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落日拉长了树影,萧瑟身影增一分凄凉。张铭见小湖周围模样大变,便知花老的打算了。
张啸林自然也看到了花老,上前几步隐隐将张铭四人挡在身后,含笑对花老问道:“不知老先生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张家?”不过背后的右手心无声出现一个不起眼的漩涡。
“有花堪花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张族长,你们这一脉可是不比从前了。”
花老语气唏嘘,话中尽是感慨,即是感慨岁月无情,时代的更迭起伏,磨灭了无尽的历史;又是感慨势力的更新换代,曾经强大的一族,如今只能蜗居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
似被提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张啸林眼中闪过悲痛与迷茫,尽管只有一瞬,但一直呆在他身旁的幻彩衣还是发现了张啸林身上一闪而过的恨意,那是不甘,不甘家族的破败;也是无奈,无奈敌人太过强大;更是痛恨,痛恨自己的无力。
但他所有的情绪很快就被怒意取代,低吼道:“你是谁,为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这段已经消失的历史是吗?还是疑惑老夫为什么能认出你们一族?”
花老已经放下了经书,起身颇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不远处不断压抑内心怒意的张啸林,突然转头看向张铭,默默说了一些晦涩难明的古语,又看向张灵熏说了几句差不多类似的话,然后笑道:“看在徒儿的面上,也当偿还曾经欠下你们这一脉的债,老夫就帮一把这个衰败到低谷的家族吧。”
花老丝毫不在意张啸林的警惕,大手一挥,数十跟千星藤蔓从掌心飞出去,又在瞬间枯萎,滴下一滴滴墨绿色液体。
一座蓝紫色道台的虚影突兀出现在湖中心,花老又张口吐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暗红色祭坛置入道台虚影中心。
所有墨绿色液体汇聚成一条娟娟细水,流到祭坛表面,一圈圈古朴大气的纹络在千星藤汁液的浸染下逐一出现,祭坛上,万千符文涌动,不知名的法则勾勒出一口破碗,仅有碗底还能看见一丝丝粉蓝色。
当这一切做完后,花老对着张铭和颜悦色叫道:“乖徒儿,快过来。”听得众人胃中阵阵翻涌。
张铭苦着脸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实在是对花老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感到腻歪。
“铭儿”
幻彩衣紧张的捏着手指,欲要拉住张铭却被张啸林抓住了手臂,强行平静下来的张啸林看幻彩衣愤怒的双眼,呼出一口浊气:“先看着吧,相信这位老先生不会害铭儿的。”
就算幻彩衣再焦急,多次想要发怒,但很快就被张啸林安抚下来,在这段时间内,张铭轻轻踏在似乎凝结的水面上,走到被道台虚影前,好奇的看着暗红色祭坛与那口完全是由法则勾勒而出的破碗。
“把手伸进去。”花老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张铭身旁。张铭身体一僵,明显被吓了一跳,幽怨的瞥了眼花老,犹豫了一番,还是把手伸入了破碗里。
不过张铭留了个心眼,伸的是寄存着墨玉仙卵的右手,用余光看了眼花老,见他无动于衷,心中松了口气,胆子也壮了不少,五指轻触冰凉的碗底。
突然,张铭面色一白,大量血液从指尖流出,眨眼间整只手掌完全被腥红的血液淹没,一条条秩序法则在整碗血液中游走,碾碎一切不纯净。
一条金色的法则窜入张铭手掌,顿时难以言喻的痛苦绷紧了他的神经。豆粒大小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张铭肠子都悔青了,仿佛下一秒,手掌就会被碾碎。
幸好这痛苦只持续了不到一息时间,一丝可以忽略不计的淡蓝色从血液中粹出,可以说这是整碗血中最本源的精华。
整碗血液沸腾起来,道台虚影上的纹络被蓝光爬满,滴血的长剑,黑色舍利子,断下的一截指骨,几缕染血的白发……各种异象相继烙印在道台虚影上,花老手中撒下各色花瓣,填斥满整个道台,裹住了暗红色祭坛。
张铭终于能松动手,毫不犹豫抽身出来。
也就是同一时间,道台虚影凝实,而暗红色祭坛则成了道台的核心,那口破碗也在道台中心形成了一个泉眼,似源源不断的血水汩汩而涌。
与此同时,每个张家之人身体同时一顿,莫名的奥妙划过心头,而背后慢慢出现一个个或浓或淡的虚影。
张灵熏与张啸林离道台除张铭外最近,感触比其他人更深。
伟岸的身躯如青叶般轻灵,一怒可卷起狂风毁天灭地,有时似暖春煦风,润物细无声。这是张啸林身后的虚影。
张灵熏身后,一位绝代佳人翩翩起舞,白雪般的肌肤晶莹闪烁,雪白的长发垂腰而立,冰蓝色的宝瞳宛如死水一样平静。一块劫冰从天外坠下,化为一枚冰晶,印在佳人额头。
唯有张铭,身旁完全是一片混沌虚无,数十个虚影相继出现,又相继破灭,然后什么都不再发生。
“当”
钟鸣响起,黑夜彻底取代了黄昏,晦涩难明的远古道音再次响起,蓝色光晕也从道台上冲上云天。
金戈铁马跨越一个大时代重现在世间,马踏声,喊杀声,哀鸣声,悲泣声震散了天空的云雾,传入广袤无垠的灵木山脉,凡是有血有肉的生灵,皆不自觉的颤抖,心头被远古那悲哀的情绪占据。
“曾经灿烂的历史,辉煌的荣耀……”悲怆的声音穿越万古,无数的灵体破碎了虚空,从不知处归来,一方白骨大印矗立在天际。
“曾经灿烂的历史,辉煌的荣耀……”所有流淌着张家血脉的人不自觉吟唱,泪眼朦胧。
“刻入血与骨的不屈战魂,千百世轮回……”悲怆的声音透露出难以掩盖的骄傲,这是历代强者的努力,创造了一个鼎盛的大族。
“举族皆殇的苦痛。”
穿越了万古的声音透出无边的恨意与戾气,压迫得方圆数千里的生灵都呼不出气,甚至弱小者直接被湮灭灵性,成就止步于此。
张铭睁开不断跳动的双眼,心中的痉动最深。
隐约间,他看到了漫天的大战,无数尸身在不甘的怒吼中化为齑粉,天上的星辰都被抬手间打落,喊杀声弥漫在每一寸空间,无数种族不断绝灭,鲜血染红了半边穹顶。
一个小女孩无助绝望的哭泣,被一杆远处射来的长枪死死钉在地上,糊满泪水的稚嫩的脸上还有来不及散去的恐惧。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躲在废墟中,早已失去了生命气息,眉心只有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婴儿同样如此,是被人一指点死。
张铭抱头哀吼,如野兽般被染红了双眼。两行清泪流下脸庞,高声怒喝,传出了方圆十里,传入每个生灵耳中。金戈铁马声不曾止住,世间仿佛只剩下了张铭的吟唱声与万古钱前的喊杀声,马踏声,哀鸣声与悲泣声。
“曾经灿烂的历史,辉煌的荣耀,刻入血与骨的不屈战魂。千百世轮回,举族皆殇的苦痛。今日,血脉的封印将被打开,族中的枷锁将被挣断。现以吾魂为笔、血为墨,书写新的篇章。不朽的战魂,在绝世中苏醒!”
所有的张家之人,含泪吟唱,眉心都飞出一只无色无形的毛笔,带出一团殷红的鲜血。
一个个古老的符文被写入空中,所有人怒吼。
“家族的荣耀由我书写、以魂为笔,血为墨!”声音响彻山林。
不知多远的一座荒山上,一名垂暮的老者干涸的眼中出现几朵水花,吼啸深山林涧。
“家族的荣耀由我书写,以魂为笔、血为墨!”身上耀眼的蓝光冲起,一直侵蚀着老者身体的魔纹在这一刹,如雪遇初阳,快速消退,最后只在掌心留下一粒黑点。
张辰宇缓缓将眼前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上古符文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