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出去！”不等叶芸说话，苏慧如已经快步走过来扯着陈淑金就要把她往门外拉。
“想让芸娘替嫁这事你想都别想，你不就是看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么？我告诉你陈淑金，你要是再敢打芸娘的主意，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一块下地狱！”
苏慧如向来都是忍气吞声地默默承受着一切、忍受着一切，可她同样也是有逆鳞的，她的逆鳞就是她的女儿叶芸，她可以接受在她叶家遭受的苦难，但是她的女儿不行。
所以在听到陈淑金又一次提到婚事的时候，苏慧如爆发了。
“啊——苏慧如你这个疯婆娘！你给我住手——”陈淑金被扯到了头发，痛得直抽气。
叶芸担心苏慧如弄不过陈淑金，赶忙上前帮忙，母女二人一起把哀嚎着的陈淑金推到了门外，然后关门、栓门一气呵成，任凭陈淑金在门外如何喊闹咒骂就是不开门。
门内，苏慧如情绪平复了不少，她拉过叶芸的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是娘没用，要你跟着娘受委屈了……”
泪水滑落到叶芸的脖子上，叶芸只觉得那一片肌肤似乎都要被烫伤了，烫得她心疼。
“有娘在，我不委屈……”
“娘，”等苏慧如的抽泣声渐渐小了，伏在她怀里的叶芸直起身给她抹了抹眼泪，“我想着……容家的婚事，要不就应了吧？”
这不是破罐子破摔的一时冲动，而是叶芸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
二房只剩她们母女二人，仅凭方才大伯母那一副鼻孔朝天的姿势就能知道她们在叶家的地位，她们在叶家的日子也着实不好过，原身已经十五岁了，可看起来却只有十二三岁的身高；苏慧如还没有三十，头上却已经生了白发，干瘦地如同四五十岁的老妪。
所以与其这般在叶家给大房当牛做马，倒不如遂了大房的意，嫁到容家去。
现在她们母女温饱都不能解决了，为了活下去，她嫁给一个指不定哪天就翘辫子的病秧子男人又有何妨？就算是成了寡妇，她也会是一个有钱的寡妇！
叶芸是很想得开的，可是苏氏就不一样了。
她仿佛受了巨大的惊吓一般，看着叶芸脸上一派认真的神色，意识到方才得话并不是幻觉之后，苏氏举起巴掌，朝叶芸的背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混账话呢！”容家那个火坑是谁都能跳的么？
这还是苏慧如第一次动手打女儿，女儿在她心里一直都是乖巧听话的，从来不会让她多费心思，没想到现在竟然有这样惊人的念头！
“你给我把这些念头咽到肚子里去，想都不要再想！我辛辛苦苦拉扯你这么大，是指着你能好好嫁人生子，不是让你去给大房当替死鬼，去人家守寡的！当寡妇的日子有多难，你看娘难道还不知道么？”
自从丈夫去世的十多年来，她哪一天不是咬着牙咽着泪过来的？她万万不会让女儿步入她的后尘！
苏慧如攥紧拳头，想到刚才陈淑金来过说的话，觉得女儿的转变和大房的威胁脱不了关系，更是一阵咬牙切齿。
叶芸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肩膀，“……娘你下手可真重……”
“……那是你活该！”苏慧如瞪了她一眼，不过到底是心疼女儿，把叶芸拉过来让她趴在大腿上，伸手给她揉了揉。
“娘，”觉得差不多了叶芸拉住她的手，“我刚刚的话真的不是胡说。”
苏慧如又要急眼，叶芸抱住她的手不让她起身，“娘！娘！娘你听我说行不行？你先听我说！”
“……好！今天你要是不给我说出个理所然来，看我不教训你！”
叶芸心下松了口气，回想起原身记忆中的那些事，再抬眼时眼圈都红了，“娘，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这段时间我老是睡不着，半夜里总是醒过来？”
苏慧如瞪大眼睛。
“……没有吧？每天夜里我都饿得睡不着，总是偷偷跑到院子里喝凉水，什么时候感觉不饿了再回来睡觉……”叶芸抬手抚摸苏慧如发白的鬓角，“我都是悄悄地，娘没发现也正常，毕竟娘白天做了那么多事很累了……可是娘，我不想这么下去了……”
“您还不到三十啊！怎么就有白头发了呢？”叶芸看着苏慧如的鬓角，只觉得一阵阵揪心的疼痛，若是说方才存着目的性地想让苏慧如心疼她同意她的决定，那么现在就是真地心疼起这个为了女儿付出了一辈子的小妇人。
“大伯母比您大了那么多，可是看着比您还年轻，平日里她就像个富家太太趾高气昂地指使您干活，自己一把手也不搭；珍娘也是，什么事都要指派我做，拿我就当她的丫鬟一样！可是凭什么呢？不就是就因为爹去世了，我们娘俩没了倚靠，要靠着叶家过活么？可是爹是怎么死的？您忘记了么？”
苏慧如睁得大大的眼睛一点点红了起来，泪水一滴滴落在她身上的粗布衣裳中，很快就氤氲出一小片水渍。
丈夫是怎么死的她怎么会忘记呢？他顶了大伯哥的名字，替他大哥从军，她原以为和丈夫只是三五年的分别，却没想到丈夫再也没能从战场上回来……
可以说丈夫就是因为大房才死的，可即便这样，大房也从未说过厚待她们，反倒奴役起她们来，而她为了女儿也咬牙一直忍到了现在。
“……娘，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些伤心事……”叶芸抬起袖子给苏慧如擦眼泪，却没注意到自己也已泪流满面。
苏慧如看着眼前小大人一般的女儿，心里的绝望痛苦好算缓解了一些，“……是娘的错……”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不，这怎么能是娘的错，”叶芸使劲摇了摇头，“是大伯和大伯母贪心的错，是祖母偏心的错，是爹看错了人的错……是任何人的错，唯独不是娘的错。”
苏慧如终于不再哭了，轻轻推了叶芸一把，“你个丫头，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娘，所以说嫁给容家真的没什么不好的，再不好也不会比现在更差，索性就嫁了，到了容家起码还能吃饱饭，就算那个容什么的大少爷真的去世了又能怎么样？容家家大业大，总归不会与我一个寡妇为难，还能缺了我这口饭吃不成？”叶芸微微笑了。
苏慧如有些惊讶地看着微笑的女儿，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陌生，不过却让她觉得很安心。
那个小不点一般的女儿不知从何时起已经长成了一个可以让她倚靠的人。
苏慧如百感交集，“……那我待会去和大房说？”
叶芸摇头，怎么能这么便宜大房，什么利益都不争取就解决了大房的心头大患呢？她可从来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
“娘你听我说，咱们这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