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历代文化伟人的成长,大都有个事业选择阶段。这个阶段是理想的追求,也是意志的磨炼,梅兰芳自然也不例外。
他生于北京的戏剧世家。祖父梅巧玲是清朝同治、光绪年间著名京剧演员,是技艺非凡、声名赫赫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徽班进京后由演唱徽调、昆腔衍变为京剧的十三位奠基人之一。因其在京剧旦角表演艺术方面的突出成就,被清末画家沈蓉圃入《同光十三绝》画谱而流芳千古。梅巧玲擅唱京昆,扮相华丽,台风清新,念白文雅,演《雁门关》里的萧太后活灵活现,有“活萧太后”之称。慈禧太后十分喜欢他的表演,尤其欣赏他那丰满身材所展现出来的雍容华贵风度,曾经谑称他为“胖巧玲”,并给予他“自由出入皇城”的特权。
梅巧玲又有“义伶”的美誉。他在江姓人家作义子时,饱受义父母的虐待,时常数天得不到一口饭吃;离开江家进入“福盛班”后,又不幸遇到好用硬木板毒打徒弟的班主杨三喜。在杨三喜的木板下,梅巧玲的手纹都被打平了。从磨难中出头的梅巧玲在做了班主之后,一反苛待学徒和同业的戏班恶习,无论是对待角儿或是普通学徒,他都尊重爱护,并且特别宽容。在“国丧”期间戏班不能演出而没了收入时,他竟不照日薪制的行规,不惜借贷给演员发全薪。对行外朋友,他也十分慷慨义气。他曾在前往吊唁身后萧条、生前借他钱的一位朋友时,随手将欠条丢进灵前的烛火而不向其未亡人及子嗣索还;也曾对一位靠典当生活的举子大动恻隐——瞒着举子将东西赎回并给他留下百两银子。
祖父的这种义举对后来梅兰芳产生了巨大影响。父亲、伯父和许多亲属也都投身京剧事业。家庭生活的熏陶,在他幼小的心田播下艺术的种子。
读书期间,他便向长辈学戏,立志要像祖父那样,成为一名杰出的京剧演员。但是,这个志向刚刚确立,就遭到来自各方面的沉重打击。
8岁时,家里给他请来一位名叫朱小霞的先生教他“旦行”戏(扮演女性角色的剧目)。朱先生原以为自己的学生是名门子弟,一定具有非凡的天资。但是,万没料到,面前这个名门子弟却“笨”得出奇。一出戏开头的几句唱腔,普通学生跟着唱上几遍就能初步掌握,但梅兰芳却接连学了很长时间还是不合要求。朱先生禁不住大发雷霆,毫不留情地当面怒斥他:“祖师爷没给你这碗饭吃!”说着拂袖而去,愤然罢教。
梅兰芳一时尴尬,无言以对。他知道朱先生的怒斥非常挖苦,是说自己特别迟钝,吃不成唱戏这碗饭,天生不是演员的材料。而先生的罢教又引起人们的纷纷议论。有人说:梅兰芳脑袋笨、嗓音闷,就是把唱腔学会了也不能好听。还有人说:梅兰芳人发傻、眼睛呆(轻度近视),即使把戏学会了也演不出传神的人物……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几乎在艺术上判了他的死刑。因此,他的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思想上形成极大压力。但是,他并没有悲观失望,反倒更加激起坚决学戏的志气。
其实,他不笨,更不傻。如果像周围同学那样,只是机械模仿先生的唱腔,那么他也很快就能学会。然而,他没有这样做。他是边学唱腔边动脑筋思索,用心揣摩唱腔的词义和旋律,属于理解中的学习,学习中加深理解。至于说他嗓音发闷,他也有不同看法,只是限于礼貌不去辩驳,用极大的克制力把种种委屈咽在肚里。
家长同情子女的遭遇,为了满足他的学戏愿望,又特请一位名叫陈祥林的著名琴师给他训练嗓音。当时,一同训练的还有一个名叫朱幼芬的孩子。这个孩子的嗓音又高又脆,受到人们的普遍夸奖。相比之下,很多人担心梅兰芳的嗓音难以造就。这种舆论无疑又给梅兰芳增加了思想压力。可他心里有数,面对人们的褒贬,不动声色,平静如常。过了一段时间,他的家长征求陈先生的意见,以便认真考虑他的前途。陈先生以自己的教学经验,作了与众不同的回答。他说:“人们的看法错了,幼芬在唱上并不及兰芳。目前,兰芳的音发闷一点,他是有心在练‘a'(啊)音。这孩子音法很全,逐日有起色。幼芬是只去练‘i'(衣)音,在学习上有些畏难。别说兰芳傻,这孩子心里很有谱,将来有出息的还是他呢……”
陈先生这番话,句句说在梅兰芳的心窝里。这种知音知心的理解与期望,使幼小的梅兰芳受到莫大的安慰和鼓舞。梅家长者也在陈先生的慧眼识才的评价中,对他的前途充满了信心。
此后,少年的梅兰芳,胸怀大志地走向艺术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