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湖畔莺飞草长,春暖花开,肖鹏在杭州参加教材编写协调会,与徐欣不期而遇。在高校当差就是有这点方便,老同学能利用会议隔三岔五见一下。眼下徐欣的短辫换成了长披,黑色长裙,木石手链,两个大耳环,俨然已是温婉贵妇,而且自带餐具和牙线,不再像大学时代那个靠几个面包就可混上一天的丫头。
“老情人,不理我了?打击我的人生信仰呵?”肖哥在宾馆门前追上了她。
“别臭不要脸。”
刀子嘴的脾气看来根本没改。
“这么多年了,一个电话也没有,心肠也太硬了。你害得好多男同学都得了抑郁症。”
“你们要是不抑郁,我就会吐血。”
“谁得罪你了?”
“谁做了,谁明白。”
“此话怎讲?”
“天气这么好,本宫心情不错,今天要去游泳,不想同你废话。”
对方说完一扬手,去了游泳馆,据说晚上又去逛了清河坊,让肖哥根本没有套近乎的机会。
肖哥打出几个电话,先找老同学问,再找徐欣的闺蜜问——他曾与对方有过一面之交。问来的结果竟是,徐欣其实叫林欣,一直就是这个名。该死的肖鹏连人家姓名都记错,不被人家唾面就算走运吧。
肯定是开口时被“徐娘”二字晃了心,短了路。
更深的过节是,多年前全组同学有过一次最后的聚会,八男二女在赵小娟家又炖又炒,又吃又喝,又唱又笑又骂,闹到最欢时曾一致约定,十年后在这同一日子,即1992年6月12日,大家再来此相聚,拉钩立誓,不见不散。不承想林欣是出名的一根筋,死死记住了这日子,尽管十年后她远在西北,还是打点行装准时赴约,事前也未与谁联系,想给大家一个大大的惊喜。但十年对于他们来说也许太长,太纷乱,世界早已面目全非。十年后的赵家竟不见踪影,变成一个银行营业部。更想不到的是,小娟忘了这事,五个本市的,两个邻近市县的,这一天也全不见人影。
林欣以为他们上午不来,下午会来的;下午不来,傍晚总会来露个脸……既然没有改约,她就不能离开这里。
她没法想象同学们统统忘了这事,更没法想象另一种可能:他们另约了聚会之地,只是忘了她,没通知她。
她撑一把雨伞在银行营业部前,等到大雨停歇,等到夜幕降临,等到保安员再次来盘问,差一点把她当作神经病,或打劫前踩点的。不难想象,那一天深夜,她气得谁也不愿见了,在街上溜达一阵,径直挤上汗臭烘烘的列车,最后没忍住,在两厢连接处的过道里,在咣当咣当的轮轨撞击声中,大哭了一场。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肖哥听得一阵心慌,“我们都太他妈狼心狗肺了。怎么就把那事给忘了?”
“我真不该给你说这些。”对方在电话里后悔。
“罚款,一人罚两千,给你林姐赔罪。”
“留我一条命吧,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放心,我就说是她自己托梦给我的。”
第二天,肖鹏敲开林欣的房门,刚想提起托梦一事,却被对方先一步呛翻。“你不是叫王月月鸟吗?该不是叫母月月鸟吧?对不起。你也是中文系的?稀奇,瞧我这有眼无珠的。”对方把肖哥的会议发言材料劈面摔了过来,“脸皮城墙厚呵?你把人家王摩诘的诗当作自己的,还敢写进发言稿。连我的面子也丢尽了好不好?你这是欺世盗名,光屁股上街,太低级了。听说还当上了系主任,花钱买的吧?”
肖鹏吃了一惊,慢慢才明白究竟,顿觉五雷轰顶,满脸炸热。他发言稿中确有一句“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一直以为是自己梦中所得,甚至洋洋得意到处自夸,直到眼下听对方这么说,恨不能一头撞死。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逃出房门的。天呵天,这一次他栽惨了,出丑大了,被那个刀子嘴见血见骨斩立决,以后还能在圈子里混?
从杭州回来,肖鹏告病数日,其实是被自己的脑袋吓坏了。喊错了人,记错了诗,居然是常见的诗,还有拉钩立誓的约会……他这类跟头肯定栽得不少,掩耳盗铃的洋相说不定一大把,早已成天下笑柄,只是他人顾及情面,没点破而已。他脑子怎么啦?莫非已成了一窝烂瓜瓤,一罐臭大粪?他是不是很快就要出门忘了关火,取款忘了抽卡,一个大活人找不到回家路,就像他那位涎涕横流的姨外婆那样?
为了进一步检查自己,他又打电话给两位老同学,比对一下大家还能记得多少同窗姓名,结果同样令人震惊。约二分之一全忘,约三分之一记错,也就是说,也就一二十年时间,自己的记忆力已大大低于同龄人。
这肯定就是脑残。
当然也是身体衰亡的开始。
不甘心呵不甘心。他是肖鹏,曾经有口皆碑的记忆天才和辩论高手。他原以为志在必得的未来在哪里?用之不尽的时光在哪里?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哄哄牛气居然就此突然清盘出局?莫非天下好事难两全,如书上所写,背一背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看来古人不余欺也。他肖鹏这辈子活得太爽,活得太浪,因此只能是酒囊饭袋一个,只能在酒桌和牌桌上武功全废,结束得像一团臭狗屎——是这样吗?
他在家里的书桌前呆坐了两天,终于在最后一个黄昏做出重大决定。一、从这天开始,开始晨练,太极拳,五禽戏,外加慢跑与俯卧撑。二、辞去S学院中文系主任一职,说那不过是前书记和前主任内斗,致两败俱伤,自己捡了个不该有的便宜。三、为了进一步减少应酬,他在电话机里录上一句自动应答:“邀牌邀酒的听着:老子问候你八辈子祖宗!”——以此轰走各路狐朋狗友。四、考虑到家里太舒服,太容易犯困和打鼾,太容易鬼扯手似的开电视和取零食了,他在小区内另租一小套间,作为自己的工作室,在那里不设沙发、睡垫、电视、电话、酒柜等一切堕落之物,几乎空空荡荡。他得像农民上地,工人上工,到时候去那个单人工地投入战斗,做此生最后的挣扎。他老婆除了到点送饭,得按约定把木门和铁栅门反锁,就把他当作劳改犯,当作拉磨的蒙眼牲口,不给他买酒、逛街以及友人串访的任何机会……总之,趁他还不太老,他得重新开始,得找回自己的天才,至少也不能过早地成为烂瓜瓤和臭大粪。
小说若干,就是在这一段自我救亡期的副产品。
***
小说上网连载刚开始,没想到陆一尘就来找麻烦,据说马湘南、赵小娟也恼火。这些老同学呵,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几句玩笑都受不了。
网站编辑那头也不省心。别看他们“肖老师”前“肖老师”后的,其实对老家伙并不信任,尤其不赞同把小说角色与人物原型串通来写。这种写法,时而像前台演出,时而像后台揭秘(包括不相干的揭秘);时而像小说成品,时而像满地素材(包括不相干的素材)——读者不会看得头大?
回答这一点倒不算太难。肖鹏好歹是个副教授,便举传统曲艺为例,相声、梆子、评弹、表演唱……你们都看过吧?不也是“出戏”和“入戏”互相穿插?不也是“说戏人”与“戏中人”灵活变身?观众不是也没看得怎么头大?德国剧作家布莱希特、意大利剧作家皮兰德娄,在舞台上也有类似尝试,你们看多了就会习惯的。
编辑又说,看网友们的留言,发现很多人压根就不关心社会,不过既然写到了群体事件,何不闹得再欢一点?肖鹏的回答是,他不是不想欢,但脑子里只有些鸡零狗碎,拿什么欢?拿什么野?再说,世上大故事不少,也不是都有意思。比如晚清“公车上书”,十几省千多名举人联名上书求变法,够欢吧?够猛吧?不承想,十年后真废了科举,大多数举人又哭天抢地或长吁短叹,埋怨朝廷不重人才,让他们报国无门。连梁启超那等新派领袖也主张恢复科举。那么回过头看去,是几朵浪花重要,还是寂静的深海更重要?是劲爆的事重要,还是不劲爆、不那么劲爆的事重要?
编辑很惊讶:“梁任公还有这事?莫非我的历史课是体育老师教的?”
“你翻翻书么。”
“不管怎么说,好玩是王道,网民眼下只关心玩。”
“你们的玄幻、宫斗、魔怪已经够多了吧。依我看,你们也得给我留一口饭。你们当编辑的,管住前面写死了的不要再活过来,就够你们忙活了。”
对方笑了,说肖老师,你还很了解情况么。
肖老师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编辑耸耸肩,走了,不过没多久又在走廊里追上他,说有个事忘了,那个马什么的进口石油的一块只能删掉,这事让一个大客户不高兴,网站得罪不起。
肖哥差点喊起来:“你们保证过的,不搞有偿删帖。”
“我本来也想变通,但对方连沉底也不同意。”
对方解释了一下“沉底”,就是不上首页,排序押后,让网友们难找到也顶不起来。这种后台操作差不多是以藏代删,让双方都过得去。
“无耻,太无耻!老子不写了。”
“别呵,肖老师,别生气,没办法呵。我们给你发稿费,我们的钱从哪里来?你以为伸手抓一把空气变出来?”
肖鹏现在才明白,写小说没那么多自由,一不小心就落入潜规则的泥潭。他更没想到,写作也是一种敲骨吸髓的苦刑,越写越难,越写越要命。他很快就写出了镜中人的谢顶,写出了多梦和血压高。有时他不得不深夜打电话找人讨教,看“年轻”和“年青”、“靓丽”和“亮丽”、“思量”和“心想”……哪个词在他的上下文中更贴切。他咬文嚼字吹毛求疵似有点过分,翻来覆去没个完,直到打得手机发热和没电,差一点让对方误解他精神失常。其实他脑子清醒,没吃摇头丸,更无梦游症,只是一时委决不下,是真在细心推敲和虚心请教,一心一意同自己的脑早衰做顽强斗争。
正是在这些电话里,在不少故旧的提点下,他总算渐渐找回了自己的记忆。没错,当年他肖哥确实不像“鹏”,顶多是只月月鸟。他还不得不承认,他是上过大学的,不过那几年他印象最深的事物,最美好的事物,只是一间说来可笑的小粉铺。对,是粉铺,就在那里,河对岸的小西门三横巷,虽门面东歪西倒,味道却鲜美盖世——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他有时不惜旷课,不惜骑车来回累个半死,也要去那里一饱口福,辣得全身热血沸腾,以至矮子老板已成他的老熟人,双方的默契程度超高。根本不用他开口,矮子一见他的身影就向灶台那边吆喝,交代手下人做碗:双油、双码、重挑、宽汤、荷包蛋——
同样令他惊讶的是,他当年的另一大乐事,是去老宫家看球。事情好像是这样,宫师傅是校水电班的,因为有个香港亲戚,受赠一台九英寸黑白电视机,在当时算得上稀罕之物,于是也被他和毛小武盯上。他们不惜上门送水果,上门给孩子义务当家教,用各种手段讨好宫家大嫂,图的只是周末能去那间平房,冲着两个巴掌大小的屏幕,盯住那个又滚雪花又扯纱布的群魔图,一个劲跺脚、拍大腿、揪头发、咬牙切齿。一旦群魔图又花了,他们就左拍一下,右拍一下,几乎用拳打脚踢来挽救电视画面。
宫家的一条黑狗,叫“包子”的,总是被惊吓得冲他们大吠。
毛哥知道肖鹏怕狗:“包子,别叫了!这家伙可不是吃素的。你惹了他,他肏你祖宗!”
这种警告够狠,吓得黑狗夹上尾巴走了,但怎么听都别扭。“你胡说什么?”肖鹏差一点把鼻子气歪。
毛哥愣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我说顺嘴了。
毛哥崇拜欧洲武士的重阵强攻。肖哥喜欢拉美坏小子的足尖魔术。两人还是又吵又赌,势不两立,嗓门越来越大,最后闹得宫家三口没法睡,只好牵上狗狗去亲戚家。于是他们窃占民宅,更不把自己当外人。一场球赛看下来,一不小心就把坛子里的辣腐乳吃光了,直到出门前才吓一跳。
肖哥赌球输了十张餐票,迁怒于兔唇哥的运气:“你小子长得不周正,抱上人家的娃都像人贩子,嘴里还不干净。”
对方惊讶:“我什么时候不干净?”
“宫嫂昨天还埋怨,说你什么都好,只是一张嘴臭。我们好歹也是中文系的,饱读诗书的。你要是把宫嫂吓怕了,我们电视也看不成。”
“你你你莫听宫大嫂扯卵淡。是她小崽子自己学不进裆,学流腔倒贼鸡巴快,这他妈的能怪老子嘴臭么……”
肖哥又好气又好笑。
对方眨眨眼,未发现笑料在哪里。
看来毛哥不能急,一急就对语言无感,不是说话带脏字,而是脏字夹正文——肖鹏后来在小说里写到这种情况,只能自动筛一下了事。
没什么球赛好看的时候,肖鹏就翻野书,打扑克,逮谁都能胡吹海侃一通。恺撒的手下败将姓甚名谁,几代机关枪的改进细节如何,还有非洲织布鸟和缝叶莺的神奇功能……这些牛角尖他都钻过,各种黑知识应有尽有且过目不忘。最对口味的当然是现代派,是大乱天下的学术魔头,一时流行的尼采和柏格森。尼采的酒神精神太好了,简直就是捣乱精神。柏格森的直觉主义也太对了,简直就是不读书主义,是天才的浑不吝,是痛快的去他娘,是最最前卫的“怎么都行”。都什么时候了,还上课,还考试,还门门争优,书呆子们也不脸红?就算肖鹏每题都能答,也得把笔头一甩,丢下几十分,留下点叛逆者的气节吧?
可恨校方还是老古董,每到晚上十点半就拉闸断电,说节能很重要,说学生睡眠很重要,只给宿舍各层两端的公共厕所留灯,其余窗口一片漆黑。牌友们大战犹酣,意犹未尽,但不好去路灯下喂蚊子或者喝西北风。
肖鹏忍不了,去买来一把锁,把三层东头的厕所锁上,在门口挂一牌子:“管道已坏停止使用。”那两天,这家伙居然爱上了劳动,一改往日能坐就不站和能躺就不坐的全身软骨症,爆发出冲天热情,顽强地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把厕所彻底清扫一净,包括对粪道和尿池又刮、又擦、又冲水,忙得满头大汗,终于打造出一片明亮的新天地。从宫师傅那里借来喷雾器,打完一道杀虫剂,微酸的气味不香也香。
晚上熄灯铃一响,他和现代派同道们便开锁入厕,重享一片灿烂光明。不用说,输家在这里接受处罚,钻桌子、夹耳朵、顶脸盆、咬筷子,免不了还要以工代罚,用一个小电炉煮面条或者烤馒头。
大概是动静闹大了,引来外面不知是谁在敲门。“嘿,嘿,开门——”
“管道坏了。”
“那你们干什么?”
“开会。”
“肖哥吧?我听出你的声音了。你骗谁呢?”
“真是开会。我们是现代派研究中心,正在准备研究报告,准备学术大会发言。你别在这里捣乱。”
“你们是有机肥料开发株式会社吧,我来送个样品。”
“滚!”
“怎么还有面条的气味?”
“你狗鼻子呵?”
“是你们屙出来的?”
“屙你外公,屙你大舅二舅三舅!”
…………
大概是夜深天寒,门外的人扛不住,恨恨不已地走了。这样的事情多了后,纸包不住火,这一天他们回到宿舍,发现这个厕所的门锁被撬了,告示牌不见了,里面的粪道尿池重新臭烘烘。接下来,系办公室刊出布告,是校方对他们的处分决定。窃占厕所,违章偷电,玩物丧志,带坏了小同学……这一条条都品位恶俗,有点说不出口,跌破了美学底线。
肖鹏的一位女友,就是在此时顶不住欢腾舆论,提出了要分手。肖鹏觉得很窝火,厕所怎么啦?在厕所里煮面条算什么,赶不上尼采大师的嫖妓和自残吧?当年他知青下乡时住那吊脚楼,上面住人,下面关猪羊,人畜亲如一家,全寨子人都那样,哪有什么水泥地、玻璃窗、自来水、清洁剂、电灯泡?在那里,虱子熟了就不痒,畜粪闻多了也就寻常,弟兄们在肥沃日子里该拉琴的拉琴,该恋爱的恋爱,该打鼾的打鼾,什么事都不耽误。像肖鹏这样的前卫才子不照样脱颖而出?
女友说不过他,还是咬咬牙泪奔而去。
就算肖哥后来重塑自己的形象,像301室的那位爷,动不动就夹一份英文《泰晤士报》,嚼两句莎士比亚语录,其实多是他瞎编,也未能挽回女方的信任。
他把痛失爱情这笔账算在楼开富头上。楼是班长,偏偏也住307,偏偏最看重思想道德和组织纪律,暗中密切关照各位同学的背影——至少肖哥的一条背脊是这样感觉的。发现床下那个自制电炉的,肯定是他。把这事捅到领导那里去的,肯定也是他。壁报上一首打油诗,想必也是由他炮制:“屎尿飘香日,厕深奋斗时。抠底有唐宋,王炸赋新辞……”真是落井下石的得意小人呵。
楼班长亲切地安慰过,说犯错不要紧,改了就好,改了就是好同志么……其实,他越这样和蔼,就越让人心疑。他若不是打油诗作者,用得着这么三番五次送温暖?何必这样拍肩和假笑?好,大家都来玩一把。
没多久,他楼哥也被玩了。这一次是校学生会换届,不知是谁在墙头贴出匿名书,历数楼开富诸多优秀事迹,活生生就是再世雷锋,怎么说都是民心所向的人格典范,主席那位子非他莫属,如此等等。
这种全方位抬举,楼开富听说后开始还暗自高兴,继而却略感不安,最后只能暗暗叫苦。因为匿名招贴一再出现,越传越广,越传越变味,明显闹过了头,很像是他本人在幕后做手脚,是制造民意以强逼上下各方就范。关于他已被内定登基的谣言更是到处树敌,一次次引来其他候选人的白眼。
到这一步,他谦让就像虚伪,不谦让就是张狂,怎么做都不对。他越去别人那里解释,就越像真有那么回事,越像他做贼心虚。
结果不难预料,改选的结果,恰恰是他连原有的副职也没了,无异于大张旗鼓裸奔了一回,却不知被谁扒了裤子。
很多人偷偷议论,匿名招贴很像出自肖哥之手,出自他最喜欢说道的《孙子兵法》。
楼哥晾晒在窗口的球裤,明明有夹子固定,也没遇大风,却掉到楼下水沟里去了。考虑到其他寝室绝无此事,这也太像一种暗算。
当哩个当,当哩个当。
竹板打得真叫响,
今天单把福音讲。
福音好,福音多,
福音离不开耶稣哥。
耶稣哥,是大能,
平安夜生在伯利恒。
想当年,太辛劳,
玛利亚生娃在马槽。
那马槽,真叫好,
它一头大来一头小。
…………
那几天他给一位王牧师写快板词,乐得要抽风,让对方不知该喜还是该疑。这家伙如果不是有憋不住的开心,哪能把《圣经》也搞出了相声味?
不知多年后的肖哥,是否还能记得这些胡来——是否还愿把当年更多的颓丧和无聊一一笔录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