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随便找个人验证一下卵巢实力?古琪脑袋里装着不靠谱的念头,径直推开男更衣室的门。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一个面对她的裸男,浑身散发着沐浴液的余味,两手掐住小内内的边,一条腿正往洞里穿去。裸男抬头看了古琪一眼,二人皆为震惊,声音同步:“靠!”
裸男险些跌倒,快速抓起长凳上的浴巾盖住隐私部位,几乎咆哮起来:“这是男浴室!你往哪看呐!”
古琪猛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心虚嘟囔:“一个大老爷们儿,看一眼能咋的?”
陆薇在白丽家厨房欢快地给方兴妈打下手,虚心讨教私房菜秘籍,时而惊叹,时而赞美,哄得老太太神清气爽,感慨陆薇未来的婆婆真是好福气。
老太太指导陆薇:“炖肉时一定要放桂皮,不要以为调料可有可无、可多可少,同样一道菜味道千差万别的原因就在这儿……”
说完拧开罐子。
罐子里一粒桂皮都没有,而且似乎没有了很久的样子。老太太骑虎难下,决定去超市补一包。
生鲜区。古琪正挑着车厘子、奇异果,远远看见干调区的方兴妈,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上前打招呼:“阿姨!”
老太太愣了一下,马上认出来:“是白丽同学吧?怎么没上楼?”
“买点水果,阿姨您喜欢吃什么?我去拿。”
“这里水果多贵呀!那边有个菜市场……”
“太远了,没必要。阿姨您要买什么?放车里吧我一起结账,我和白丽不见外,您别跟我客气!”
两个人推车继续选购。
古琪找个时机,装作不经意地闲聊:“白丽从小就学习好,上了班也年年当先进,我们都以为她是事业型女人,没想到她肯为家庭做全职妈妈,真是太伟大了。”
方兴妈翻着冰床上的海鱼想起儿媳无端生厌:“中华女性的传统美德是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分内事如果做不好外面再精干也没用。”
古琪不爱听了:“当年方兴追白丽还不是因为她长得端正工作又好?这么年轻的市优秀教师全国也没有几个吧?”
“再优秀的女人也得回归家庭啊!嫁给我们大兴她真是享老福了。家里活儿不让她干,生个孩子还有我来带。结婚前瘦得跟杆儿似的,现在你看看,后背一瞅比大兴还壮实!”
“阿姨,别怪我说话直,当年追白丽的人里条件好的一抓一大把。要不是方兴白天晚上、风里雨里表忠心,白丽真不一定选他,说不定嫁入豪门当少奶奶呢,可不用像现在这么精打细算,把自己擦脸油的钱都省下来给儿子买尿片。”
“那说明白丽有心眼儿。大款有几个重情义的?不都是等糟糠妻生了孩子就换年轻漂亮的新媳妇?我们大兴心眼实,这种事儿绝对干不出来。女的再好也就一茬儿鲜,只要结了婚就没人惦记了,男的不显老,岁数越大越值钱。”
“未必。”古琪抛出杀手锏,“我们同学里还有高帅富惦记当年的女神呢!聚会专程为白丽赶过来,一出手就是几万块的包包。白丽就是品格高尚,换个人早动心思了。”
方兴妈听完一怔,下一秒乌云盖脸,啪地把已经挑好的冻鱼摔回到案上向出口走去。
古琪自认为帮白丽扳回一城,自鸣得意。
家里,陆薇绣花一样用香菜叶和圣女果点缀一盘原创凉菜。白丽瞥一眼,嘲笑她的菜中看不中吃。婆婆凑近大加赞赏,夸陆薇秀外慧中,没成家就知道留住男人的胃才能留住男人的心,不像有的女人枉为人妻,不学无术还在外面招蜂引蝶……白丽一脸迷茫,不知老太太又在唱哪一出。
古琪敲山震虎:“阿姨不用担心,陆薇有文化有工作有朋友圈,哪用得着取悦男人换婚姻?她就想培养个兴趣爱好,不会做菜也能嫁得好。”
婆婆一箭双雕:“让一个男人娶你不难,难的是让男人不变心。”
“变心了更不用委曲求全,早离早超生,又不是旧社会,千万别善待别人折磨自己。”
“那可不是。”婆婆瞄准古琪七寸猛抓下去,“甭管什么样的男人,娶老婆最基本的一条就是能生养,年轻时神气,年纪大了没有生育能力就得倒贴,还不一定能贴着合心的人。”
一天两次被点中死穴,古琪的脸色眼瞅着由绿变青。还没为体内卵细胞找着亲爹的陆薇也一脑门黑线。白丽见核反应堆即将爆炸,嗷的一嗓子:“方兴端菜!”同时推着俩闺蜜进屋:“我看这些菜够吃了,咱们开席吧!”
古琪随便找个借口告辞,陆薇紧随其后。白丽自知婆婆不是省油的灯,而古琪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强行拉客就像坐在地雷上烤炸弹,没准儿哪一响把自己崩个支离破碎……毕竟是宝宝百天的大喜日子,对闺蜜虽有愧疚,白丽也没有过多挽留。
送走姐妹,白丽无意扫见婆婆眉眼中暗藏的得意,血压抵达最高峰值——上天有时苦你心志、劳你筋骨、饿你体肤、行拂乱你闺蜜,也许不是为了要降大任于你,而是忘了自己有好生之德。
岳嘉今天出门没翻黄历。本打算出点汗透透前一夜的宿醉再去参加表侄儿的百天家宴,结果在健身会更衣室被傻大姐看个精光,令老二也受到些许惊吓,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借欢乐祥和的家庭氛围冲冲喜,一脚踏进表哥家,岳嘉就觉得气氛不太对:表哥、表嫂和二姑分踞长餐桌三边,彼此隔着十万八千里吃着十几个菜,表嫂一脸幽怨倦怠,像是买菜找回一张假币好几年都没花出去。
方兴妈热情给岳嘉盛汤:“嘉嘉还没交女朋友呐?你爸都着急了,成天看别人家的娃娃眼热。你呀,也别光顾着工作,赶紧把婚结了,让你爸妈早点抱上孙子。”
方兴一皱眉:“妈您烦不烦?见人就唠结婚生孩子那点儿事!您还真适合住回农村去,种地娶媳妇生娃,把娃养大再种地娶媳妇生娃。”
方兴妈倒也不恼,浅翻个白眼:“你懂个屁?趁我们身子骨硬实不早点生,再过几年我们身体不行了,谁帮你们带孩子?”
“我看还是不结婚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岳嘉打哈哈。
“那可不行!”方兴妈急了,“咱老岳家就你一根独苗,你可不能让你爸失望啊!”
岳嘉想开个玩笑,又怕二姑把玩笑话当真,索性呵呵一笑吃了起来,瞥一眼真空世界里的表嫂——夹菜、吃饭、夹菜、吃饭,完全不关心他们在聊什么。
“嫂子产假休多久?”岳嘉问。
白丽恍神:“怀孕前就辞职了,想休多久休多久。”
岳嘉惊讶:“你工作干那么好领导舍得让你辞?”
“不让怎么办?工作压力大,怀不上孩子。我总得顾一头啊。”
“那准备再找工作吗?”
不等白丽接茬儿,霸道婆婆抢先代言:“孩子两岁前都得吃奶,工作暂时不考虑。你表哥是吃皇粮的,养家还不成问题。”
岳嘉看出表嫂不快,反驳道:“二姑,这是你想窄了,嫂子这么年轻,还是别和社会脱轨,不管钱多钱少,有职业身份的妈妈对孩子成长教育也有好处。对吧,哥?”
方兴点点头:“是。等孩子断了奶她自己做主。”
白丽起身将自己吃完的碗筷端去厨房,挤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微笑:“你们慢慢聊,我去看看宝宝醒没醒。”说罢,躲开令人不愉快的境地。
其实自己本来也没打算撇家舍娃去奋斗,但有些话自己说是一回事,听别人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而对于婆婆,她已经到了只要听见声音就会心烦的程度。
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
方兴打开电脑正欲进入《魔兽世界》,母后大人拎着一只旧包包过来问他哪里有翻新皮包的地方。方兴瞥一眼目测总价值不超过100元的过气手袋,随口一句:“买新的吧!翻新价比你这包都贵。”而后快手点开购物网站,刷出分类页面让老妈选。老太太戴上老花镜假模假式翻了几页,说都不好看。
方兴有点负气:“这么多款都没有相中的?那你要什么样的?你背的那个跟环保袋似的也不好看啊!”
老太太倒不含糊:“小丽最近背的那个挺好,在哪儿买的?要不你给我买个一样的吧!”
方兴顷刻把头转向老婆。
白丽霎时意识到婆婆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我那个是同学送的。”白丽起身拿出洋气的小方箱递给方兴。
方兴看见牌子就笑了:“哟,爱马仕呢!Made in广州吧?”在手上囫囵打个转称赞道,“做工挺好啊,这包搁皮具市场起码也得卖500,让你同学把链接发来给妈也整一个。”
婆婆画重点:“是男同学送的吧?”
白丽冷若冻鱼:“是啊,男同学,我初中同桌,现在是美国公民,家里做生意的。这包他说在国外卖得比国内便宜,你自己上网找代购吧。”
方兴重新拿起包包,严肃起来:“真的假的!那不得上万了?什么同桌啊,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你什么同桌都跟我提过吗?”白丽没好气地揶回去,“人家就是感谢我当年无私帮扶后进生。妈喜欢拿去背吧!反正我一个家庭妇女也没什么场合能用上它。”
其实白丽只是欲擒故纵,她觉得以婆婆一贯的高姿态决不会接受她用过的东西,但她用错了兵法,忘了婆婆最擅长的就是把快乐建立在她的咬牙切齿之上。
不等方兴说话,婆婆像是得胜一般拿起包包往身上比量:“那就先放我这儿,咱娘俩一起用。我也就偶尔背一背,你用的时候再问我要。”
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奢侈品傍在婆婆手里,白丽好想把自己的嘴缝上。
“你说这么个小包要一万块?”婆婆仔细端详。
“好几万。”白丽万念俱灰飘回房间,多看一眼都觉得心脏疼。
白丽直挺挺躺在床上看天花,怎么都不肯咽气。
方兴进来卖乖:“我妈也是关心你,待人接物要矜持,我要是你就拒收,还能永葆清高形象,外面有俩糟钱儿到同桌的你面前显摆的人可多了,别听几句走肾的话你就走心。”
白丽腾地诈尸:“谁走心?你觉得我现在人老珠黄自作多情呢吧?”
方兴嬉笑着爬上来:“哪能啊!我老婆最有魅力了,身上挂俩大粮仓,我对你又走心又走肾……”
白丽飞起一脚,方兴从床上倒仰落地,咣一声后脑勺撞在衣柜上。
没想到堂堂七尺汉子这么容易被蹬飞,白丽虽没消气却也有点后怕。
方兴揉揉脑袋一下子火了,嗷一声吼起来:“你特么有病吧!”
熟睡中的宝宝瞬间被惊醒,眼睛瞪得格外大,啊啊啊地大哭不止。
白丽心疼地跳下床抱起宝宝。
卧室门“咔嚓”一声被推开,老太太一副包青天嘴脸站在门口数落:“爹没爹样,妈没妈样!都几点了闹什么闹?看把孩子吓得!”
白丽再也压不住了,一股火喷出去:“你会不会敲门?”
宝宝哭得声嘶力竭,正在气头上的方兴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白丽鼻子:“你怎么跟我妈说话呢!”
白丽毫不示弱:“怎么的?你还想动手啊!”
老太太一看事情要闹大,忘了自己挑拨离间的初衷,慌忙把儿子拉开,方兴赌气从床上卷起枕头被子,气哼哼去客厅沙发上打铺盖。老太太小碎步颠着跟屁股叨叨:“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千万别生真气。白丽是不是舍不得刚才那个包呀?妈还给她就是了,我一老太太背啥都行。沙发多不舒服呀,要不你去我屋睡吧!你媳妇说话就那样,我都没生气,你也别往心里去……”
白丽把门咣地摔上反锁了,抱着怀里哭唧唧的一坨小肉十度心寒,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切不以离婚为目的的吵架都是秀恩爱。”古琪从不吝于幸灾乐祸。
捱过了漫长一夜,白丽趁方兴上班、婆婆买菜的当口,带齐行李和baby爬上古琪的救援车。
“干吗不回你妈那儿?让方兴也紧张一下怎么跟丈母娘交待。”
“我不想让家里人跟着操心。”
“你倒是不怕我操心。”
“我考虑了一宿,陆薇公寓太小,而且她要谈恋爱我们住过去不方便,你家那么大一人住也挺寂寞的,所以只能连累你了。”
“谁告诉你我寂寞?我也要谈恋爱好吗!”
“人家陆薇以结婚为目的。”
“我有说过不结婚吗?”
“结婚你倒找个正经人啊,成天在小狼狗身上浪费时间。”
“正经人让你占着呢!方兴学历高、工作好、祖上三代没地主,你干吗偷人孩子离家出走?”
白丽被噎得够呛。不想抬杠、不想撕逼,也不想心灵鸡汤,平静的脸上无色无相,只隐隐写了一个“忍”字。看在即将寄人篱下的分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也是。你有用剩的狼狗也给我留一条,以备不时之需。”
“你还真不行!”古琪得意地哼一声,“你要钱没钱,要腰没腰,要趣没趣,你靠啥拴住小狼狗?狗链子?你以为人家谁都能看上眼?”
白丽撇嘴:“你行。你把肥水都沤手里千万别流外人田里,我看你们谁能坚持到最后。”
别人家的孩子是地球上最可怕的生物。他们怕光怕声怕振动、大小便失禁、生物钟混乱、听不懂人话、一嚎不可收拾……更要命的是他们亲生的妈觉得那样好可爱。
进门未满一个时辰,古琪撤下一条被吐奶的天丝床单,刚换上新的,一注新鲜尿液又溅在上面。
方兴电话来得正是时候——“古琪,白丽在你那儿吗?”
“今天什么日子?她应该在我这吗?”古琪把床单塞进洗衣机没好气地问。
“她带孩子出门连句话也没留,把我妈急得够呛!手机还关机!我刚问了她家,也没回。”
“你是担心你儿子还是担心你妈?”
“你就别设套了!她跟没跟你在一起?”
“没有。”
“那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
“那我报警了。”
“……在我家呢。”古琪想了想,虽然出卖姐妹是小人之举,但窝藏嫌犯也非君子所为。
“方兴,亏你是个老爷们儿,孩子刚过百天你就卸磨杀驴啊?”
“我哪敢!昨天……算了不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错,你帮我好好劝劝她。她在你那也好,刚才单位临时安排我明天出差,三天,我还有点担心她和我妈单独在家再闹出什么事来。这两天辛苦你了!等她消了气我正好回来负荆请罪。”
等等!古琪定在洗衣机旁脑供血不全——他这是想免费存包吗?
“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