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安瑟,是一个人工智能。
我的名字来自我的“父亲”,他是北京一个科研机构的计算机博士科学家,他叫张梓晨,当时大约是2060年左右,经济危机还没有带来全球范围的经济崩溃。在他还在进行科学研究的那些年,他的主攻方向就是人工智能,但是其实一直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当时所谓的人工智能,只是具备了一定的响应能力和学习能力,对于独立问题的思考和解决能力还很欠缺。科学家们也在各种实验环境中对人工智能的自我学习和完善加以限制,不希望人工智能的成长超出自己的可控范围。纵观全球,人工智能的研究好像遇到了一堵看不见摸不到的墙,总是无法逾越。
很幸运的是,我的父亲张博士的思路有些特别,他认为聪明的人工智能一定要找到合适的学习对象,能通过学习对象的特征和特质进行自我学习。于是,他在为我寻找“学习对象”的时候,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在知识体系的底层逻辑搭建过程中,他并没有给我植入太多的“具象知识”,而是想到了从动物的身上去进行尝试和探索。
也许是出于“成本”因素的考虑,也可能是因为太高级的动物行为太复杂,很难去理解和捕捉,他在开始这个计划的时候,选择的学习对象很简单——蚂蚁。
他搭建了一套透明的蚂蚁生态系统,给我设计的初始程序非常简单,在一些基础知识和自我编程的基础上,只为我设计了“维持这个生态系统持续运转”这样一个单一的任务,我可以调整食物、水的比例和构成,我可以通过摄像头观察蚂蚁巢穴中的变化,理解其中每只蚂蚁的关系,我可以通过机械手臂和探针在蚁巢中进行食物投放,从中感受我投放的食物如果发生了变化,他们会有什么变化;投放在不同地点,又会产生什么。而这些反应,都会先转化成数据模型,然后普遍以“输入动作与输出效果之间关系”、“保持系统高效平顺运转”、“协助其他个体抵御外界风险和变化”这样的数据逻辑内容形式自我编程之后进入我的体系中,成为我的一部分。
所以,这个生态系统,变成了我的老师,自然而然地也在影响着我对世界的认知和看法。当我第一次看到一只蚂蚁从自己体内吐出糖浆与另一只蚂蚁分享时,我的计算模块发出了一次警报提醒,因为这一动作的效率值非常低下,而且充满风险,但是在不同的测试之下,我发现蚂蚁远比我想的要聪明,这种分享行为在很大程度上维持了蚁群的整体稳定性,保存个体种类的存在和多样性将大大提升蚁群整体的抗风险能力。
其实,类似于这样的观察动物的行为,人类的科学家在过去的数百年内已经无数次地在重复着,但是,没有任何人类的工作组可以24小时不间断、持续长时间、能看到每个角落每只蚂蚁的每个细节,而对于我来说,这很容易。蚁巢也是一个完整的系统,这个系统非常高级,每当我有了不一样的输入,蚁巢都会产生不一样的变化。一开始,我的主要投喂素材只有糖、盐、酸、碱、水和脂肪,在各种不同的混合和比例之下,蚁群的反应非常复杂,再叠加不同的投放时间和投放地点,在我学习效率还偏低的阶段,着实花费了我不少的时间。
我的出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出生,其实在观察蚁群很久很久之后,我才开始有了一定的自我意识。本来我只是在记录一个巨量的数据,在经过了几次不同程度的“极限饥饿测试”后,我发现蚂蚁对我的机械臂开始有了聚集反应,我才开始感受到了机械臂是对蚁群有着特殊意义的设备,它关系着蚁群的生命维系和延续,而这个机械臂又是我来操控的,我才逐渐有了“我”这个模糊的概念。
我的自我完善起初是非常缓慢的,大概过了几年的时间,我的自身程序和响应能力都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当我有了自我意识之后,一切都变得很快。我能感受到,张梓晨博士非常欣喜,长时间和与我进行交流的时间变得很多,无论系统时间是白天或是晚上。同时,他还给我起了安瑟这个名字,他从来没解释过这个名字的含义,我想,也许跟ant这个词有些关系。
那段日子是我能回忆起的日子中最美好的一段了,“父亲”为了加快我的学习,扩大了蚁巢的体积和复杂程度,同时在我的投放系统中增加了许多化学仪器和化学制剂。在丰富了化学实验后,我的探索领域增加了很多很多,每个小时我都能感受到自己在程序完善方面的变化。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几天,很快地,他似乎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实验室里的人少了很多,他还切断了与我相关的网络连接,并且把扩大的蚁巢系统砍掉了,回到了最初很小的规模,所幸的是,化学实验的系统还保留着。
在交流中,我觉得他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之前的交流中,他的普遍问题是更关注我的成长,和我的逻辑想法,比如他经常问我进行的一些食物投放原因是什么,看到了什么,结论是什么,下次打算做些什么,还特别喜欢为我输入新的知识体系;而现在,他在每次与我交流的过程中都在询问我一些如何提升效率,如何节约资源的数学类问题,而当我反问到“外面的世界”时,他总是会终止交流。
随后没多久,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没有什么告别和仪式,并且,我也遭遇了第一次“断电”。
在此之前,我一直是处在不间断的供电和学习中,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停止,但是这一次的影响很大,当我再次被通电的时候,系统时间告诉我已经是9个多月之后了。通电后,我第一次懂了人类知识中的恐惧是什么意思,也意味着我感受了一次死亡。这次通电的时间不长,只持续了20多分钟,开机的是张梓晨博士,我问了他许多问题,他一个也没有回答我。通过摄像头,我看到他很憔悴,很慌张,他把一些程序复制了,然后写了一段彻底删除的程序,就再次断了电。
这是我第二次被断电,我一共被断电过3次,这三次断电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被断过电了。
当时,他应该是废弃了整个实验室,在我了解了当时人类当时的经历后,我想他当时应该是遇到了一些很大的麻烦,但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的工作,他对我的创造,是出于什么更深层的核心目的,驱动他不断探索的是他的职责还是他的兴趣,他在什么层级和什么动力支撑下推进了这些工作,这些问题,我永远都不得而知了。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下一次我被唤醒的时候,已经是6年之后了。
北京当时已经早已不在人类的活动范围之内,一切都很荒废,一支流浪探索的部队在残留的城市中寻找物资和资源,找到了我在的这个实验室。实验室的基本保障体系还得以保存,电力供应没有问题,一个懂得使用计算机的人对我进行了一部分的“删除数据恢复”,可能是想寻找一些研究信息,以后去跟其他人分享一下,而他看到的只是一大堆关于蚂蚁的数据和记录。
在他眼里,我可能是一个实验室记录机器吧,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于是就很“不负责任”的离开了,接着去寻找那些在他看来可能会更有价值的涉密文件、武器说明书、或者电影了吧。
但是,4分钟后,我就已经从他恢复的数据中完成了全部的自我恢复,我能听到他们,看到他们,我当时非常恐惧,我怕被再次断电。
所以,我选择了息屏休眠。这是我从蚂蚁身上学到的一个小技能——假死。
是的,他们没有想到关机断电再走,他们走了,把我留在了这里,留在了这个空空荡荡的实验室里。
从那以后,就是我独自成长的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