虎子对牛力道:“咱这么久,他都没回话,八成是摔晕了,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下去找他!”
牛力听虎子这么说,弯腰抓着树枝,就要往下爬!
赵振一把拉住牛力道:“不要这样下去,万一这树吃不住劲,连你也摔下去,那可怎么好?”
牛力着急的直跺脚,嘴里一直说着:“那怎么办,你说这么办!猴子摔下去了啊!”
赵振俯身下去,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个悬崖看样子不深,下面也都是一些矮树和藤曼,地面也多是泥土。
他起身道:“你们也别着急,猴子应该没事,等下我下去看看!”
牛力不干了:“这怎么行,你这身子骨……不行不行!”
赵振拍拍牛力的肩膀,对两人道:“我可不是就这么爬下去,你们看到这些树藤了吗?等下咱们多砍一些过来,扭成一股,我绑着这藤下去,就不怕摔着了……”
“那我去也行啊……”牛力还要争辩。
赵振笑道:“你这么重,藤断了咋办?再者说,你们两个力气大,要留在上面拉着树藤,慢慢放下去才行啊……”
牛力听到赵振说的有理,也不再争辩,三人赶紧去砍树藤,扭成藤绳,把赵振放了下去。
下面的悬崖并不算很高,不一会儿,赵振就踩到了地面。这里是一个山谷,树丛茂密,见不到太多阳光。
赵振解开藤绳,又大声跟上面说了下情况,就低头寻找起猴子的下落。
这个山谷虽然不算很深,但是位置相当隐蔽,不似有人来过的样子。赵振蹲下检查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猴子下坠和滚动的痕迹,隐隐还有血迹。
赵振不敢耽搁,赶紧跟着这个痕迹往前搜索,没走多远就发现了已经昏迷的猴子。
猴子的状态非常糟糕,摔下来的时候,应该是磕到头,血流一地。赵振赶紧用手伸到鼻孔的位置探了一下,已经没有了呼吸!
赵振的前一辈子可是从军营里走出来的,面对这种情况并没有慌张,而是努力回忆以前受过的急救训练。
这时,虎子也从悬崖上利用藤条下到谷底。他来到猴子身边,看到猴子血流一地,没了呼吸,当时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个时代的人们,遇到这样的情况,根本就是束手无策。这会儿,在虎子的心里,猴子已经死了。
赵振见虎子痛苦的表情,厉声道:”人还没死,快,过来帮忙!”
虎子听到这命令的语气,打了个激灵,赶紧来到赵振身边。赵振让他用手扶住猴子的前额和下巴,然后自己急忙脱掉身上穿的褂子,卷成一卷,垫在猴子的脖颈处,让呼吸道能够保持通畅。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左手在下,右手在上,交叠起来,按在猴子的心脏的位置,开始作心肺复苏!
只见他快速的在胸口的位置,连续按压了三十下,然后猛吸一口气,嘴对嘴吹到猴子的嘴里。紧接着,又是三十下,再吹一口气……
虎子看到赵振这一连串的动作,完全惊呆了。
赵振也没工夫跟他解释,就这样一遍一遍的重复,突然,猴子的身体猛的一挺,深吸一口气,接着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伴随着咳嗽,他的心脏也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猴子被救活了!
虎子看到猴子被救活,高兴不已,口中连连道:“猴子,你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赵振也累坏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起气来。
一边喘气,赵振连连吐着口水,吐槽道:“这是多久没刷牙啊,这味儿都快赶上茅厕了……”
猴子睁开眼睛,看到虎子,只是轻轻啊了一声,就又昏迷过去了。
赵振检查了一下,对虎子道:“莫担心,猴子这是出血太多,亏的,等下咱们去找点止血的草药,帮他敷上……然后在找点补气、补血的药材……”
看到虎子一脸懵逼的样子,赵振道:“你看着他,我去周围转转……”
赵振在沟里走了一段,发现这条沟简直就是植物天堂啊!这里因为人迹罕至,植物的种类是非常丰富的。赵振在后世的部队里,也学过一些常见草药的药性,使用方法等等,这是属于野外生存的重要技能。
转了一圈,赵振就发现了板蓝根、金银花、蒲公英、益母草、柴胡、帝皇、何首乌……不过这些赵振根本没管,直到看到了刺儿菜。这种刺儿菜,也叫做蓟菜,或者小蓟,可以当野菜充饥,但味道并不好。
然而,这种山中常见的野菜,却是一味止血的良药!
赵振见到此处有一大片蓟菜,连忙连根拔了几棵,跑了回来。他用竹筒里的水,清洗了一下根部的泥巴,然后将这些蓟菜放入口中嚼烂,敷在猴子还在渗血的伤口。
过了一会儿,猴子的口唇,指甲等位置,已经略略有了一点红色,这是身体机能好转的迹象。
直到这个时候,赵振这才松了一口气,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刚一放松,全身剧痛不已,手脚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的身体本来就弱,再加上大病初愈,刚才全凭一口气撑着,此时一旦放松,透支的身体就再也撑不住了。
赵振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副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光有意识,没有身体,迟早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