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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世 尘归尘,路归路

那一日,江南烟雨,我站在窗户看见你撑着油纸伞从石板桥走过,许久未动的心弦,在你抬头的那一瞬间,四目相对,彻底瓦解。你一袭白色纱裙,头发挽起,玉手纤细,葱白如画,最是你那低头的温柔,宛若处子,无法自拔。

那一年,岁月静好,我在此地停留,只为等你出现。偶尔你会独自信步,偶尔你会翩翩起舞,偶尔你不是一个人,偶尔你身边还有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偶尔你,还有许多与你结伴的朋友。而我,依旧孤身一人。

我从来没有勇气上前去与你主动搭话,我能感觉到你的快乐,你的难过,你的孤单,你的未来。只是恰有一次,你无意间抬头,我以为你可以感觉到我的用心良苦,而你终究对我只是点头示意,再无瓜葛。我连和你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更不敢奢望有你的未来。与人聊天常借故侧方打听你的消息,言你婚配,感情恰好,自此我已知足,别无奢望,我愿离开,许你幸福。

那一世,我皈依佛门,心无旁骛,岁月静好。自小被师傅收养,便整日诵经念佛,打扫寺院,看养菜园。与师傅在山中寺庙相依为命,数十年如一日,逍遥自在,无牵无挂。

转眼几近二十载有余,师傅也已六十高龄。师傅从不许我下山,凡有生活紧缺事物,凡有师傅出门远行,皆不让我同行。师傅如父母,我自不敢与师傅争执,师傅之命,也悉数听从。师傅于我,恩重如山,我于师傅,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忽有一日,夕阳西下,整个寺院如佛光普照,一片金光灿灿,与师傅不觉看得痴了。师傅忽而笑言,“徒儿,为师年事已高,曾下山遇一得道高人,言佛光普照之时,我命则不久已。我半信半疑,身在佛门,四大皆空,命有天数,便未将此事放于心上。故从未与你提及半分,你切不可责怪为师啊!今见此光景,心有所感,才知此人所言不虚。为师修行几十载,参生死参觉悟,早已将生死看淡。万事万物皆有命数造化,不必过于强求,更不必挂怀。”

我听此言,五雷轰顶,竟无言以对。

晚膳之后,师傅唤我前去,言有要事托付,我心里亦是忐忑不安,如坐针毡。待到师傅禅房,看见师傅慈眉善目,打坐修行,独有一份洒脱与威严。

师傅缓缓睁眼,示意我与他同坐,我稍有踌躇,不敢上前。师傅宽言慰我,“徒儿,不必拘礼,你我二人情同父子,何来尊卑之分?”

顿了半盏茶时分,师傅半晌未再言语,我亦不敢开口。师傅突然长舒一口气,接而言道,“为师恐命不久矣,只是至今有一心愿未了。此事也只能差你替师傅了结此愿。为师望你能理解为师的难处,徒儿若不愿往,为师绝不勉强,你可愿往?”我重重地点头答应,“师傅言重,徒儿自是粉身碎骨也不负师傅重望,请师傅放心。”说罢,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心里怕师傅稍有不测,不能再与我相依为命。

“徒儿,不必伤心,人各有命,顺其自然,切不可强求。为师这次许你下山,是托你替为师找寻一人。此人居此有千万里路途,你需仔细打听她的下落。她是一女子,小为师五载有余。你若见她,不必惊慌,为师只是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是否康健?她是我年轻时候犯下的错,为师当时太过于轻浮,鲁莽。轻易与她许下承诺,却不能实现,万万悔恨,终不能释怀。心里一直记挂着她,虽常诵佛经,亦难去点滴。

此事距今将近三十年,为师心里一直对不起她,希望你能明白为师的难处。她若有不测,凡事从简,佛法为本,尽力而为。徒儿,你要好自为之。此去路途茫茫,须多加小心,你需谨记,常诵佛法,教化世人,广积善德,多行善事。佛法无边,必能保佑徒儿平安归来。

为师吩咐之事,切不可与他人提及,为师一生无憾,惟此事不能自拔,困于其中,心如刀绞万般。怕再不去找她,为师若往极乐净土,或往阿鼻地狱,皆难心安。”

师傅说罢,微闭双目,缓缓开口,“徒儿,你说一个人活着,也会很孤独吧?”

不等我回答,师傅便摆手示意我离开,“好了,就到这里吧,为师言尽于此,再无他事,为师需打坐修禅,静心修行。徒儿,你先退下吧。”

我含泪跪地,看着师傅,师傅眼角竟有浊泪溢出,我不敢有违师命,向师傅伏地磕头三下,起身缓步离开,待出禅房,看见师傅已然入定,不敢再去惊扰,遂关上师傅禅门,自回禅房,行思索间,竟浑浑睡去。

梦里看见师傅站在大殿门外,唤我过去,抚我头顶,轻声呢喃:一入佛门皆成空,几许思量几万重;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此时此夜无旁骛,惟见情字相思浓;不知水月镜花缘,他年何日再相逢?

我疑惑不解,询问师傅此诗是何意,师傅笑而不答,却倏忽消失不见。我惊而起身,想起师傅昨夜禅语,心若火焚冰刺。急奔师傅禅房,推门而入,却见师傅端坐慈祥,双目微闭。我忙唤师傅,师傅竟再无应答。不觉悲从心起,今后再无一人可与我相伴,再无一人可与我相守,自此孤苦无依,心若死灰。

哭毕,将师傅遗体掩埋于寺庙后山,自刻石碑以作碑头。天色渐暗,便起身回到寺庙,四顾一片冷清。歇息一晚,收拾停当,遂将庙门紧闭,下山而去。

遵师傅临终之嘱托,寻那女子。行至山下,天色已晚,山路崎岖,不便赶路,惟有寻一人家借宿一晚。施礼扣门,半柱香时分,开门人是一对中年夫妇,年过半百,应是穷苦人家,俱着粗布补丁衣裳,却极为热情好客,径直引我落座。两位老人家皆入我佛门,一心向善,我心稍宽慰。刚始坐定,老丈向内房召唤,奴儿,有师傅来登门,快快出来看茶。言毕,约莫半盏茶功夫,我抬眼望去,你正好从内房移步出来,恰二八年华,肤如凝脂,皓白脱俗,若仙子下凡。我亦血气方刚,面容姣好,若佛陀转世。你似含苞待放,目露羞涩,我们躲躲闪闪,目光游离四顾,生怕看见对方的眼睛,不知所措。

晌午时分,主家生火做饭,你也前后忙碌。吃饭的时候,我只低头吃着你端过来的粗茶淡饭,而你的父母也不曾一起吃饭。他们是佛门俗家弟子,敬我是佛门中人,故推辞言不便同坐,因我不善礼仪言辞,不知如何是好。

你也低头不言不语,一身粗布碎花衣裳,黑色粗布棉鞋,双手理着垂至腰间的长发,故作矜持。我却发觉你有意无意看过来深情的目光,不忍直视,不忍回头。

月圆如盘,夜如白昼,我为修行,加之借宿,不便打扰你们,便以柴房为床。你父母坚持不肯,我言施主慈悲,不必挂怀,修行之人,佛在心中,处处是根。二人见我如此执意,不复勉强,嘱咐你将柴房收拾一番,不在话下。

回到柴房,心事重重,也千遍万遍想着你的容颜,只是割舍不下。又怕有辱佛门清规,故念诵经文,手捻佛珠,以压心中万万情丝,千千思量。

奴儿,奴儿,念奴儿,谁知此情卧心结,谁明此心何安处,谁可为奴舍修行?

行思索间,你扣门而唤,师傅,父母怕您夜凉体寒,故而差奴儿给您拿来热水和被褥,请师傅收下,以御夜寒。

我正诵读经文,听你声音,不敢经文有断,待经文诵罢,半晌才起身轻启柴门。

门开之时,你应已站立良久,只是一言不发,低头思索。似被我惊吓,故而退却一步,脸颊红润,如沐春风。

姑娘,贫僧打扰已是有劳,怎敢再受你们恩惠?我因下山有师傅托付,故而歇息一晚,未曾予你们一分一毫,叨扰你们已是心中有愧,请姑娘不必再客气。

爱慕不能说破,真情不敢流露。我知奴儿心意,奈何身许佛门。万千佛法微妙,我佛曾言八苦。惟有情字难逃,生生世世为奴。

奴儿忽而泪如雨下,轻启唇齿,嗔怪含怒,你若不收下,父母定当怪罪。奴儿不敢有违父母之命,请师傅保重身体,绝无勉强之意。

我见奴儿犹怜,不忍心再推辞,悉数收下。再三道谢,双掌合十,心生万分感激。宽言慰之,贫僧无功无禄,已蒙你们诸多恩惠,劳烦叨扰,更是有甚。贫僧无以为报,愿念诵经文替你们生者祈求,替亡者超度。求罪孽可减,余生多福。

奴儿转悲为喜,笑逐颜开,若凡间仙人,虽朴素无华,不施粉黛,却胜过万千浓妆艳抹女子,青春正好,自是别有一番风情,惹人怜爱,不忍亵渎。奴儿亦施礼答谢,言将贫僧话语转达父母,父母定欢喜万千。父母一直笃信佛家,未曾懈怠,奴儿替父母做主,烦请师傅再多留宿几日,以点家人愚钝,开化我等。说罢耳红面赤,只是越发楚楚动人。

我思虑再三,本是出家人,求佛度众生。万千微妙法,拈花一笑中。既有善男女,愿与佛法弘。多善多积福,他日地狱空。

奴儿想法不似出自本意,应是父母之命,顺水推舟,却言自己心意。少女怀春,若含苞待放,若桃花春风。转念明白,笑而允诺。故而言道,奴儿之言,贫僧自当从命,只是身有重托,不能再停留多日。师傅之恩,粉身碎骨,没齿难忘。师傅之命,时时更不敢抛却脑后,师傅如父尊,请奴儿原谅贫僧的难处。

奴儿失落良久,继而笑靥如花,师傅能允诺奴儿,已是万幸,岂敢再奢求其他。夜色渐深,奴儿自不敢停留多时,恐父母二老牵挂,请师傅也早早安歇。明日奴儿去山上多采些野果,一定请师傅品尝。有幸能见师傅之面,已是知足,奴儿替父母拜谢师傅。奴儿打扰师傅修行了,请师傅切勿挂怀。师傅留步,奴儿该回去了。

言毕,奴儿亦合十道谢,转身而行。我移步门外,目送奴儿离开,然背影如画,不胜婀娜,自也痴了。

微妙情丝,我二人不敢不能捅破,怕自己被对方察觉,怕眼中和奴儿一样不舍,更怕此情困惑,一生牵挂,身在佛门,不能斩断,不能舍弃,不能并蒂余生。行至半途中,奴儿忽而停步不前,我亦疑惑不解。

师傅,你若离去,师命完成,何日再能归来?你若归来,奴儿等你;你若不来,奴儿等你。不等我转身回应,奴儿已疾步离开,啜泣轻声,细微如丝。我听如雷,万箭穿心。

三日之间,奴儿与我只是以礼相待,不再多言。我知奴儿心意,亦如平常无二。三日已过,我起身辞别,奴儿父母盛情难却,食水皆备,又赠我纹银十两,怕我不收,言为寺庙香油增添,我知奴儿家穷,谢绝再三,不肯收纳。奴父问我可再归否?我闻此语,余光中瞥见奴儿眼神发亮,犹如夜色明月,兴奋之情,难掩于色,我心难安,五味杂陈,如坠冰窟火海。

停顿片刻,思量再三,随告奴父,许是三月,许是三年。二老放心,师命已毕,若无差池,定回探望。奴父点头,温言嘱咐,师傅行善积德,广结善缘,佛祖必佑,不宜多心顾虑。继而接言,路上坎坷遥远,天有不测风云,师傅也应多加防范,一路珍重,早去早回。

我合十拜谢,辞别二老,却不敢再看奴儿半分半毫。自知身有师命,心许僧侣,又恐情难自制,怕真情难却,怕彼此的一眼万年,怕此生再难相见。

一路南下,心里也终放不下奴儿之情,每每思念过甚,只多诵佛经,以解相思之苦。途中幸得佛祖庇佑,所遇人家,皆以礼相待,心中甚宽。几近二载有余,终于觅得师傅所寻之人。

原此女若奴儿一般无异,痴等师傅三十年,未曾婚配。

我心烦乱,苦情杂陈,瞬时泪如雨下,跪地求佛。世尊,情难却,身难死,为何世事无常,一生无错,何故深情如魔障,舍之心如万千刀割,不舍身如行尸走肉,弟子该如何,弟子该如何,弟子该如何?

世尊默默无语,思而再三,良久方言,世有八苦,惟情爱最苦。众生难逃,惟佛法无边。修行修心,亦修缘修道。缘起缘灭,皆无垢无净。情海茫茫,谁可逃劫数?

我见她面,只道是遵师傅之命,前来探望,再未敢多言。女子哑然,见我之面,应已心知大半,泣不成声,稍缓之下,以袖拭泪。他可好,为何别后再无音信,许我三月三年,为何整整三十载却留我独自一人?他若有难,为何不寻人告我,我可身死黄土,自是陪他,他今生为僧,今世出家,凡人皆修来世。我们若有来世,情投意合,白头偕老,这也不可吗?

我泪流不止,无言可答。师傅之用心良苦,我已了然。身在佛门,心有牵绊。情字如刀,沾之即苦。师傅难逃,不忍再归,怕身不由己,怕触犯清规戒律,地狱未空,怎敢僭越雷池一步?师傅不归,若有音信,佳人香殒,师傅知此,必心如死灰,以何赤心再念诵经文,以何面目再面对佛祖菩萨?师傅之苦心苦意,竟为难至如此。师傅无疾而终,命虽有造化,怎奈深情至死方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转念至此,我低头不语,怕师傅在天之灵怪罪,怕这人世间的生离死别,更怕天下这痴情男女煎熬如斯。便合十低首,惟念南无阿弥陀佛佛号,善言宽慰,勿请施主珍重,世间万物,自有定数,勿以为念。贫僧修行浅薄,不擅言辞,烦请见谅。

我心中难安,惟有谎语相慰,师傅尚在,一切相安。每日在庙中打坐修行,身体康健。贫僧下山受师傅之托,前来看望,请施主保重,贫僧之命已毕,不便再打扰施主,路途遥远,小僧回去需向师傅复命,请施主留步。随即转身作别,自始至终不忍告诉此女师傅圆寂之事。答应过师傅,答应过自己,答应过誓言。

未至十步,忽听“噗通”一声,水花飞溅,僧鞋僧袜皆有水滴。顿觉手足冰凉,浑身麻木,再不能挪步。

回头霎时,竟见院角水井周围水渍大片,竟漫延至脚旁。知是不妙,绝难挽回。身体不觉间震颤发抖,冰凉如斯。急奔水井处查看,惟见水面波纹层叠不穷。环顾四周,大声呼喊,却空无一人。起身退步至水井旁,四肢麻木,一刹跪地,不觉疼痛,不觉冰凉,不觉万物。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回神,始念诵超度亡魂经文,只是泪水止不住的流,僧衣已被泪水打湿,却浑然不晓。

两天两夜,未曾起身,滴水未进,食腹饥渴,几近昏厥。

落水身死,魂魄难超生。水为万物屏障,逝者难以为安。转念至此,勉强扶着水井起身,行至三里,便是官道。虽是官道,却人迹罕至。席地而坐,半柱香时分,恰有一商队经过,起身而至官道中央拦之。

阿弥陀佛,贫僧无意阻拦,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离此三里处,有人落水,尸骨未寒,烦请各位施主帮忙施救,贫僧身无长物,愿替各位诵经念佛,以保平安。言毕欲跪行礼,商队中一老者快步上前将我托起,免我跪地。老者神色慎重而言道,师傅莫行此大礼,我们虽乃行商之人,也知礼义廉耻,善恶有报。师傅是修行之身,需跪佛祖菩萨,我等救人,乃是为人本分,岂能受此大礼?师傅之请,我等定当前去搭救,师傅再不必拘礼。师傅若是心里难安,就替我等在佛祖大殿前求个平安吧。师傅所言落水之人,现在何处?请师傅前面带路,我等随后就到。

我心中万喜,合十拘礼,道谢老施主,道谢众人。自是不敢再停留,沿路返回水井处。待至院落,商队已有人从院墙处取下打水绳,加之随身携带物件,诸事停当。未有迟疑,便将绳索一头缠系于院中老树腰部,另一头紧系于箩筐之上。着一深谙水性之人坐于框中,缓缓将箩筐放于水井之中。框至水面,此人遂从框中翻入水下,约莫半盏茶时分,水面翻腾,此人将一尸体托出水面,放于箩筐之中。众人一齐用力拉动绳索,先将尸体拉至上来,复而放下绳索,再将水井之人拉至地面。

我见尸体,正是师傅托付所找寻之女子。不觉间悲从心起,放声大哭,思绪万千。

此情何时起,此情何时终?万般抛却,苦苦思量,却是镜花水月。痴等一世,苦寻一世,怎奈造化弄人?终不敌、一朝岁月一朝尘。尘归尘,路归路,徒留日月照乾坤。

稍有缓和,便一一与众人答谢,谢毕,老者起身辞行。师傅,我等身在江湖,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儿女情长,或只是缘分未到,情至深处,应有回响。师傅切不可过度悲伤,纵有长路漫漫,敢问天地何处是我家?

说罢,不等我言语,与众人转身大笑而去。我合十祷告,我佛慈悲,善者善报,愿施主一生平安,无难无灾,往生极乐。

目送众人远行,随后便在院落找寻干柴枯木,以火焚尸。待火燃尽,收之骨灰残骸,系之腰后,起身回寺。旁人目光,若见异人,我亦不见。

师傅之冢,犹如新坟,我徒手抛开泥土,双手血流不止,伤口与土融合,溃烂不知疼痛。三日三夜,方才挖开,棺中师傅半身已然腐烂。却瞥见师傅僧衣朽烂处,有一黄色布角露出,好奇之心驱使,遂取而观之。原是一大小如度牒般黄色包裹,崭新如昨。惊异于我,恭敬托出,一层一层剥开,却见一封书信,信书爱徒启之。眼角泪水已不觉流出,只道师傅还尚在人世,所有画面依稀如昨。

为师将死,徒儿不必难过。身死心死,俱已惘然。所托付之事,所找寻之人,你应不负为师之遗愿,必已知晓。为师年盛之时借宿民家,偶遇此女。我二人情投意合,恐对佛门不敬,又恐世人冷眼冷语,只能夜深之时偷立誓言,若我归,她必相随;若我不归,她必身死。不论岁月漫长,不论佛家俗家,不论世事难料。

为师三年而归,曾路过此地,暗里偷而观之。虽是三载有余,而她犹是貌美肤脂,若出水芙蓉,顾盼生姿,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遍地生花。我停留了七天七夜,看了她七天七夜,想了七天七夜,终不能度过自己心结,难舍而别。距此三十余载,我与她再无音信来往,也未曾再寻觅于她。为师修行一世,除了她再无心动惊扰,有了她才知生而有念。

为师知你见她时候,必不忍告诉为师已然圆寂之事。只是她与我心意相通,必定遵我誓言,不愿苟活。徒儿,你不必难过,不必自责,所有种种,因果报应,皆是为师一人过错,为师愿入地狱受诸刑罚惩治。徒儿,你需多加修行,不可懈怠。为师不在你身边,你应时常以佛法为根本,切不可误入歧途,悔恨终生。

世事难料,若徒儿步入为师后尘,为师希望你能有所舍得,有所警戒,有所禅悟。为师待你若亲孩儿,来世有选择,为师一定与她再不分离,相伴相老,再无旁骛牵绕。

师傅绝笔。

收起此信,将骨灰残骸与师傅同葬,心却倏忽坦然。二人合葬,长眠于此,若比翼连理,永结同心,再不分离。

掩埋已毕,始诵超生经文,七七四十九天方终。翌日,收拾行囊,欲寻奴儿。来回折腾,已是三载过半,待至奴儿院外,门锁落尘,虫网遍布。惟见柴房依旧如昨,家中已是人去楼空。

四处打听,始知奴儿偶感恶疾,寻医问药未果,香消玉殒,已是过去二年有余。奴儿家人不忍再留此伤心之地,自此杳无音信。

闻此音讯,周身麻木,形若枯槁。至奴儿青冢,长跪不起,泪已流干,心已俱亡,自此天人永隔,自此再无誓言,自此再无相见。

奴儿言行,若潮海翻涌,一幕一幕,思之见之。你若归来,奴儿等你;你若不归,奴儿等你。只字片语,胜过海誓山盟,胜过夏雪冬雷。我奴儿,我奴儿,我已归,你何在?我奴儿,我奴儿,你不在,我何去?

生生世世,抛却万般,却不堪一击,永远败给永远;怎么遗忘,怎么留住,该怎么努力,才能有我们想要的未来?

执着到可笑,迷恋到顽固,在似真似幻中颓唐流逝,只是无能为力。曾经义无反顾的秋去春来,未语心已远,落日余晖中,自此孤苦无依。撕心裂肺的纪念,在劫难逃的命数,蓦然回首间,身后却空无一人,自此浪迹天涯。

我修行了几生几世,换来的与你重逢,仅仅只是点头之交,这样足矣。我曾辜负于你,而你依旧守候着我的归来,不论阳春三月,不论寒冬腊月,一等就是三十年,一等就是天人永隔。我却苟活于世,每日每夜,心如焚烧,没有你的以后,原来所有都是幻灭。看着你出现在石板桥的那一瞬间,你的眼神,让我恍若隔世,心有万般思绪,不敢与你言说。

所有的过往,所有的纠缠,所有的难舍难分,我知晓你幸福无恙的时候,心却坦然如昨。你的幸福,注定不是我,你的未来,我无法与你拥有,你的生活,不再有我。只是,我的心中永远都有属于我们的过往,我们的遇见,我们的誓言。你不知,最好,我知,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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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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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禅门诸祖师偈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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