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园,春日宴。
礼部尚书大人陈襄的伤势稍能移动,便迫不及待的掺和到查案一事中来,他身为命案的苦主,又是为官多年的同僚,得闲就杵在大理寺紧盯着三司侦办此案,三司的诸位大人碍于情面也不好直接赶人。
但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却激怒了慧仁大长公主,多方较量的结果就是,此案僵持不下,难有进展。
慧仁大长公主一改此前消极配合的态度,在这敏感的时期大办春日宴,不知是出于礼数还是为了单纯的气人,宴请洛京城中勋贵时还不忘给礼部尚书府和广宁伯府捎带上一份请帖。
广宁伯瞅着形势不妙,为了避开大长公主府的锋芒,不得已只能称病不出,连早朝都告了长假,以实际行动向慧仁大长公主俯首示弱。
陈襄与其说是和慧仁大长公主杠上了,倒不如说是骑虎难下,他在与慧仁大长公主的争斗中赌上了礼部尚书府的前程和性命,而慧仁大长公主举办的春日宴和捎带过来的请帖就像是压死陈襄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于支撑不住,在愤怒和焦虑的双重情绪下被气得重新病倒,这次他得的是心病,远比腿上的伤痛要严重的多。
晋康帝对底下人的明争暗斗心知肚明,作为慧仁大长公主背后最大的依仗,在默许了慧仁大长公主单方面的碾压和欺负朝中老臣之后,出于补偿心理,也是为了从面子上让自己好看一些,他免去了陈襄的早朝,准许他和广宁伯在府中的无限期休养。
礼部尚书府和大长公主府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就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了,作为礼部尚书府的当家主母,首先要做的就是约束好府中的小辈和下人,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出,以免和大长公主府的人碰上,平添事端。
其次,只能备好厚礼,亲自送往大长公主府并告罪,反正宴会当日,府中的女眷是不会送上门去任人奚落的。
最后,广宁伯府采取了和礼部尚书府一样的做法,广宁伯府虽在慧仁大长公主的谅解下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但本质上并没有比礼部尚书府好上多少。
柳辞就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晋康帝有意要抬举他,洛京城中的各方人士不求与他交好,但也不愿与他交恶。
山庄已毁,慧仁大长公主还没有闲到亲自去打理山庄为晋康帝挑选美人的地步,自然不存在针对甚至是敌视他们兄妹二人的情况。
恰逢休沐,柳辞心情正好的带了柳檀前来赴宴,看看能不能借此机会让柳檀多结识几个手帕交,哪怕是能见识学得一二诸位夫人和小姐的待人处事之道,对她日后嫁人也是有颇有益处的。
柳辞本以为有他在,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孰料刚刚进门还未入席,当着他的面,柳檀就被大长公主府端茶的下人,泼了一身滚烫的茶水。
“姑娘,姑娘饶命。”柳辞和柳檀兄妹二人尚未开口,犯了错的下人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向二人磕头认错,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兄妹二人把他怎么了那。
柳辞当即冷了脸色,连柳檀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兄妹二人静立一旁看着这名下人全情投入的演戏,直到长时间的重复动作让他的额头磕破,嗓子沙哑,连声音也开始无意识的弱了下来。
下人偷偷拿眼去看兄妹二人和周围人的反应,却见柳辞视若无睹的帮柳檀脱下弄脏的外裳,又将自己的外裳披到了柳檀身上,而周围的人在认出柳辞后,都双手或抱胸或叉腰的看起好戏来。
春寒犹在,柳檀穿的暖和又厚实,茶水都被外裳吸了去,并没有伤到衣裳下的肌肤,柳辞被柳檀低声宽慰着,面色这才缓和了些。
陶姑姑姗姗来迟,她第一时间向柳檀赔了不是,又当着众人的面重重的责罚了犯错的下人,一套唱念做打,让兄妹二人和一旁围观的众人挑不出一丝错来,继续纠缠下去,也只会失了自己的体面。
陶姑姑是慧仁大长公主的陪嫁乳母,也是晋康帝的乳母,在大长公主府的身份地位等同于慧仁大长公主的化身,府中无人敢不敬着畏着陶姑姑,甚至是洛京城中的诰命夫人也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
柳檀顺着陶姑姑搭建的台阶往下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我相信没有比陶姑姑更妥当的处置了。”
她说着不忘安抚柳辞道:“还请哥哥在这里歇息片刻,待我随陶姑姑入内换好干净的衣物,再陪哥哥一同给主人家贺宴。”
陶姑姑听完,这才用正眼打量起柳檀来,单看妹妹的谈吐教养,无怪乎公主殿下会越过其父延恩侯而邀请这兄妹俩赴宴。
观微知著,背靠着卫国公府,只要这兄妹二人不作死,博一份好前程求一个好未来,自是不在话下。
陶姑姑是经历过权利更迭,人生起伏的老人家了,一双利眼阅人无数,到她这个岁数,少有再看走眼的时候。
况且今日这事本就是大长公主府有错在先,虽不知这犯错的下人是有心还是无心,有人指使还是无人指使,只要事情是发生在大长公主府,她就有责任也有义务要解决好这件事情。
而合眼缘的贵客,总是能更讨人喜欢的,连带着陶姑姑脸上的笑容都变得真挚了许多,“多谢柳四姑娘体谅,还请侯爷放心,有老奴在,必会将柳四姑娘完完整整的送回来。”
柳辞身为男子,没有赴宴需多备上几套换洗衣物的习惯,也没有让丫鬟随行伺候的意识,而往日被白氏有意撇下,拘在府中甚少有机会外出赴宴与人交流的柳檀,就更没有这方面的常识了。
大长公主府规矩礼教森严,能在筵席上出现的下人,皆是府中精挑细选过的伺候人的好手,像今日这么甫一进门,就泼了客人一身茶水的错误,基本上是不会发生的。
且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那下人有武功底子,方绕过苏木,将茶水准确无误的泼到了柳檀身上,而陶姑姑应该也想到了这点,才会命人将他关押起来,而不是当场杖毙。
一想到有人躲在幕后心怀鬼胎的暗中谋划着要伤害柳檀,柳辞就不放心让妹妹一个人跟着大长公主府的人入内院更换衣物。
可不论他内心的想法如何,明面上,柳辞并没有理由阻止柳檀随陶姑姑一行人离开,只是在众人走远后,他默许了苏木悄然跟上,以不变应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