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莹道:“也罢,你此时内功虽浅,但这些基本的道理迟早要明白,为师便说与你听听。咱们刚刚说到,武林人士将内息贮存于气海,与人较量之时,或以兵刃,或以拳脚拆招,这人手足之上却无气海,只有诸般穴道,因此,要运使内力时,便要从气海将内力汲出。譬如你要将内力贯于左臂,便需打通手厥阴心包经***力自膻中而出,经左乳天池走到左臂,再沿上臂天泉、曲泽穴,直至下臂郄门、间使、内关、大陵,再传到手掌上的劳宫、中冲穴。这便犹如行兵布阵,你虽存有军粮,但这还不行,须得打通粮道,这才能将军粮源源不断地运到军中,这膻中、关元两处,便如粮仓,存粮是越多,越纯越好,而这手阙阴心包经穴,便如粮道,粮道是越宽平、越畅通越好。为师方才所讲的手阙阴心包经穴,其实此经不属于奇经八脉,而是人体十二正经之一。但事不同而理同,我以此经为例,因其简单易懂,且连通脏腑,先天便是通的,你现下便试试看,沿着我说的经脉,将内力运到左臂。”言罢,她随手一挥,掌风到处,已将木从心左袖撸起,道:“现在你只管运气。”
木从心依言运气,只觉一股烫热自膻中而上,且势头强劲,几近猛恶,不禁大吃一惊,“啊呦”一声,隐隐感觉事情不妙。易莹见状忙道:“怎么回事,哪里不妥么?”
木从心道:“弟子,弟子膻中穴充满了内力,却非自己修习而得,我这可是走火入魔了么?”
易莹道:“方才阻我的,便是这股内力,我方才说了,初次对你施展四弦绝音功时,却无这股内力相阻。你想想看,最近这几日发生过什么,不祧峰上灵芝仙草不少,你可曾服食过什么?”
经师父提醒,木从心想起自己服过烛龙胆,于是将那天晚上的事全部告知了易莹,易莹听罢,叹了口气,凄然道:“唉,这可难办了。”
木从心却劝道:“师父,咱们且顾好眼前之事,弟子本就只剩一年之命,多几日不为多,少几日不为少,不论哪天去了,都是天意。”
易莹道:“原来你以为自己还有一年之命,怪不得如此坦然。依为师看,你至多还能活三个月,唉,你死了不打紧,可累得我连个传人也没有了!逍遥派自由放逸,无拘无束,若连个‘天意’也逆拂不了,还称什么逍遥!为师做事讲究个有始有终,咱们先把刚才的事情说完,再来跟贼老天作对,它叫你死,我偏要你活。”
木从心听易莹言语虽毫不客气,但忧虑之情见于颜色,心想,师父行事乖僻,但对我可真不错。感动之下,运气之时那股猛恶烫热顿觉不算什么,顺利地将真气运到了左臂。
易莹仍是伸出食中二指搭在他内关、大陵两处穴道,随即撤手,道:“你手阙阴心包经穴尚未打通,但也能将内力运到左臂之上,但只是运到左臂而已,却无法使内力遍布左臂诸般要穴。比如现在,你膻中内力深厚,但内力由天池,越过天泉,直抵曲泽,再由郄门,越过间使、内关,直抵大陵穴。这样,你天泉穴、间使***关穴便是破绽,内家高手一触便知。还有,你运功至手阙阴心包经脉,需费时去想,但高手过招,全神贯注都唯恐不胜,怎有余暇给你去想?但如若你打通了此处经脉,一则内力随心而发,你欲以左臂施展招数,内力便自然布于左臂,无需去想,心到力至便是这个意思;二则内力贯通于左臂之际,不会越过下任何一处穴道,留下任何一处破绽。这便是打通经脉与不通经脉的区别。除去十二正经,便是奇经八脉,奇经八脉之中,任脉包含人体胸腹间诸般要穴,最为重要,偏偏你任脉已损,否则你当能多三月之命。”
木从心道:“弟子不懂,这任脉再是重要,受损之后,至多不过武功全失,却怎会危及性命?”
易莹道:“你体内蛊毒郁结成极寒毒气,藏在上下丹田,即百会穴与关元诸穴;烛龙胆乃至阳之物,现已完全融入血液,极热阳气存于中丹田,即膻中穴。这寒毒一旦发作,势必引动膻中至阳内息,两股内息在你的任脉互相攻伐,便如两个高手在一间小屋剧斗,不论孰胜孰败,小屋先要受损,小屋损毁之后,高手斗至室外,室外之物也必遭殃。任脉便如这小屋,多损一分,两股内息剧斗时,所受控制便少一分,到得最后,势必如长堤之溃,那时内息再度相斗,便可长驱直入,侵入五脏。若不及时疗伤,以你现在的情形,发展下去,至多三个月,任脉便会大损,之后两股内息再度纠缠之时,便是你毙命之日了。”
木从心听完,哈哈笑道:“师父这话深入浅出,弟子终于明白了何为奇经八脉。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弟子饱受教益之后,竟还有三个月好活,复有何憾?师父,有酒么?”他的性命由一年倏尔降至三个月,这一笑自然笑得十分勉强。
易莹道:“哼,臭小子不拿我的话当回事,为师说过,老天叫你死,我偏要你活,你这时候急着喝什么上路酒?”
木从心忙道:“师父误会了,徒儿方才运气之时牵动至阳内力,现在口渴得很。嘿嘿,徒儿怎敢不将师父的话当回事,再说,徒儿还有三个月的命呢,要上路也不急这一时。”
易莹道:“对了,那人原来在这里修习武功之时,曾酿有药酒,只不知还有没有,你随我来。”说着,快步出了履水阁,穿过一片池塘,在一块山石上拍了几下,触动机关,地面上一块大石板从中分开,露出一级级石阶,通向地下。木从心陡然闻到一股酒香,夹着不知名的草药药香扑鼻而来,他已有六日夜没喝酒,不由得馋涎欲滴。易莹拣了一根枯木,取出火折子点燃了,将火把递给木从心道:“小子,前面带路。”
木从心接过火把,道:“师父请留步,这世上万万没有师父为徒儿取酒的道理。”
易莹道:“小子想得美,你知道这里面都是什么酒,为师若不亲自指点,你拿错一瓶,喝下一滴,这酒可就真成了送行酒了。”
木从心暗暗咋舌,便不再言语,当先走了下去,易莹一手搭在木从心肩上,不时左右张望,显得十分害怕,木从心也未在意,走了约可六十四级石阶,已到了地窖最深处。木从心看着眼前的那些坛坛罐罐,有的以红签封口,有的以蓝签封口,还有的以黄签封口,便道:“师父,这些酒坛子里盛的酒,封口纸签颜色不同,药性也不同吧。”
易莹匆匆地拿了两只黄签封口的坛子,吩咐木从心自己多拿两坛,随即向地窖外走去。木从心手持火把,又要拎两坛酒,走得自然慢了一些。易莹在前不断催促,出得地窖,才恢复了从容之态。她挥袖吹灭木从心手中火把,将自己手中的两坛子酒塞到木从心怀里,向水塘之上的一个亭子走去,木从心虽然力大,但四个酒坛苦无着手提拉之处,两个塞在怀里,两个托在手中,也是狼狈不已,走了半晌,才到得亭子中。易莹已发了一会子呆,见木从心到了,说了一句“喝吧,不用管我”,便不再言语,看向水池继续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