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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玩伴(二)

拿起来看了看,这块玉的边角有回被童翊佳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磕出了一个小坑,不仔细看是察觉捕不到的,童翊佳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她的,但她十分不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我姐送我的”肖璐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快速的先发制人,但童翊佳还是看到了她神情里的一丝异样。

“怎么会跟家教姐姐送我的一模一样”童翊佳不相信连磕出来的痕迹会一模一样。

“这个东西哪都有卖的啊,反正这是我姐送我的”,肖璐说完迅速的将它和床上的东西收拾起来,一同将它放进平时放着头花、珍珠耳钉和各色卡子的盒子里,每回“过家家”她们总是从里面翻出各种新鲜花样的东西,被她们称为“百宝箱”。气氛有些怪异,两个人有些尴尬不再出声,童翊佳在床边呆坐了几分钟,悻悻地回家了。

拉开抽屉那一刻,童翊佳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她希望那个同心锁还在,是自己看走眼错怪了肖璐,然后厚着脸皮去道歉,肖璐也会原谅自己,两个人可以在这天下午继续肆无忌惮的玩耍,披上花花绿绿的单子在床上疯狂的唱着跳着。可是拉开抽屉里面是空的,它是真真实实的没有了,现实无情的摆在面前,虽然童翊佳在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就几乎可以断定,但这种令人尴尬的情景还是令她不知所措。

童翊佳想起长久以来她们在彼此家中出入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她不敢往那些方面联想,同心锁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拿走的她都回想不起来。她心里有些委屈,隐隐觉得这个行为是不对的,又发怂不敢跟任何人提起。相对于那块令自己欢喜的同心锁丢失,她其实更害怕和肖璐的友情因此断裂,她决定隐藏这个秘密又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肖璐那块也许就是她姐姐送的。她本希望这样的委曲求全能使一切如常,可两个人的关系还是在无形之中悄悄发生着变化,她因为心中隐藏的秘密使自己在肖璐面前再也无法坦诚相待,显得别别扭扭,而肖璐更是从此没在童翊佳面前打开过那个“百宝箱”。

童翊佳没有意识到,也许当初在无意戳破谎言的一瞬间,就已经把肖璐至于尴尬的境地,青春期女生那敏感心思也被当面戳破了,另一个即使缄口不语、只字不提,她们的关系也回不到从前了。那距离就像是从无话不谈到小心翼翼。

从五年级后,童翊佳和肖璐就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成长道路上前进。童翊佳在爸爸的强压下,每天睡眼惺忪、提心吊胆的补习数学,总在每次出成绩时战战兢兢,肖璐却是早早的升入初中,将头发染成了蜡黄色,学会了抽烟,结交了一群不三不四的朋友,这一切,肖璐的爸妈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责备之声,似乎对女儿从未有过多期待,随心就好,初中毕业后的肖璐,没有继续学业,而是选择进入社会就业,也开始将各种类型的男友陆陆续续带回家,丝毫不避讳邻居们的眼光。小区里流言四起,每一句都足够说的肖璐爸妈没有面子,但他们依旧每天昂手挺胸出入,与邻居们嬉笑怒骂,好像传言的一切与她们无关。童翊佳觉得肖璐似乎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所言所行都与之前大不相同,两人相遇时也变成了刻意的寒暄,她们确实是两条曾经紧密相交的线又在分开后平行,直至越来越远,再看不到彼此,只能从他人口中听说后来的故事。也许没有那件事,她们依旧会这样平淡的分离对吧?童翊佳这样想。

童翊佳想起她得到同心锁第一个分享的人是肖璐,除此之外在它消失前,再没人见过。童翊佳想起她要结婚自己是知道的,正读高中的她没狠下心请假,只从妈妈嘴里听说就在她们家门口的这条小路上,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好不热闹。回想起来,肖璐竟然成了童翊佳生命里过客中提前出场又提前退场的人。

收起所有回忆,童翊佳起身“我再去乘碗饭啊”

“是不是好久没吃妈妈烧的肉了,香吧”妈妈停止了继续叙述肖璐现在的生活,她说肖璐前两年还问起童翊佳的情况,最近见面就没再问。

“嗯,挺香的”童翊佳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之大,大到一个住在一个小区里,隔着不到100米的距离,却在回来的这几天里,一次也没碰到。可是碰到了又要说些什么呢?

“吃完饭,我们去看姥姥吧”

“好”

童翊佳觉得只要在姥姥身边就会莫名的安心,听姥姥用她也听不太懂的当地方言说一些好很久远的事情,再嘱咐她一些老生常谈的注意事项。吃完饭,扶着姥姥上床休息,在她身边坐下,看她越发佝偻的身躯,右脸浮现出老年斑,呼吸声重重的,布满褶皱的脖子不规则的抽动。忽然鼻头一酸,起身倒杯水喝下,童翊佳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轻易的流露任何异常。

从姥姥家离开,开车回家快到小区门口时,妈妈让童翊佳先回去,自己去找地儿停车,如果停在路边说不定会被贴条。童翊佳下车刚走几步,摸了摸身上没带钥匙,回头车子已经不见踪影,只好站在巷子口等妈妈。

旁边一家挂着百年老店的面馆传出来阵阵的白烟,闻上去是骨头汤的香浓味道,刚吃饱饭的童翊佳觉得肚子里的馋虫又要被勾了出来。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相互搀扶着出了面馆,一边嘱咐着什么事儿,一遍抱着不撒手,看样子是喝多了,一旁满头小卷的小个子女人,试图用力将他们拉开,这滑稽的场景似曾相识。

童翊佳的爸爸和肖璐的爸爸一次也是喝多后从这个面馆出来,一路勾肩搭背的唱着歌走回家,到了童翊佳家门口要分开时,两个人竟然抱在一起不撒手,哭诉着兄弟情深,童翊佳和肖璐几次将他们拉开,两个人又飞奔回来抱在一起,童翊佳爸爸的一只鞋在这过程中也不知不觉的跑丢了,这个画面让两家人笑得直不起腰。第二天童翊佳跟爸爸说起这件事时,爸爸严肃的说不可能,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但是问起鞋为什么丢了一只,就不做声了。

童翊佳陷入回忆正乐不可支的时候,忽然注意到马路边有辆车停下了,是一辆白色飞渡,童翊佳正琢磨着停这难道不怕被贴条么,从车上下来一个瘦小的身影,关上驾驶室的门,从车头绕过去,从右后座拿了一个大大的袋子,往身上一挎,全身穿着紫色大花的绒质睡衣,往这个方向走来。童翊佳正对这身打扮质疑,忽然觉得身影有些熟悉,然后意识到什么,三步并作两步的躲进了一小片黑暗里,巷口仅剩的一个路灯发出微弱黄光,照在不远处。她将身体呈45度侧站着,脑袋也尽量的背过去,这样就不会轻易的发现她。

她走近了,然后从身边径直走过,挎着的大袋子跟着走路的步伐摇来晃去,微弱灯光下扎起的头发也在肩上来回蹭着,她似乎没有看到黑暗中的童翊佳,没有扭头,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走远,最后消失在童翊佳的视线里。童翊佳心里舒了一口气,也有些诧异自己的举动,这么多年没见,怎么也应该上前打个招呼,为什么自己下意识是逃避呢?躲起来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被发现呢?可是如果走上前,她又要说些什么呢?刻意的寒暄还是要问起“你最近好么?”是要听她假装乐观的跟自己说过的还不错,还是要跟自己抱怨生活不易?童翊佳觉得这些她都没做好准备去聆听,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彼此错过的一些时光该如何被评判、被质疑,被述说,恐怕只有参过的人才有资格。

对于小区居民和熟悉巷子这段路的人来说,昏暗并不十分可怕,而且还有路旁邻居家零零碎碎洒下来的灯光。胡同的尽头显得异常安静,左拐马上到家的时候,童翊佳想起什么:“我刚才好像看见肖璐了”,妈妈也许在想一些心事,没有回应,抬眼望过去肖璐家的院子里没有光亮,漆黑一片。童翊佳不知为什么忽然一种感觉涌了上来,刚才肖璐看见自己了,绕过车头的时候她的眼光是瞥过来的,她又几秒钟站定一定是想过来和自己打招呼,但看到马上躲进黑暗的自己,才那么坚定的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了一个瘦小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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