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晶父母的婚姻有点神秘。爸爸怎么会爱上这位比自己大两岁的女人?而妈妈是大学科班生,是工程师,爸爸是高中生,是工人,妈妈又为什么爱上爸爸这样工人身份,比自己小的男人?这一切的一切,对两姐妹来说,始终是个谜。
与其说罗莎同罗晶是姐妹,倒不如说她们是知心朋友,无话不说。罗莎从小就负担起了带妹妹的职责,5岁的女孩就知道怎样给婴儿换尿布,懂得婴儿的大便一发绿就是“拉肚肚”了。到7岁时,就知道拉着2岁的妹妹去宿舍院子晒太阳,玩“跳房子”、跳皮筋;睡觉时她会翻着妈妈从小书摊租来的小人书,给妹妹讲故事。那时租书只要一分钱一本。小人书讲完了,就讲脑子里贮存的。姐姐记忆力特别好,爸爸妈妈给她讲的故事,她全会给妹妹讲,《白雪公主》《小红帽》《灰姑娘》《狼来了》《马兰花》《卖火柴的小女孩》《龟兔赛跑》……讲得妹妹如醉如痴,对姐姐崇拜不已。爸爸妈妈有上不完的班,开不完的批斗会和学习毛选的会,早出晚归,外婆料理一家人的吃喝洗刷非常辛苦,她就成了外婆的小帮手,带罗晶的事,她包了。罗晶睡觉不要爸爸妈妈和外婆,只会叫,姐,姐,从一开口学说话,第一个字就是“姐”。
那个年月,他们家住爸爸妈妈机关的筒子宿舍楼,条件与贫民窟差不多,只有一间阴面房,小得转不开身,做饭在楼道里,卫生间和洗漱间是公用的,洗澡要到机关的公共澡堂,吃的、喝的全靠蜂窝煤炉子。买不完的煤,搬不完的煤,这个大工程是爸爸的专项,小罗莎也会用个小搓衣板,一次放两块煤,吭哧吭哧从院子里搬到三楼,也算爸爸的小帮手一个。码煤是妈妈的专项,能把一饼饼煤码得四方四正,见棱见角,平平整整,上面报纸一铺,让人误以为那是一张桌子。看一眼这个家门口亮锃锃的锅碗瓢盆,整整齐齐的煤堆,就能估计出门里面有多温馨。
一天撕下一张日历,日子越过越薄,年底换上一本新日历,日子陡然间变厚重敦实,当撕下充满渴望的第一页,一切又从头开始。就这样,这个家度过了最艰苦的日子,直到妹妹罗晶出生。因为有两个孩子,上级又给爸爸分了一间脸对脸的阳面房,简直是鸟枪换炮,喜从天降,多了一间房,连胳膊腿都敢伸直了。外婆带两个孩子住阳面,爸爸妈妈住阴面。阳面房两张公家的单人床一拼,大得几乎占满了空间。这间一年四季见阳光的房,就是外婆和两个外孙女的“乐园”。苦孩子有苦孩子的甜蜜,姐妹俩欢笑、歌唱、跳舞、说歌谣、背语文的声音,常常破门而出,在窄窄的楼道里自由飞舞。一直住到罗莎20岁,已经成了鼎鼎大名的美发少女,爸爸才分到有卫生间、有阳台、有煤气的55平方米小套房。再后来姐妹俩都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家,但她们还是缅怀筒子楼的岁月,时不时要开车到留有她们气息的老宅去转悠一圈。
姐姐的头发如雨如云,飘进来荡出去,留下一道道闪亮的轨迹,好一片吸引眼球的风景,这是妹妹最羡慕的。可惜妹妹没有遗传这样的好基因,从小头发又软又稀,地地道道的黄毛丫头。头发长到肩膀就开叉不长了,她就以姐姐的头发为自己之荣,她对姐姐说,“你如果剪了头发,我就枪毙你。”
罗晶比姐姐现代多了,大学毕业后,在企业做了一年,抓住改革开放的机会,辞了职,下了海,拳打脚踢,左右开弓,开了一家婚纱影楼,这可是朝阳产业。六年了,生意一直非常好,订单接不完,她的摄影师为姐姐拍了起码一百多张照片,突出一个头发的主题。在变换的背景下、不同的姿势中,姐姐的头发会翩翩起舞:安静的清泉、飞泻的瀑布、柔软的绸缎、会飞的云朵、绽放的牡丹、涌动的浪花、神秘的黑森林……啊!这个罗晶,太能折腾了,把姐姐折腾成从迪斯尼魔窟里飘出的精灵了。当然,这些照片是不能给妈妈看的,妈妈不希望女儿们太浪漫,生怕她们招摇过市,惹是生非。
那天,罗晶突然对姐姐说:“你想不想找一个洋男,跳过脚下的国男,远走高飞。”罗莎说:“洋人?绝对不!我没兴趣。中国男人都处不来,还敢同异国男人交手?”罗晶气得跳起来说:“恰恰中国男人不好处,洋人才值得爱,他们强壮,聪明,有教养,诚实,真挚,没那么多心眼,不会墙倒众人推。”罗莎问:“你要给我说谁?”罗晶说:“反正有眉有目,我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罗莎也就那么一听,她才不想嫁到海外,再说,爸爸妈妈那儿也通不过呀。
没过多久,罗晶到姐姐家,打开电脑说:“你看。”罗莎看一眼,一脸惊奇,因为显示器上全是洋男人的照片。罗莎非常惊讶,问:“他们是什么人?”罗晶说:“你先看,看了再说。”
一张张照片点开,放大,男人们有金发碧眼的、有黑发黑眼的、有电影明星脸的、体育明星身材的、健壮的、斯文的、淘气型的、深沉型的、年纪大的、年轻的、稍丑的、较靓的……罗晶说:“他们都是经过我筛选,很优秀的男人,是你的追随者。”罗莎瞪圆了眼,“我?我的追随者?我不认识他们。”罗晶说:“他们首先认识了你,认识了你的头发!姐,我早对你说过,我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我说帮你扛起江山,一定柳暗花明!”
罗莎更加迷惘,又是头发……她没有激动,相反,抵触地说:“不不,不行!我不喜欢洋人,妈妈曾经对我们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不能嫁老外!”
罗晶说:“妈妈那里有我周旋,这不是你的事,你只管跟着我的感觉走,我还会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