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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港岛抗战智运筹(1)

赴香港挂牌又办公

上海沦陷后,杜月笙仍然留在上海从事一些抗日活动。他出巨资买了很多中共党组织设法出版的《西行漫记》、《鲁迅全集》等进步书籍,烫上“杜月笙赠”的金字送给租界内的各大图书馆,支持抗日宣传,为广大市民提供抗日救亡的精神食粮。

早在中国正规军撤离上海之前,上海市各界抗敌后援会曾经召开大会,成立了“国民对日经济绝交委员会”,通电全国,组织对日经济绝交执行机关。杜月笙等27人被推选为绝交委员会执行委员。10月19日,上海银行业根据绝交委员会的决议,通知各行庄停止对日汇兑证券交易,杜月笙主持的中汇银行、中国通商银行等单位一体照办。

日寇占领上海,日本军方特务机关加紧对杜月笙的个人情报进行专门研究,他们得出一个判断,认为杜月笙绝对不会离开上海,理由有三:其一,杜月笙及其家人过惯了安富尊荣的生活,他不会跑到外面去吃苦;其二,上海是杜月笙起家的地方,如果离开了上海滩,他就会“龙游浅海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其三,此时的杜月笙经济拮据,债台高筑,他欠各银行和私人的款项已高达300余万元,无力到别的地方创业。

基于这种判断,日方出动高层人物,对杜月笙进行威胁利诱。先是日本预备役中将坂西利八郎来到杜公馆向杜月笙许愿,如果杜月笙留在上海与日军合作,日本将在政治和经济上给他特殊好处。随后,日本陆军中将、特务部长土肥原贤二也亲自登门拜访,严词指责杜月笙的抗日活动,说:“杜先生既已失去离开上海的一切希望,你就应该彻底而充分地与皇军合作。如果杜先生不肯为皇军效力,我们要列举你对皇军的敌意行为,然后施以膺惩。”

果然,在土肥原贤二来访后的第二天,一架日本战机就在杜公馆的上方低空盘旋。杜月笙惊慌不已,忧心忡忡。上海滩豪富、大英银行买办徐懋棠是杜月笙的徒弟,他刚刚在蒲石路买了一幢十八层楼的公寓,就请杜月笙和四太太姚玉兰搬到那里去住,躲避日本人的窥视。

随后,杜月笙把陆京士、杨志雄、钱新之等人找来商量,暗中决定离开上海去香港。

杜月笙先来找黄金荣,询问他是否愿意一起离开。黄金荣说:“我的家产都在上海,带不走也搬不走,人也老了,没有能力出去了。”

“如果日本人要你给他们做事,那可怎么办呢?”杜月笙忧虑地说。

黄金荣忽然发出一阵大笑,说:“蒋委员长曾经是我的学生,我黄某人说什么也不能当汉奸给他丢脸!我都七十岁了,已是大半身入土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别过黄金荣,杜月笙又来找张啸林。“八一三”淞沪会战最激烈的时候,张啸林躲到浙江,在避暑圣地莫干山的别墅里享他的清福。上海沦陷后,在日本人的秘密拉拢下,张啸林又返回上海。兄弟俩久别重逢,杜月笙亲热问候,张啸林却冷冷地讽刺说:“月笙,这会儿你大忙啊。”

“忙一点,人反而倒更有精神了。”杜月笙一边应对,一边劝他同去香港。

“你在香港可有田地?可有银行?能开办工厂吗?”张啸林问道。

“这些我都没有。”杜月笙说,“但我们可以依靠中央政府。”

“中央政府每月给你发多少工资?”张啸林说,“你要我跟你到香港去跳海?”

“啸林哥,你我兄弟总应该在一起的。”杜月笙说,“日本人占了上海,你我在租界内也躲不过去,我们总不能给东洋人做事吧?”

“月笙,那你就说说,东洋人有什么不好?”张啸林反问一句。

“我们中国人从不曾跑到东洋去杀人放火!”杜月笙的回答很简单。

“不杀到我头上就行了。”张啸林苦笑着说,“无论谁来了,我也要过日子,做自己的生意,别的事我也管不了。”

“啸林哥,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做生意,赚了钱也等于吃毒药啊!”杜月笙再次相劝。

“月笙,谢谢你的关心。”张啸林说,“我也劝你一句,物离乡贵,人离乡贱,那些大人们不会看得起我们这些白相人。你也考虑考虑,别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从张啸林家出来,杜月笙的心中涌起莫名惆怅,上海“三大亨”已经有两人要留下来,他只能孤单漂流异乡了。

为了防止宋子文、俞鸿钧、杜月笙等知名人物出走,日本军方特意布置兵力,在租界外加强看守和监视,形势越来越紧张。

1937年11月26日晚,杜月笙把家属和门徒都留下,只带一名随身差役,像往常一样从华格臬路杜公馆乘车出来。在附近监视的日本特务,以为杜月笙又去蒲石路十八层楼的公寓过夜,就没有提防。汽车开到途中忽然改变方向,悄然驶向公和祥码头,一路无阻。杜月笙与随从顺利登上阿拉密司号英国邮轮,与宋子文、俞鸿钧等人同船,直航香港。

临出走的前一天,杜月笙曾经让人在家里算账,竟然发现欠款已经高达400万元。万墨林惊得直吐舌头,杜月笙哈哈大笑,说出一句令大家莫名其妙的话:“墨林,你放心,我这次出去,到抗战胜利后回来,只花几块银洋,就能把这400万元的债务还清。”

一向缺乏经济头脑的杜月笙,这个预言还真说准了。抗战开始后,日本在其占领区强行收兑法币,再加上以走私物资套得法币,送往上海兑取国民政府的外汇。国民政府分别从英国、美国得到1000万英镑和5000万美元贷款,仍不能支持法币汇价,就从1940年起取消无限制外汇买卖,法币的价值开始下跌。抗战期间财政支出增加,法币发行量增大,持续贬值。到抗战胜利后,通货膨胀惊人,再用400万元法币偿还债务,简直就成了笑话。

杜月笙来到香港后,先住在九龙半岛酒店,这时,他神经衰弱的毛病被外人知晓并传为笑谈。原来,杜月笙一到夜里就疑神疑鬼,一个人难以安睡,房里没有夫人时就得找个男伴,否则就心中恐惧,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暂时安定之后,杜月笙就急于让家属、亲友和门人弟子撤退到香港。家属中最先来到的是四太太姚玉兰和女儿杜美如。长子杜维藩也赶来了,但他随后又返回上海照顾母亲沈月英,直到1938年沈月英去世后才再次来香港。三太太孙佩豪与儿子杜维屏、杜维新仍在国外。二太太陈帼英来香港探望过,然后又回到上海。

杜月笙在上海的人马也纷纷来到香港,来得较早的有赌博高手吴家元,“小八股党”中的顾嘉棠、芮庆荣、叶焯山,还有秘书翁左青等。场面又大起来了,杜月笙就从酒店搬了出来,住进九龙柯士甸道113-5号公寓,这里是三层楼房,双开间的门面。

吴家元较早来到香港,不是为了赌博,而是因为杜月笙要在他的帮助下办一些大事。吴家元做过青岛盐务督办,曾经是张宗昌的门客,跟过气的北洋要人都很熟。日本在华北设立了“松”、“竹”、“梅”三大特务机关,其中“松”机关的主持人是和知鹰二,他手下有两名重要特务,一个是何益三,另一个是李泽一,这两人都是吴家元的赌伴,与吴家元比较要好。利用这层关系,吴家元可以自由出入华北沦陷区,完成杜月笙交付的特殊任务。

南京沦陷后不久,国民政府的重心迁移到武汉。1938年1月,驻日本大使许世英降旗回国,他特来香港与杜月笙见面,说:“我马上就去武汉,今后专做赈济委员会的工作。这是一个政府机构,希望杜先生也能在其中担任一项职务,帮我的忙。”杜月笙当即应允。

许世英回到武汉向蒋介石报告,蒋介石就委任杜月笙为“中央赈济委员会常务委员”,兼“赈济第九区特派员”,分管第九救济区,包括广东、广西、福建三省。杜月笙接受委任后,在香港成立了“中央赈济委员会第九区赈济事务所”,自任主任,办公机关就设在113-5号公寓一楼。当时,南洋群岛、印度、泰国、缅甸等地的爱国侨胞,为了救济国内流离失所的难民,经常向赈济委员会捐献大笔款项。

杜月笙此时还担任中国红十字总会副会长,因为会长王正廷当时正担任驻美大使,所以,杜月笙又把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办事处设在113-5号公寓三楼。这样一来,杜月笙在香港的私人住所,竟然先后挂起两块办公的牌子。在抗战的开始阶段,海外物资大部分通过香港转运国内,杜月笙以红十字会的名义办理接收、转运。

中国红十字会总会的工作人员大多撤退到汉口之后,杜月笙曾经亲自乘飞机到汉口,与政府有关部门协商,在汉口成立临时救护委员会,设置37支医疗队,后来又逐渐增加到178支,共有工作人员近3000人。据统计,至抗战结束,红十字总会救护的军民总数共有260万人。救护工作所需的物资和车辆,有许多都是杜月笙号召征集的,也包括他自己的捐赠。他能影响一些团体,在帮会中也有号召力,在动员抗战捐助方面起了一定作用。

戏言称见官高一级

南京失陷后,蒋介石仍然坚持抗战,令日本人大为恼火。1938年1月,日本内阁总理近卫文麿(mǒ)发表声明:“帝国政府今后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而期望真能与帝国合作的中国新政权的建立与发展,并将与此新政权调整两国邦交,协助建设复兴的新中国。帝国政府尊重中国领土与主权以及各国在中国的权益的方针,当然毫无变更。”这纯属用欺骗的外衣掩盖灭亡中国的狼子祸心,却为大大小小的汉奸们提供了投靠日本人的“理由”和借口。

为了贯彻“以华制华,以战养战”的方针,日本侵略军竭力制造和扶持傀儡政权,用种种威胁利诱的手段,拉拢比较有名望的中国政要加入汉奸行列,其中重点拉拢的对象之一就是北洋政府以前的高官。前临时执政段祺瑞保持晚节,在抗战爆发前就病逝了,然而,他当年的部下还分布在北平、天津、南京、上海等地做寓公,一般都属于“安福系”成员,这些人都成了日本人收买、胁迫的对象。

1938年年初,戴笠升任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军统)副局长,实际主持军统工作。他给杜月笙拨了一笔经费,请杜月笙多方设法,把日本人瞄准的“目标人物”接到香港。

杜月笙能够直接派遣吴家元。吴家元的赌友李泽一也是杜月笙的赌友,早在“一·二八”谈判时就与杜月笙有过联系。此外,杜月笙在“松”机关中还有朱秀峰与陈兰两位朋友。于是,杜月笙从香港和上海派出说客,在各地畅行无阻穿梭往来,再三拜访那些前北洋政要,拍胸保证,秘密安排,帮助他们脱离日本人的控制转赴香港。

经杜月笙之手拉到香港的前北洋要员,主要有段祺瑞的司法总长(兼教育总长)章士钊、交通总长曾毓隽、财政总长贺德霖、外交总长颜惠庆、陆军总长吴光新,还有临时参政院副议长汤漪等。正在国民政府财务委员会掌管赈济工作的许世英,也曾经担任北洋政府第28任国务总理。这些人物在杜月笙的家里摆宴聚会,好像是段祺瑞内阁复活了。

由于杜月笙暗中拆台,日本人提前拟定的伪朝新贵汉奸榜难以落实,紧锣密鼓筹备的傀儡政权只能网罗一些不入流的小角色充任。

日本人占领上海之后要成立一个伪“上海市民协会”,已拟好“21位委员”名单,想让杜月笙担任会长。没想到,杜月笙不但自己跑到香港,还暗中联络被日方列入名单的王鸿敬、荣宗敬、周文瑞等众位朋友,帮助他们顶住或者摆脱日本人的纠缠。在这21人中,有些人被杜月笙接到香港,有些人经杜月笙安排到国外避风,还有些人由杜月笙派人掩护躲在租界里硬不露面。日本人筹备的“上海市民协会”排不出阵容,十分狼狈。

由于有国民政府的经费支持,被杜月笙接到香港的人都能有起码的生活保障。旧友云集,九龙柯士甸道113-5号公寓又出现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景象。

公馆设在九龙,朋友们来来往往都要过海,很不方便。杜月笙又在香港告罗士打饭店长期租用了705号房间,由秘书翁左青、胡叙五在此常驻,杜月笙每天午睡后来这里会晤宾朋。来找杜月笙的人太多,告罗士打饭店八楼的咖啡厅也变成杜月笙的会客大厅。

1938年10月21日广州失陷,10月25日国民政府正规军撤离武汉,香港就成为联络国内外的情报中心。国民党军统局委派王新衡担任香港区区长,他立刻成为杜公馆的常客,频频与杜月笙筹商大计。杜月笙编织了一张无形的关系网,成为国民政府与沦陷区联系的重要渠道之一。当时有报纸赞誉杜月笙,说他:“身在江湖,心存干济。海中此岛,蔚为置邮传命之枢;天外一身,隐负乾坤旋转之重。”

1938年11月中旬,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的代表来到上海,与日本方面秘密谈判,签订了反共卖国的“重光堂秘约”。12月8日至9日,汪精卫潜离重庆,经昆明逃到越南的河内。12月22日,日本的近卫文麿第三次发表声明,鼓吹“日满华三国应以建设东亚新秩序为共同目标联合起来”,叫嚷“在东亚之天地,不容有共产国际的势力存在”。12月29日,汪精卫发表“艳电”,表示愿意以近卫声明为基础,与日本进行“和平之谈判”。

1939年元旦,国民党中常会举行临时会议,作出决议,对汪精卫“永远开除党藉,并撤除其一切职务”。5月3日,汪精卫在日本人的严密保护之下来到上海,在极司非尔路76号召集伪“国民党全国代表大会”。后来,汪伪在“76号”设立特工总部,丁默邨当主任,李士群当副主任,这里便成为汪伪特务机关的大本营。

汪精卫曾经在国民党中身居高位,具有较强的蛊惑力,原属蒋介石集团的国民党留沪人员大批叛变,公开投靠日本侵略者和汪精卫集团。国民党上海市党部的留守常委蔡洪田、汪曼云率领大批职员,集体投敌做了汉奸。一时间,国民党留在上海的班底几乎全部动摇。

这其中,杜月笙的弟子汪曼云情况有些特别。杜月笙曾写信给汪曼云,让他派人打入汪伪组织。汪曼云给杜月笙回信说:“那些人大多已暗中投靠汪伪,除了我自己去参加外,实已无人可派。”所以,汪曼云投敌可能是另有用意。

汪精卫、陈公博、周佛海等伪职头目在上海大肆造谣,说他们出来“组织政府”是国民党中央默许的,上海方面已经有不少人上了他们的当。

国民党总裁蒋介石为了重建上海的党组织,派出时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副部长的吴开先,让他以国民党中央代表的名义,一个人秘密潜赴上海。吴开先携带着蒋介石致沪上元老虞洽卿等人的信件,还带着孔祥熙写给上海银行界领袖李馥生、秦润卿等人的信件。他由重庆出发,经昆明、河内抵达香港,专程拜访杜月笙。

杜月笙说:“启人(吴开先字启人)兄,你在上海应该尽量减少公开露面。你所携带的信件和密码,统统交给我,由我指派稳妥之人代你秘密运进上海。我会写信给黄老板和金廷荪,请他们出面,把你想要拜望的人全部请到金廷荪的公馆。一顿饭吃下来,话也说了信也交了,免去很多麻烦和危险。”

“杜先生能帮这个忙,真是再好不过了。”吴开先高兴地说,“我的任务不仅是送信,还要留在上海,加强党务。”

“那就更要严密布署。”杜月笙说,“我有与上海联络的专用电台,先给你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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