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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宴杂谈

顾先生请我吃饭,这还是头一遭。不过,我收到请柬之后,仍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受邀之列。我跟顾先生素未谋面,也没通过电话或信函。看到请柬上赫然写着我的名字,我除了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心头仍然挂有一丝疑虑。但我想,赴宴之后,主人来了,彼此打个照面,这事自然就见分晓。这一番,即便是叨陪末座,我也深感荣幸。一顿饭后尽管不会把“顾老爷子请我吃饭”的话挂在嘴边,但也足以在自己的日记里浓墨重彩地记上一笔。毕竟,是顾与之先生请我吃饭,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晚宴时间是六时正。而我不早不晚,提前八分钟来到“瓯风堂”会所。在时间上,我认真琢磨过,来得太早,怕见到陌生人无话可说;来得太晚,就显得自己太轻慢。我进来的时候,倒是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落座后,环顾四周,没见着一个貌似主人的人,也不敢贸然打听。好在手头有一块服务员递上来的热毛巾,可以反复搓着,不至于无事可做。只要有谁进门,在座每个人都会照例抬头打量一眼,熟识的寒暄几句,陌生的点头致意。

“瓯风堂”会所的贵宾厅与别处的包厢果真是大不一样:茶叙与宴饮的区域以绘有梅兰竹菊的屏风间隔开来,茶酒流连,足以把一个人性情中的清淡与浓烈都化在那里面。会所前身据说是民国初期一位绸缎商的私宅,几度易主,但格局一直没变,依旧是三间三退(我们这儿通常把一进房子称作一退,大约是取“以退为进”的意思吧)。从台门到里屋,灯或明或暗地照着,仿佛是替老宅还魂的。除了第一退两侧四间厢房辟为瓷器博物馆供闲人参观之外,第二退大厅和第三退花厅均作宴饮场所,我们所处的地方就在花厅楼上。与门相对的粉壁上悬有一块匾额,朱漆云头描金木框,黑底上隐约露出三个已然褪色、显得有些漫漶不清的颜体字,仿佛默示着一种对永不再来的年代的存怀。四周环列古色古香的椅凳(在座一位古玩收藏家能说得出鸡翅木坐墩与楠木圆凳的工艺特点和用途);靠墙处有一张紫檀木长案,摆放着古雅的茶具和文人清玩;一张清代髹漆香几上置一六角玻璃果盘,里面盛放着新鲜水果;墙壁上挂着斗方水墨画与琴条书法。另一厢,也就是一屏之隔的地方,是一张可坐廿人的梨花木嵌牙大圆桌。有人正在指点服务员如何调整座次,语速缓慢,显得极有耐性。完事之后,他绕到这一厢,是一个长着圆胖脸、眉眼间堆着盈盈笑意的年轻人,他循例向一圈人致意之后就一一递上名片,告诉大家,他就是顾先生的秘书。

顾先生怎么还没来?

很抱歉,顾先生有要事耽搁了,他吩咐我们先入座。

不急,不急,听说还有几位没到,我们还是先在这儿等等吧。

也好,也好,不周之处请诸位多多包涵。

本应早到的主人迟迟没来,那些初来乍到的客人就在会客室喝茶聊天,等着客人到齐。从对面的镜子可以看到我背后悬挂的一幅斗方水墨画:画中除了一抹远山、一株枯树、一间茅屋,还有三个人,一人扫叶,一人煮茶,还有一个白眼看天,什么事都没做,好像是得道了。留白处有一行长款,抄录的是宋人的一首饮茶诗。坐在我左边的人问对面的人,这幅画怎么样?那人只是“嗯”了一声。对面一个长发披肩的人说,这种画,京城茶馆里到处可见,多了,就俗。大意思没有,玩点笔墨情趣而已。

哈哈,而已。另一人应声。

坐在我右边的庹先生就是我所说的“熟悉的面孔”中的一位。其实我们也不是很熟,只是在一些艺术沙龙中偶尔会碰个面,也说不上几句。他正跷着二郎腿坐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庹先生喝咖啡时不谈点文艺,或者谈文艺时不谈点西洋歌剧,或者谈歌剧时不夹杂几句英文,似乎会憋死的。因此,他的话题无非就是歌剧。

有人问庹先生,还在大学里教书否。庹先生说,我这四脚书橱,除了大学里教书,还能做什么?又问,教的是什么课?庹先生在裤管上做了个弹掉灰尘的动作说,逻辑学。那人说,我念大学的时候顶不喜欢逻辑学这门课。庹先生说,我也是。你不喜欢?那人带着吃惊的表情问,你不喜欢,怎么还教这门课?庹先生说,一个女人,你跟她结婚生子之后发现自己已经不喜欢她了,可你还得跟她过日子。

说话间,一名穿旗袍的女士走了进来,有几个相熟的人立马围了上去。从他们的口中我才得知,她就是昆剧界有数的名角之一杨芳妍女士。灯光下她那一身旗袍凸显出来的风韵,让人有点不敢直视。她从我身边款款走过,正要拣一张圆凳坐下时,庹先生立马从一张明式椅子上欠身站起来说,杨女士应该坐这椅子才对。众人问,这又有什么说法?庹先生说,这椅子样式古雅,与杨女士的一身打扮吻合,再说,这椅子坐面上有两个臀瓣形的半圆,非杨女士来坐不足以显示椅子的造型之美。大家听了,都说有理。杨女士也就当仁不让地坐下了。

有人问杨女士,最近忙否,杨女士说她很忙。忙什么?忙吃饭。世界各地都有人请她吃饭。有时她在名古屋的榻榻米刚刚醒来,西半球就有人打来电话,等着她赶赴鸡尾酒会。可是,她说,她不喜欢那种闹热的地方。有时她会拒绝参加巴黎的某个鸡尾酒会,宁愿独自一人去香舍丽榭大街边上的一条小巷吃一点法式小甜饼。

庹先生是喜欢听西洋歌剧的,而杨女士是唱昆剧的。因此,庹先生便把西洋歌剧与昆剧放在一起谈。他说自己没有听过杨女士的清唱,但听她说话,就感觉她的声音圆熟甜润得像秋天的葡萄。杨女士听了,笑得鱼尾纹与法令纹都一齐跑了出来。

杨女士究竟是见过场面的人,作为一种礼貌性回应,她便模仿小生的腔调说了句隐含挑逗的话,然后又清了清嗓门,改用小姐羞答答、脆生生的声音回了一句。一个人,一问一答,居然都是调情的段子。尤其是神态,不用化妆也活灵活现:眉眼一挑就有点飞扬的意思,双唇一抿又仿佛跟谁赌气,附丽于台词和手势的一笑一颦,在瞬息间变化无端。还没开宴,气氛就先自调动起来了,大家都说,有杨女士在,每人的酒量至少会增一倍,不愁冷场了。

清唱甫毕,杨女士就解释说,这些野调子都是从一位草台班子的老伶工那里学来的,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有一种活泼、生辣的民间气息。庹先生说,他有好多年没进戏院看戏了,不看的原因,大概就是戏院里的戏没有一股真气。今晚听杨女士清唱一曲,倒是觉着昆曲的一脉遗风还没完全消失。隔了半晌,庹先生问,那位草台班子的老师傅还能找得到?杨女士说,走了,去年秋天走的。又问,老师傅叫什么名字。杨女士锁着眉头想了半天说,只知姓周,也不晓得是哪儿人。又问,那个草台班子还能找得到?杨女士答,解散了,那些饰演帝王将相的和士兵奴仆的,要么是跑到城里面打工,要么是回乡下种地去了。庹先生叹息一声:可惜。

另一人也应声:可惜。

请问,这里是顾先生设宴的包厢?一位西装革履、头戴一顶咖啡色礼帽的老先生站在门口,把手杖举在空中,像是一个问号。在座的人跟我一样,即刻认出是苏教授。顾先生的秘书忙不迭地上来搀扶着他的手臂说,苏教授,这里有道门槛,当心点。苏教授轻轻推开他说,我的腿脚还算灵便,不用扶的。

庹先生说,苏教授拿手杖进来那一刻,简直就像是从民国老照片中走出来的。

杨女士说,没错,我在一本书里面见过苏教授年轻时的模样,那时您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好像也是拿着根手杖吧。

那是西洋人的stick,俗称文明棍,苏教授举起手杖说,有一回,我经过一家古董店,看到了这根别致的手杖,立马觉得,它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它。我买了下来,握在手中,掂了掂,感觉它已经变成我这只手的一部分,不,身体的一部分。

我在大学校园的一条林荫道上时常能碰到苏教授,他不认识我,但只要我向他打招呼,他都会像老派英国绅士那样,向我微微点个头。那晚见他拄着手杖,向林荫道深处走去,我心里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在缓慢的移动中他的身影一点点变小,仿佛一团火渐渐萎缩。这情景,谁见了,都会感叹,夕阳无限好。

看起来,在座的人跟苏教授都很熟。杨女士为了讨老人家开心,就问一句“苏教授,您今年六十出头了吧”。苏教授立马欠身,做了个戏里头白面书生施礼的动作说,小生年纪不大,才八十开外。杨女士笑得像随风摆荡的柳枝,我们也都相率大笑起来。幽默能让人变得年轻,杨女士说,我晓得苏教授健康长寿的秘诀了。苏教授微微一笑说,还有一个秘诀,我都没有告诉你们呢。大家追问,什么秘诀?苏教授正色说,常做提肛肌收缩运动。至于怎么做法,他没有详细讲述。仿佛眼前得有一个讲台,让他讲四十五分钟,才能把话讲明白。

已经过了六点半,顾先生还是没来。顾先生的秘书说,顾先生临时有急事,可能要迟些时候过来,他刚才打来电话,让我代替他招呼诸位。

入席时,六名穿旗袍的服务员已环侍左右。在座每个人的位置上都有一份册页式的“民国菜谱”,上第一道菜时,服务员就指着菜谱报上菜名。苏教授摘下眼镜,拿起菜谱打量了一眼说,果然是一派民国风,我们坐在这里就好比是吃“前朝饭”了。苏教授这么一说,我们都有了一种实实在在的“躬逢其盛”的感觉。前面说过,这里是“瓯风堂”会所最豪华的包厢,从桌布到象牙箸的封套,从水晶吊灯到玻璃酒杯,每样东西似乎都经过精心拣选,好像一张经过妙手描画的脸。无怪画家许墨农涎着脸说,就连那些服务员的手,都是好看的。

顾先生没来,大家就谈起顾先生来。顾先生一直寓居哥本哈根,晚年回到故乡似乎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但一些报纸与杂志把这件事渲染得极有诗意。说是两年前一个冬天的傍晚,顾先生看到异国的雪花落满庭院,忽然想起故乡的雪里蕻,就打算回来终老了。而事实上,北欧这地方,哪年冬天不飘雪?顾先生何时又断过对故乡的念想?

顾先生的秘书说,早些时候,顾先生给自己算了一卦,说是年过八十就得回老家,找一块安身福地。就这样子他说回来就回来了。

苏教授摇着头说,这老顾太不像话了,回来这么久也不跟我吱一声,见了面我非得打他三拳。

顾先生的秘书说,实不相瞒,顾先生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因此他老人家索性就过上闭门谢客、吃斋读书的清淡日子。有句话叫在家翻似出家人,说的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在座一位姓庄的古玩收藏家说,他曾有幸拜访过顾宅。据他描述,顾宅像一座地主屋,光是书房,就堪比这个贵宾厅。书房中间有一株树,树不大,但坐在树下读书、闲聊,会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古玩收藏家说,顾先生的书房里有幅字,上面写着:长做树下闲人。大家都说,这年头,做闲人难。

嗯,做闲人难。有人应声。

主人还没有到,大家不敢敞开怀喝。有酒量的,宁下毋高。席间,大家讲了些有趣的废话,以免酒局干冷。

苏教授,您是顾先生的老同学,趁他还没来,您就讲几个有关他的掌故吧。酒席上,一位文史专家提议。众人也都附和。这么一说,教书匠那种爱说话的老癖气就立马被勾了出来。苏教授咳嗽几声后,大家也便静了下来,期待他能讲些与顾先生有关的鲜为人知的事。

苏教授说,他与顾先生在上海读书时,顾先生就喜欢逛戏院与书店,有时也去百乐门跳跳舞。不过,他早年就显露出对古旧东西的偏好。他爱收藏北朝佛像碑铭的拓片,爱听昆曲和西洋古典音乐,爱喝有些年头的葡萄酒,爱八大山人笔下的残山剩水……有一回,我跟他借了一本金边印度纸印的《约翰·多恩诗选》,不慎弄丢了,他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搭理我……

一个面目模糊的人,经苏教授一描述,一时间就鲜活起来了,仿佛就在眼前。

其实我们想听的,是顾先生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杨女士这么说着,又给苏教授斟上一浅杯红酒。杨女士就坐在苏教授边上,眉目间透出的明艳把苏教授的一头白发映照得益发苍古。大概是有大美人在侧,苏教授的酒量比平日里又高出了许多,被酒水浸润过的舌头也灵活了许多,以至我们都忘了眼前这位意态昂扬、谈兴方浓的老人已年逾八旬。

苏教授讲了一则又一则有关顾先生的趣闻(当然也包括情事)之后,忽然放低声音说,我们虽然都是民国过来的人,但我感觉民国离现在很遥远,离古代很近。有时我翻看自己年轻时的日记,看到我与老顾交往的一些旧事,就像是读另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古人的日记。

顾先生的秘书说,苏教授提起故人,果然有说不完的旧事。不过,顾先生还有一事在这里很值得一说,估计大家都不晓得。众人都拿询问的目光看着他,等他快点说出来,不料他又故作神秘地说,诸位可晓得顾先生今天为什么要请大家?众人摇头。有人问,是不是又在海外淘到什么宝贝啦?值得庆贺。顾先生的秘书说,顾先生手头的确有几件宝贝。不过,新近拿出的一件宝贝可能会震惊世界。

众人听了这话,也都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顾先生的秘书说,顾先生有言在先,如果他今晚迟到了,我可以临时扮演新闻发言人的角色,代他发布这个消息。我也不打算卖什么关子了,顾先生今晚请大家来,无非是要分享他的一项最新研究成果。

是什么?

是一部奇书。

什么奇书?

唐人写的长篇小说《崔莺莺别传》。

坐在我对面的文史专家说,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唐人元稹写过一个《莺莺传》的传奇。

苏教授接过话说,元稹那篇《莺莺传》也叫作《会真记》,不一样的。我早年在顾先生家里读过的《崔莺莺别传》倒是一部了不起的长篇小说。不过,依我之见,它无非就是一部明清之际的孤本小说。

文史专家问,这是一部怎样的长篇小说?苏教授不妨给我们做一个大致描述。

苏教授说,刚才说《崔莺莺别传》是唐人写的,其实不然,严格地说,这部书是效仿唐传奇的笔法写的。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此人应该是晚明时期的人物。

文史专家又问,除了篇幅,这部小说跟元稹的《崔莺莺别传》还有什么区别?

比元稹写得要有趣得多,苏教授举例说,比如里面写到崔莺莺与张生私会时总是带上自家的枕头,否则就睡不安生;又比如,张生是个近视眼,常常把红娘当作崔莺莺来搂抱。最精彩的是写张生翻墙那一节。张生翻墙时,起初觉得墙很高,要费很大的劲才能翻越。后来,翻墙次数多了,手脚更麻利了,忽然觉得墙似乎矮了许多。再后来,墙之于张生,如若无物。值得一提的是,手抄本《崔莺莺别传》虽然是一部伪托唐人的作品,但伪书中也是有好东西的。正因如此,它才流传下去。手抄本的字是唐人写经体,出自顾先生的老师、文字学家陈宿白的手笔。

哦,陈宿白,文史专家说,此人我知道,他是章太炎先生的弟子。曾于民国初年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读的是测绘专业,后来做的却是唐史研究。

苏教授说,你说的没错。陈宿白先生当年留学日本时,在一家专门收藏汉籍的文库(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图书馆)里发现一部手抄本《崔莺莺别传》,他借到手后,原本只是当作闲书来读,看着看着,越发觉得此书对他研究唐史有极大帮助。因此,他又动手把整本书抄写了一遍。在抄写过程中,他曾写信向日本汉学家和中国国内的藏书家打听此书的作者和来龙去脉,结果他们都回复说不曾听过,更未读过。陈先生从此对《崔莺莺别传》以及与此有关的古籍多留了一个心眼。几个月后,陈先生带着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再度去那家收藏汉籍的文库时,发现它已经被一位日本汉学家以高价买走了,陈先生后来有没有去寻找这本书的下落我就不得而知了。

文史专家说,我没读过这部传说中的《崔莺莺别传》,不过,我在陈宿白先生的日记中发现,他每年都要把一部秘不示人的“狭邪之书”重读一遍。现在想来,这部书莫非就是《崔莺莺别传》了。不可理解的是,他居然说自己每每看到会意之处,就会出现异常的生理反应。

画家许墨农说,从前有位红学家,我忘了名字,八十多岁还发生过读《红楼》夜遗的怪事。

好色嘛,也是疾。我身边那位长发披肩的诗人竖起一根手指说,人即便横躺着,还有竖立起来的欲望。

苏教授说,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崔莺莺别传》里那一点性描写真的不算什么,尽管它充满了唐人所特有的浪漫情怀。独独让我不解的是,陈先生一直对此书青睐有加,身后由遗属整理出版的全集里面却没有一句话提到《崔莺莺别传》。等老顾来了,我倒是要请他揭开这个谜底。

文史专家说,陈宿白先生最后几年是在“文革”中度过的,我是见证者之一,可以做一下补充。陈先生是在“文革”爆发那年的秋末离开北京的,隐居我老家那座偏远的小镇。但他无书可读就没法活,平日里有事没事总要捧着一本别人都看不懂的书。邻居们都说,他是这个镇上最爱读书的人。于是就有人过来,把他手中的书扔掉,把他打翻在地。这期间听说还烧毁了他的一部分手稿,有关《崔莺莺别传》的考证文章是否也在其中我就不得而知了。

苏教授说,陈先生的晚年生活如何我不大清楚,我只是听说他在临终前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老顾跑过去看望他时,他忽然支撑着坐起来,想说什么突然又忍住了。待家人走开,他就附在老顾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就闭上了眼睛。老顾后来在写给我老同学的一封信中提起过这事。

陈宿白究竟对顾先生说了句什么话?席间大家猜测了一番。有人说,陈宿白定然是要把那本《崔莺莺别传》的手抄本传给顾先生,让他妥善保存。

不,苏教授说,你们猜错了。陈宿白先生只是道出了自己的一则写作秘诀。

什么样的秘诀?

苏教授说,我们现在正在进餐,所以我就不说出口了。还是说说那本《崔莺莺别传》吧。

古玩收藏家问身边一位长得如同一只野鹤的瘦先生,听说你跟顾先生有交往,不知是否见过此书?

野鹤般的瘦先生说,我见过的那个手抄本,应该是更古旧一些,大概有好几百年光景了。

苏教授听了这话,忽然露出了满含深意的微笑。

经人介绍,我才知道,眼前这位野鹤般的瘦先生就是津派的古籍修复专家,从天津一位陆先生那里学得一手“千波刀”绝技。

野鹤般的瘦先生又接着说,顾先生家里有几部堪称海内孤本的病书,之前曾派人找我修复过。两个月前,他还亲自登门找我,请我修复那本叫《崔莺莺别传》什么的手抄本书,我一闻到书衣的明矾味,就晓得之前有人修复过了。不过,那本书在之前的修复过程中用白芨过多,纸张都变得脆黄了。大概是因为不能修复的缘故,我就记住了书名。

苏教授问,你可读过?

野鹤般的瘦先生说,不曾。我只是个手艺人,论学问哪里及得上你们的万分之一?

文史专家笑道,如果此书真是唐人所著,你将它偷偷翻印出来,恐怕就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了。

野鹤般的瘦先生说,我师傅当初传我这门“千波刀”的手艺时就说,心术不正的人学了它,真是贻害无穷啊。因此,他倒是希望自己的手艺及身而绝。

苏教授说,你师傅所掌握的想必也是一门古董级的学问了。这好比一盏灯,有人守护着,不让风吹灭,就能做到灯灯相续了。老顾这人有时虽然有点迂,但他传承了陈宿白先生的衣钵,潜心做冷门的学问,迂也变得可爱可敬了。

庹先生似乎对这些混合着老宅的陈旧空气的话题不太感兴趣,打了个哈欠,低声对我身边的诗人说,很奇怪,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在酒桌上谈论自己的专业?前阵子我的一位亲戚喜得贵子,请我吃满月酒,酒桌上有位妇产科医生从头到尾就聊生孩子那些事儿,好像这门专业是世界上顶顶重要的。我是教逻辑学的,但我从来不会在喝酒时跟人谈论逻辑学。如果喝得多一点,我连那种有逻辑性的话都不会说了。

是的,诗人说,我喝酒之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不可解的诗。

他们就这样嘀咕着。

顾先生的秘书依然沉浸在前面那个话题带来的氛围里,不停地夸赞顾先生在治学方面如何勤奋和严谨。顾先生积数十年之功研究《崔莺莺别传》,在外人看来好像不值得,可他相信,顾先生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说到这里,他举了一个例子:几年前,刚刚病愈的顾先生几乎要放弃继续研究《崔莺莺别传》这部书时,在法国一家私人收藏馆里居然翻看到了一页敦煌残卷,这张残卷上面有一段谈经说法的文字出自《崔莺莺别传》,末尾还写明该书作者与抄录者有一面之缘。

他提到的作者是谁?

白居易,还有元稹。顾先生的秘书说,顾先生通过很多线索,最终证明《崔莺莺别传》其实是白居易与元稹合著的一部长篇小说。

理由呢?

在座诸位可能都知道,元白二人同年中进士,一起倡导新乐府运动。他们相交三十年写了大量赠寄酬酢之类的诗和互通消息的信札。白居易和元稹无疑都是赫赫有名的诗人,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还是小说家。

苏教授说,元稹好歹还留下一部短篇小说,白居易好像一篇都没留下。现在很难说他有没有写过小说。白居易的诗里面有不少叙事成分,可见他是块写小说的料。现在我们不妨用创作发生学的方法来分析这样一种现象:白居易当年听了白头宫女讲述的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故事,很想写一篇小说,结果还是弄成了一首叙事诗,也就是我们现在读到的《长恨歌》;而元稹呢?原本只是打算写一首崔莺莺的诗,结果是意犹未尽,写下了一部与崔莺莺有关的短篇小说。

没错,顾先生的秘书说,《崔莺莺别传》的蓝本是元稹提供的。据顾先生考证,元稹写完了这个短篇,心里颇不平静,就交给白居易过目,白居易还没读完就流泪了。

苏教授说,白居易这人是动不动就流泪的,他坐在船上读元稹的诗要流泪,坐在家里面接到元稹的信也要流泪。这足以证明他是一个神经脆弱、情感丰富的诗人。

白居易读《莺莺传》流泪还有另外一层寓意。顾先生的秘书突然压低声音说,顾先生细读元白诗集和信札之后发现了这样一个秘密:贞元十七年秋,白居易与元稹一道狎游胡人开设的酒馆,他们同时爱上了一名胡旋歌舞伎,至于她叫什么名字,是中亚哪个种族的移民,顾先生还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文史专家问,这个女子跟《崔莺莺别传》有关?

顾先生的秘书说,她就是《崔莺莺别传》里那个崔莺莺的原型。

苏教授说,元白二人狎游时写过同题诗。因此,同时爱上一个歌舞伎也不奇怪。把她跟崔莺莺扯到一起,似乎有点牵强。早些年,陈寅恪先生也考证过这事。我是不以为然的。

顾先生的秘书说,起初我也不相信顾先生说的一番话,后来我翻了翻书,还真发现有这样一个“酒家胡”女子呢。不同的是,元稹爱上了她的肉体,白居易却爱上她的灵魂。因此,元白二人不仅相安无事,而且还以各自的方式证明男人之间牢不可破的友谊。

文史专家接过话茬说,如果套用《围城》里面赵辛楣的话来形容,他们简直就是“同情兄”了。

不过,野鹤般的瘦先生说,他们比“同情兄”的关系似乎更进了一步,大概算是很难得的一对基友吧。

好像是这样的吧,顾先生的秘书说,白居易晚年回到洛阳居住之后,有一天,偶尔翻到元稹的旧稿,突然有了冲动,想写点什么。他写了个开头,就把纸片抛进陶罐里。第二天醒来,他又续写了一段。就这样,他花了不到半月的时间写了《崔莺莺别传》的第一部分,嘱人重抄一份寄给元稹看。元稹看了,惊喜莫名,又添枝加叶补充了一些细节。一来二往之间,故事的线索越拉越长,竟然衍生成一部长篇小说。大家都知道唐人重诗不重小说,他们写小说权当是玩一种文字游戏,自得其乐,压根没想到要公之于世。一年后,这部题为《崔莺莺别传》的长篇小说杀青。同一年,白居易生子阿崔,元稹生子道保。

文史专家带着好奇问,阿崔这个名字是否就是因崔莺莺而起的?

顾先生的秘书说,这个嘛,我也不晓得,顾先生来了,你问他本人就知道了。

苏教授说,有时候学者为了自圆其说,常常会一本正经地胡扯,我看过一些研究文献说什么崔莺莺的原型是元稹的远房表妹,叫什么双文;还有的文献说崔莺莺的读音在唐代与曹九九相同,而曹九九就是中亚粟特族人。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好了。

顾先生的秘书说,我没有研究过《崔莺莺别传》这部书。只是听顾先生说,这本书里面夹杂了不少古伊朗语。他去年去了一趟阿富汗和伊朗,在两个国家先后逗留了三个月,就是为了研究那里的古伊朗语。

苏教授说,古伊朗语在唐朝的时候就叫波斯语。那时候,有些波斯人入住中国,因此,唐人也能懂一些波斯语。这不奇怪。

顾先生的秘书说,不晓得诸位有没有留意,顾先生前阵子发表过一篇重要的论文,明确提出白居易不是纯粹的汉人,而是汉人和波斯人的混血儿。

白居易有波斯人的血统?

是的,白居易的母亲是一名波斯商人的女儿。白居易自小就以波斯语作为母子之间的会话用语,平日里主修汉语,再后来就一直用汉语写作。起初我读了顾先生的文章也觉得很吃惊,但顾先生说,事实就是这样的,白居易当年给母亲写的信里面就夹杂着很多波斯语。由此他推论,白居易喜欢那名胡旋歌舞伎,不排除恋母情结……

苏教授一径地摇着头说,这老顾看来有点走火入魔了。

顾先生的秘书笑着说,等一会儿顾先生来了,你倒是可以跟他做一番辩论了。

顾先生的秘书正想说什么时,突然接到了顾师母打来的电话,他站了起来,一边用手拢着嘴悄声细语地说话,一边走出包厢。

苏教授又接着跟大家说,我至今仍然怀疑那本长篇小说《崔莺莺别传》是明清时期文人的伪托之作。陈宿白当年认定这部书是唐人所作,但作者不详,现在老顾又做了进一步的研究,说它是唐人白居易与元稹合著,我就觉得荒唐得很。陈先生当年曾对老顾说,日本第一部现代小说《浮云》要比中国的《狂人日记》早三十年,这是毫无疑问的。但要说日本的长篇小说《源氏物语》要比中国早,就不见得了。老顾问他何以这么断定。陈先生说,以他手头的一部手抄本《崔莺莺别传》为证。恕我直言,他们两位一口咬定这部长篇小说是唐人所作,无非是证明中国的长篇小说要比日本出得早。显然,这与他们的仇日情结有关。

文史专家说,苏教授说的没错,陈先生的胞妹,也就是顾先生的母亲是被日本人杀害的。

苏教授说,据我所知,老顾后来刮胡子一直不用电动剃须刀,因为他的童年时代是在战乱中度过的,跑警报的经历使他一听到电动剃须刀的嗡嗡声,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轰炸机在头顶盘旋的场景。

说话间,庹先生晃悠悠地从洗手间里出来,拍着画家许墨农的肩膀说,许兄让我大开眼界了。

大家都问,是什么东西让你大开眼界?

庹先生说,你们去一趟洗手间就晓得了。

洗手间里有一幅美人如厕图,据说出自画家许墨农之手。许先生此前在这间堪称豪华的洗手间如厕时,看到里面那个考究、别致的新式马桶,灵感忽至,出来后,慌不择纸,立马就画了出来。会所老板识货,立马出了高价买下这幅画,挂在洗手间里面,以示风雅。

因为喝酒的人多了起来,如厕的人也便多了起来。

我多喝了几杯酒,也未能免俗地进了一回洗手间,坐在马桶上,看着对面那幅美人如厕图,便有了一种慢慢到来的醉意。

出来的时候,没有人再谈陈宿白、顾先生,以及那本我们从未见过的《崔莺莺别传》。

晚风吹过夜风吹,这一桌热菜都变成冷菜了。服务员,把这几个菜再热一下。黄酒再温一壶。

潘诗人好像来兴致了。

老管,你这回有没有带琴来?

勿跟我说起弹琴,我已经三个月不曾摸过琴弦了。自打每家茶馆里都玩起闻香听琴的雅事后,我听到“琴”字就厌憎。不弹了,不弹了。

一桌人都被浓烈的酒气簇拥着。通常,这个时候总会有一两个人扮演思想家的角色,说一些深奥难解的话。他们说话时脑袋摇来晃去的,好像突然变轻,要飘浮起来。我也是。我感觉自己的脚一直没着地。

有人开始剔牙,也有人掏出笔来互留电话号码与地址。今晚的酒宴是可以记下一笔的。同饮者:学者苏永年、画家许墨农、书法家柳喻之、诗人潘濯尘、琴师管天华、昆曲界名伶杨芳妍、文史专家(姓彭,其名不详)、古玩收藏家庄慕周、音乐评论家庹宗玉、“千波刀”传人虞问樵,还有几人不曾请教大名,想必也是本城的名流吧。

我们在这里闲坐说玄宗,玄宗还来不来?苏教授忽然又提起了顾先生。此时,他已进入微醺的状态,灯光醒在脸上,几颗老年斑便如同经年的干红枣。

顾先生究竟还来不来?杨女士接着问。

顾先生的秘书迟疑半晌说,顾先生近来身体不太好。刚才打电话过去询问,师母回话说他有点头晕。

古玩收藏家说,顾老先生的身体时好时坏,很让顾老太太担心。听说他近来吃了饭后就一直坐在书房里的树下,像是老僧入定。有一回他身子刚离座,就栽在地上了。送到医院,说是脑血管阻塞。顾老太太说,伊拉脑血管被墨字塞住了。

顾先生的秘书说,这事的确发生过。不过他很快就奇迹般地苏醒过来,看上去好像也没有大碍。

一桌子的人都沉默着,仿佛是安然流逝的时间和不断见少的酒让人有些伤感了。

顾先生的秘书说,顾先生这些年几乎是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崔莺莺别传》上,他一直把这部书放在枕边,批校了一遍又一遍。他说,如果这部书的真伪问题尚无定论,他宁愿将它带到棺材里去。

啊,带到棺材里去。另一人发出回声似的感叹。

顾先生到底还是没有来。

饭局结束了。文史专家剔着牙问苏教授,之前你说陈宿白先生当年留下了一则写作秘诀,现在可以说说了吧?

苏教授说,我原本是当闲话来讲的,没承想你却还挂在心上。

不妨说说。

陈宿白先生临终前传下的一则写作秘诀是:大便可拉可不拉的,拉掉,宿便留着,对身体大是不益;文章可写可不写的,不写,写了也是徒耗心力。

众人点头。文史专家补充了一句:陈宿白先生当年就是死于便秘的。文史专家神情严肃,此事好像是经过严密考证的。不过,我一直没有告诉他,我就是陈宿白先生的曾外孙。

就将散宴时,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大家一时间打不到出租车,就姑且在一楼一块足供盘旋的地方一边等候,一边聊天。雨落在瓦背上、布篷上、后院的竹林里,远远近近一片繁响,更有喇叭声没头没脑响着,仿佛在催喊着雨下得快一些,更快一些。雨声包围了这座孤舟般的民国式建筑,我有一种微微晃漾的感觉。毕竟是深秋了,下了雨,寒气又添了一层。顾先生是不会来了。雨下得一阵比一阵急。顾先生是真的不会来了。大门口的服务员截下一辆出租车便嘱人传话:车子不够,顺路的请搭同一辆车吧。于是,在一阵谦让间有人搭上了车,另一些人留下来,继续等车。庹先生对杨女士说,我跟你应该是同路的吧。杨女士说,我先生已经开车过来接我了,我们还要绕道送苏教授。你不怕麻烦的话可以同行的。说话间,又一辆出租车已泊在门外。我们照例推让了一番,庹先生没有打算搭杨女士的顺风车,跟随另外几个人匆匆离开了。此刻,我们的苏教授正蹲在屏风的另一厢,默默地做着提肛肌收缩运动。

二〇一四年秋 写于觉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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