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垂手而立，与百里大海并肩站在船头。
此时船头已微微探进雾海当中，在他们身前不远就是那片雾气了。
墨白凝神向着雾内望了望，发现并不能看到太远的地方，几丈之外，已是一片模糊。
但视野似乎也并没有百里大海说的那么夸张，里面的可见度比他想象中还要高些。
“或许是三年前那场遭遇，让大海有些小题大作，夸大了里面的危险程度吧。”
他心中略一思量，松了口气。
这种程度的话，可以接受。
“虽然我已经和你确认过了，但是我还要再问一遍。”百里大海侧头看着身旁的墨白道：“你真的、真的想好了？确定要进去？”
“嗯，想好了。”
墨白没有去看百里大海，他伸手朝着眼前的雾气抓了一把，一缕雾气顺着他的手掌被他抓出了雾海。
但很快，手中的这缕雾气便又消失不见了。
百里大海仍旧有些不放心，他不死心继续劝道：“虽然我们从小公子那里知道了你要找的‘仙人’就在这片雾海后面，但是对于如何安全通过这片雾海，小公子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可见进到里面，还是有很大的危险的，仅凭着虚无缥缈的仙缘和所谓的运气，你确定你可以安全渡过这片海吗？你有把握吗？”
“不知道。”
对此，墨白淡淡一笑。
“至于把握……一半一半吧。这世间，本就没有多少事情可以做到有十足把握的。这点风险，可以接受。”
“可我觉得，这风险还是太高了！”
百里大海脸上闪过一缕忧色。
“要不你就先不要进去了，回头我们再找小公子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更稳妥的办法？”
见百里大海此刻如此模样，墨白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打趣道：“我说，你真的是一位弄潮海面，纵横四海的海上儿郎吗？”
他笑着给了百里大海一拳。
“怎么没有一点儿海上男子该有的大气？反而跟个满口大道理的读书人似的，做事瞻前顾后、扭扭捏捏，透露着一股小家子气！”
“哼！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倒好，不心存感激也就罢了，反倒是说起我来了！”
百里大海不满，反手回了墨白一拳。
“再说了，读书人怎么了？你这是看不起读书人吗？好歹我也是读过几年书的，要不是爹娘离家早，妹妹需要我来照顾，我不得不出海捕鱼维持家中生计，现在的我说不得还真是个读书人呢！”
在说这话的时候，百里大海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语气中也有些许郁闷。
百里大海说这话倒不是说他讨厌出海捕鱼，他是喜欢大海的，捕鱼是他的爱好，这一点不假。
但同时，当年的他同样也喜欢看书。看书，特别是看一些小说与游记，这也是他的爱好之一，这一点同样也真。
他对书中所描述的外面的世界，同样有着自己的向往。
若一切正常，他或许不会选择以捕鱼为生这条与父母同样的道路，或许他会在某个合适的时间，在确定父母、妹妹一切安好的情况下走出小镇，去做一位游历天下的书生，亲眼看一看这外面的世界。
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
然而，三年前发生的一切改变了所有。
家逢巨变父母失踪，家中仅留下他和幼妹。为了照顾年幼的妹妹，他不得不放弃自己这个想法，替父母肩负起这个家来。
父母不在，长兄如父，从那时起，他将自己的想法深深隐藏，开始与父母一样以捕鱼为生。而那些曾经令他为之沉迷的小说与游记，也只有在他闲暇之余才能匆匆翻上几页。
世界有多大？他……终究只能靠想象。
好在，出海也是他的爱好之一，让他捕鱼时不至于太过难受，能够乐在其中。这一点，也算是一种小小的安慰吧。
墨白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许是听出了百里大海话语中的不满和郁闷，他打消了继续调侃百里大海的想法。
“好好好，这一次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读书人没什么不好，我道歉！”
他揉了揉被大海打了一拳的肩膀，陪笑道。
虽然，他的肩膀其实一点也不觉得痛。但这么做也算是表达了他认错的态度。
见墨白主动道歉，百里大海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在无奈的“哼哼”了两声后，也便作罢不提了。
接下来是一阵不长不短的寂静。
两人各自望着前方的雾海，沉默无言。
……
“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墨白首先回过神来，他笑着舒展了下身子，转过身去，向着船尾方向走去。
他随意挥了挥手，算是与百里大海告别。
百里大海似乎早已料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
“好。”
他没有回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无人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想法。
很快，百里大海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噗通”声，还有一阵窸窸窣窣的零碎声响。
他估摸着，墨白已经离开了大船跳到小船上，此刻正在解开连接两船的绳索。
……
周围一片寂静，船身随着海浪一起一伏。
小船从大船身侧经过，向着前方雾海驶去。
看着小船驶入雾海，百里大海皱了皱眉头，感到些许烦闷。
但他没有说话。
可当他看到墨白身影渐渐远去，渐渐模糊，他终究没有忍住。
咬了咬牙后，他朝着墨白的背影喊道：“雾海分浅雾区和浓雾区两部分！外围的浅雾区内，罗盘不会失效，出来比较容易！若你改变主意，就回到这里来，我会在这里等你一天！”
“若一天内你没回来，我便回去了！”
雾海内，墨白听到百里大海的呼喊后微微一笑，他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只是举起右手向着后方洒脱的挥了挥手，而后继续驾船向着雾海深处行去。
而百里大海，也只能看着墨白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他叹了口气，他算是明白了，修士的世界，墨白是一定要去的。这一点，谁也劝不了。
……
告别了百里大海，墨白独自一人驾着小船穿梭在雾海中。
海风吹过，带来一阵大海独有的腥味。
这是大海特有的味道，淡淡的腥味让一些初次闻到这种味道的人感到不舒服，但墨白不觉得，他微微耸了耸鼻子，觉得这股子气味挺好闻的。
随着船渐渐深入雾海，雾海内的雾也渐渐浓了起来。
初时墨白还能看到几丈外的情形，渐渐的，他的视野也弱了下来。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罗盘，低头看了看。
罗盘一切正常。
他心中有了判断，此处还是浅雾区。
将罗盘收起，墨白继续驾船前行。
……
不知过了多久，小船依然在雾海中前行。
周围的环境千篇一律，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墨白的姿势已由原先的站立改为了坐在船上。
他仍然在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虽然受限于视野的缘故，看不了太远，但他不曾掉以轻心。
毕竟，对于此处，他一无所知。
小心些，总没错的。
正当墨白如此考虑的时候，前方不远处，千篇一律的雾海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就在不远的前方，以某一处为界限，雾的浓度明显浓郁了起来。
“里面应该就是浓雾区了。”
即使没有掏出罗盘去看，墨白也很快做出了判断。
因为浓雾区和浅雾区的差别，就与浅雾区与雾海外的差别一样明显，一眼便能看出不同来。
将船停在浅雾区与浓雾区的交界处，墨白重新站起身来。
他来到船头，将手伸入浓雾区。
很快，手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再向前，真的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他略一沉吟，将伸入浓雾区的手收了回来。
视野范围更小了，这意味着后面的道路，未知的危险更大了。
对于眼前的情况，墨白只思考了片刻，就做出了决定。
“总之……继续前……嗯？”
但就在他做出决定的一瞬间，他眼睛不经意的一瞥，却有了意外的发现。
此刻雾海，在墨白左侧方向距离他几丈远的地方，同样是浅雾区与浓雾区交界处，一道黑影时隐时现，隐没在浅雾中。
观此黑影轮廓，似乎是一艘船。
在船上，还有一道……
人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