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其昌被窝火多日的警员们以一个极不体面的方式请回了警局。警察们往下压人的时候,林铎压着幸灾乐祸,扯着嗓子喊,“你们轻点儿,动物都不能虐待,何况是人。”
李皓阑走到尹夏依前,检查她的精神状况,刚刚上来的时候,她看起来只是呆滞,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几近崩溃。
李皓阑喊了好几遍她的名字她才有了一点反应,抬起头,喃喃的重复着一句话:“我是自愿到这边来的,我是自愿的,我是自愿的。”
然后她好像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个警察,突然崩溃大哭:“我是自愿的,我求求你们,我是自愿的....呜呜.......”
林铎走过来,揭开盖着尹夏依的双腿的那张毯子,李皓阑这才注意到那张毯子下是多么可怖的景象,无声的抽了口冷气,撤了半步。
尹夏依倒是对这些熟视无睹,就像眼前没站着两人一样,也没有因为自己获救而如释重负或者表现出哪怕一丝的欣喜。
尹夏依被随后赶来的医护人员带走,林铎,李皓阑二人眼瞅着这个扎手的不知道如何处理的受害人被带走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这也不像应激障碍啊,怎么突然就......像是失心疯了。”李皓阑看着尹夏依的背影问道。
“是从王其昌低下头跟他说了什么才开始的,对吧。”林铎低头直视李皓阑的眼睛。
李皓阑背对这那一片瑰丽的晚霞,所以就看到玫红和浅紫缠绕着映在那人的眼里。他瞳色原来挺浅,李皓阑听见自己在心里说了一句这么不合时宜的话。
琥珀一般的瞳仁里,除了漫卷的晚霞,还有自己的影子,那是她第一次那么近的,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所以,她愣了。很愣。她完全没听到林铎跟她说了什么。但是下一句她听到了。
“口水擦擦。”漂亮眼睛说。
李皓阑还是清醒的,她当然没有真的去擦口水,她低下头,“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天台上此时就他们两人,这声“咕咚”就这样出现在这个空旷的地方,十分引人注目。
林铎弯了弯眼睛,继续问她:“对吧?”
李皓阑根本没听见“对吧”前面是啥啊,做贼心虚,强行解释说:“没有。我刚在想尹夏依的状态,并给没有仔细听你说什么,所以才会发呆。”
林铎说:“我问的是,尹夏依状态不对是从王其昌跟她说了什么开始,对么?”
李皓阑终于绷不住了,强装的镇定‘哗’的的一声落了下去,变成了个弹球,蹦着高儿从屋顶一跃而下。她恨不得追着自己的那团镇定一起跳下去。
“是,好像确实是这样。”李皓阑痛苦的扶着自己的额头说。
“你觉得,那么短的时间,他会说什么?”林铎问。
“吓唬她?什么别想活之类的。要么就是.....啊....别的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李皓阑这会儿并不怎么清醒,她只是一心想要从刚那个尴尬的情境中狂奔出去,现在她说啥都愿意,说一天一宿瞎说也愿意,话说得越多,离那个尴尬的点就越远,如果这之后说的话能以距离计算,李皓阑可以不过脑子的绕地球三圈。
“是吓唬她的没错,你看她那个样子,不是被吓了,难道是乐成那样的?”林铎叹口气,无奈眼前你能听懂人话的就这么一个傻子,傻是傻了点,可这总不能去跟旁边的晾衣杆子说吧,所以他自问自答,“显然,是个名字。”
李皓阑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依然看着他,等下文。
林铎终于明白了,上学的时候,老师总说下面的学生是死人是什么感受了。也终于明白,自己当时被老师点名,不懂装懂的时候老师为什么咬牙切齿了。
“倩倩呢?”林铎问。
“啊——”李皓阑终于发出了真正的恍然大悟的声音,“倩倩,对,还有倩倩。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倩倩,王其昌在用倩倩威胁尹夏依!”
“终于发现问题了,你。”林铎挑着眉,睨着李皓阑说,“一共两个受害人,你给我漏掉一个,你这真是后生可畏啊!”
李皓阑摆出了没写作业被班主任批的架势,低着头,摆出明显的愧疚和知错的神色。
林铎摆摆手,受够了这个还不如电线杆子的傻妞,“去看看尹夏依,看看能不能知道点什么,顺带帮我带话给陈皮,让他出动所有警力找倩倩,我收拾完现场就去招待王其昌。”
李皓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教导主任的训话现场,转过身刚松一口气打算跑步‘回教室上课’,就听见那位大爷又在身后喊,“李顾问,你跑什么?”
李皓阑只好停了下来,纠正:“我还在实习,还不是顾问,你别这么喊我吧。”
林铎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偏着头笑了一下,“你一定会留下来的,这里不是很让你‘痴迷’吗?”
李皓阑听出了他的一语双关,那时候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跟林铎同归于尽。
可是林铎站在那儿,笑着,尽管笑的很坏,笑的很邪,但是真好看啊。还是算了吧,不同归于尽了。
何况还是上司呢。
李皓阑到尹夏依病房门口的时候,看到她坐在床上,缩成一团。
李皓阑坐在尹夏依的病床前,看着这位原本理性而体面的女性。她在经历了短短几天的非法囚禁后,似乎对外界事物已经没有了正常的反应,一个人坐在那里,时不时的痉挛嘴里还念念叨叨着什么。
医生说,尹夏依脚腕切口规矩专业,切除后的处理也做得很好,除了这些没什么别的外伤,连小的擦伤都没有。而尹夏依的脚被切除的时候,具她自己的只言片语,是昏迷状态下被切除的。也就是说王其昌并未对她进行身体虐待。
可是她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李皓阑望着眼前这一幕十分痛心,不知道是王其昌的精神虐待太过可怕,还是如她一般大的女孩子实在是太过易碎。
习以为常的东西大多易碎,悄无声息的那种碎法。健康如此,理性如此,就连尹夏依身上一直如影随形的良好教养也是如此。
至此,她望着眼前失去神志的女人,实在不知道该从哪下手,也下不去手。
所以,问东西先放一放,先稳定她的情绪再说吧。
“来,你看这里。”尹夏依伸出一根手指,温和的对病床上缩成一团的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