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釜底抽薪（三）
一
和圆圆闹得太凶太晚，戚小云干脆便留宿下来。
也许是太过兴奋，也许是洗过了热水澡，也许是在陌生的环境不习惯，躺在床上的戚小云却久久不能入眠。
再看身边的小圆圆睡得正香，又不好打扰，干脆轻轻起身到了客厅。圆圆是主动缠着和她睡的，戚小云哪有不依她的道理，可是小姑娘心思如白纸，闹够玩够，累了困了躺下就呼呼大睡，而她呢？
戚小云忽然感慨，原来自己早过了无忧无虑的年纪。
灯忽然亮起，杨阅打着哈欠出来，眯着眼睛道：“怎么没睡，圆圆吵着你了？”
戚小云忙道：“不是，吃多了睡不着！”戚小云自己也笑了，什么理由不好找，找这个理由。杨阅轻轻一笑，道：“要不陪我睡吧！”
戚小云道：“不了，我就在沙发上睡了。”她也怕再回去吵醒了圆圆。杨阅点点头，道：“我给你拿被褥。”
戚小云忙起身，道：“我自己来！”杨阅笑道：“客气什么，躺着吧！”戚小云道：“不是，要不你还是把这两天的案子给我看看吧......”
杨阅一愣，似乎有些警觉，道：“干什么，你不会......”
戚小云忙道：“不会，不会，我就是睡不着！”杨阅道：“不管会不会，我都劝你死了那条心，罗组是谁，跟她斗你还嫩着呢！”
说着已经把被褥给她找出来，递给戚小云，边去拿平板电脑边道：“再说你没看这回罗组那气势，你再跟她捣蛋她非吞了你不可！”
说着使劲拍在戚小云手上，有些爱怜地抚着戚小云的脸颊道：“姐姐跟你一般大的时候也像你这么热忱，可是小云，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才是最真的！”
平平淡淡才是真，这句话戚小云在哪里听过，对了，爸爸妈妈不是也时常这么跟她说的吗？
二
武蝶的案子说简单也简单。
男粉丝的名字和他深情浪漫的网名“陪你到天涯”一比，便逊色多了，叫做苟天奕。从照片和简历来看，一切都普普通通。
相貌普普通通，浓眉大眼，却非走阴柔路线，看得戚小云十分不自在；学历普普通通，家乡的广播电视大学毕业。
在家乡电台当了四年电台主持之后，无意中认识了武蝶的经纪人，那时候武蝶还没有大红，经纪人出面联系各电台给武蝶造势。从那时候起，苟天奕便死心塌地做了武蝶的粉丝，原因简单得让人想哭-------
只因为苟天奕看到了练功房排练的武蝶，一眼惊为天人，又因为武蝶跟他合了张影。
也因为他早期不遗余力地为武蝶出力，渐渐吸引了武蝶的粉丝，那时候他还掌握着微不足道的一点话语权，便无形中成了武蝶粉丝会的领袖。
可惜后来不知他怎么想的，居然辞掉了电台的工作，专职管粉丝会来。仅从收入来说倒也好理解，毕竟是原先工作的两三倍，因为和武蝶经纪人早期的关系，拿到武蝶的第一手资料，照片就值不少钱。
只是后来武蝶名气越来越大，他便也离武蝶越来越疏远，后来连经纪人也换了，他和武蝶的最后一丝联系也没了。不过他痴心不改，收入一降再降还是不再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直到这次事发，对他的打击可真是不小。
罗卉卉的方案却也简单粗暴，和上次一样，以武蝶的名义引出苟天奕，两面出击，一组搜他的家把原始数据搜出来；另一组就地制伏他，循循善诱，不行还是夺了他的底片，反正武蝶真正忌惮的其实只是那些照片，照片到手，苟天奕的死活和存在对她都没有半点意义。而代号也简单粗暴，曰-------
调虎离山。
三
戚小云紧皱眉头，这方案怎么会通过呢，这不是已经践踏了法律的底线了吗？戚小云唯一希望就是能够劝服他，为他好，也为她的他是们好，别把警察给招来！
四
同时进行的还有另外一个案子，代号“釜底抽薪”！
这是一桩比较复杂的案子，令戚小云瞠目结舌的是主角三人都还是在校的大学生。
雇主：曲炜衡。京城交通大学三年级学生，照片看起来斯斯文文，颇有几分古代才子的神韵。现实中也是文采斐然，因为文采结识了一名网友宿爱珍，相识一年相互欣赏，相约见面，谁知一切遭遇就此开始......
宿爱珍，京城农业大学二年级学生。照片上看甜美可人，一米六的身高，恰恰是小家碧玉中的“碧玉”！
仅仅从相貌学识来说，倒也几分般配，古语不是说------才子配佳人吗？
这段“佳话”的破灭，元凶恰恰是曲炜衡同班同宿舍上铺的兄弟。两人的关系好得不能再好，吃面用一个饭缸，洗澡用一瓶洗发水，踢球用一套球服，网聊也就一个账号......
看到最后这条，戚小云真是惊掉了下巴。
原因简单，曲炜衡那同学名叫卢劻，人却干净帅气，不过一心就爱踢球看球，根本不爱社交，也不爱杂七杂八的游戏，没有账号还省了许多烦心事。
碰上追问的女同学，卢劻要么就实话实说没有账号，要么就干脆把曲炜衡的账号给她们，一来二去女同学也都知道了他无心，便也渐渐冷落。
也许是天意作弄，曲炜衡终于鼓起勇气约得宿爱珍见面，谁知见面那天学院副院长又约他踢球，曲炜衡左右为难。
不过那时候他可还没见过宿爱珍的真面目，一想网上约的女孩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便让卢劻出面替他去见女孩。
有球踢，卢劻哪有推掉的道理，不过一听只是学院那些老师，卢劻的兴致便减了，老师中自然有踢得好的，不过总体水平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可不是一个爱敷衍的人。
谁知那一面之后，卢劻便似变了一个人一般，经常神出鬼没，起初曲炜衡也没太在意，还调侃卢劻是不是又像在学校一样给人家女生难看，把宿爱珍都吓得不再登录账号了。可是后来越看卢劻越神秘，曲炜衡便也暗暗留了心，终于发现卢劻居然和宿爱珍恋爱了，两人不用社交账号，每天却把移动电话恋人号打爆。
更让曲炜衡气不过的是，当然是宿爱珍美丽的外表跟恬淡的性格。正当曲炜衡想把事情问个清楚的时候，卢劻却搬出了学校。
------他们要同居？
曲炜衡眼前天旋地转，脑子仿佛要炸开一般。
冷静下来，似乎还没有同居的迹象，不过看来不远，曲炜衡岂能坐视？
五
案子却还是杨阅接的，曲炜衡也是看了校招广告才直接找杨阅的。
杨阅听后却先对他作了一番工作，劝他事已至此不如放下，放下了还至少有一个朋友，或者三人都能成为朋友；要是不成，就看可能面临什么也得不到的结果。
杨阅心里明白，女孩终究还是视觉动物的多一些，而卢劻和曲炜衡一比较，那对比是再明显不过的；她又心疼那一笔钱，知道学生的钱都是父母的，如果是自己挣来的那更是不容易，她不想让曲炜衡一无所有------
这个结果是可以预见的。
曲炜衡却不这么看，一来是气不过，就是气不过，打定了心思，即使是得不到宿爱珍的爱，他也要搅黄了两人的美梦；其次他还始终抱有一丝希望，他认为真正让宿爱珍爱上卢劻的还是那一年多来的付出，是他曲炜衡的杰出的文采，风趣幽默的谈吐才深深吸引了宿爱珍，而卢劻在这方面简直没比哑巴好多少......
听着十分有道理，不过杨阅心里暗暗苦笑-------学生啊，学生，多么美好的年纪，多么天真的想法！
以她的经验，这些话要是第一天说还可以挽救，现在卢劻和宿爱珍谈了两个多月恋爱，就算卢劻是哑巴，曲炜衡的机会恐怕也不会更多了！
只是这样的想法又如何跟心里早被仇恨和嫉妒填满的曲炜衡说呢？见她迟疑，这孩子居然都说出了如果不接就要在校招会上当面揭穿他们的话，杨阅还能怎么选？
六
对于这个案子又是一场争论，要点主要是风险太大，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后来还是曲炜衡妥协，说道只要搅黄了卢劻和宿爱珍的恋情就算成功。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已经触及公司的道德底线，自然又把难题丢到了老板面前，老板的原话是------
成年人不能只想着好处，还要会顾及后果。希望用这个案子让三个人都真正成长！
接！
戚小云暗暗嘀咕：又是他，总是有那么多歪理！
心里也暗恨，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哼，真了不起也不会成天躲着不敢见人了！
七
杨阅能看到的罗卉卉自然也能看到，她也充分秉承客户的要求，出手便是“刺刀见红”的杀招，气势逼人。
按照罗卉卉的方案，所谓“釜底抽薪”首先就要做到自毁形象。曲炜衡会在原来的社交号上不经意发布同时和四五个不同学校女生网恋的信息，图文并茂，然后秒删。
当然行动组的人会确保宿爱珍及时看到这条信息，然后密切观察，作出反应：
一般情况，宿爱珍会找卢劻核实，或者电话，或者面对面，真相便有可能揭穿，曲炜衡要随时做好“入场”的准备。
正常情况，宿爱珍会隐忍，然后当面揭穿（以观察到的宿爱珍的性格来看），这便给了曲炜衡最大的机会。
如果真按着第二条路走，则必然会有一段时间，而这一段时间就是给曲炜衡准备的。用罗卉卉的话说------
咱们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用最短的时间让曲炜衡和卢劻站到同一个起跑线上。
八
具体实施方案是这样的：
第一步，成乐负责跟踪引开卢劻，而古志刚和刘姗负责跟踪宿爱珍。
第二步，这期间，曲炜衡要用电话和宿爱珍联系上，话里暗示找不到卢劻，问是不是在她那里。
第三步，慢慢混熟之后，曲炜衡假装有急事，直接找到了宿爱珍问她卢劻的下落，而马书琚和方偁负责制造事故，让卢劻的电话打不通。
在此期间，但凡曲炜衡电话找宿爱珍问卢劻，宿爱珍打到卢劻手机的信号永远都要保证堵塞；而每当宿爱珍和卢劻在一起的时候，曲炜衡便要打电话进去，话题是发现某些不对劲，假意跟宿爱珍求证，电话尽量拖很久，保持神秘感，让卢劻起疑。
第四步，经过半个月的发酵，按正常情况，宿爱珍和卢劻隔阂应该很深，双方误会应该已经很深。而在这短短半个月，曲炜衡必须抓住所有机会，尽量展现自己的魅力，至少要和宿爱珍成为好朋友。
第五步，在图书馆或者食堂两人约会时候，看到卢劻把手机放到桌子上，便由成乐引开卢劻，单晓婷趁机把暧昧短信发到卢劻手机上，短信内容的话约好在枫林客栈幽会，内容可以露骨一些。
这里又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宿爱珍当场质问，古志刚，刘姗以及其余人都要做好突发事故的准备，拿出具体预案；第二种是宿爱珍假装没有看到。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也极大）则要做好准备，在卢劻拿起手机之后迅速引开两人，不能让卢劻有解释短信的机会。
具体由曲炜衡出面，打电话给宿爱珍，借口便是发现蛛丝马迹，对宿爱珍说发现卢劻定了枫林客栈的房间......
曲炜衡必须十分沉痛，失望，纠结，既不想出卖朋友，又不想看到朋友堕落。
最后一步，如卢劻对电话起疑，打电话给单晓婷，单晓婷便说是宿爱珍的同学，发现宿爱珍和某大款时常在枫林客栈约会，就问他要不要捉奸。正常情况卢劻肯定是要走一遭的，而单晓婷也就开好房间等他。于此同时，曲炜衡和宿爱珍也尾随而至，看着单晓婷亲自把卢劻引进房间，剩余的事情便靠曲炜衡。
唯一要记住的是，曲炜衡一定要劝住宿爱珍当面质问的冲动，古志刚和刘姗也要伺机采取相应的措施，最好能够劝说宿爱珍以后不要再理曲炜衡，凌娟可以和曲炜衡事先套好话术，保证这最关键一步顺利达成。
九
看完整个方案，戚小云感觉胸口压的不是薄如云彩的棉絮，而是重如山岳的巨石。爱情是什么？
------爱情就是阴谋叠加阴谋！
世间还有单纯如蓝天白云的爱情吗？
或许有吧，只是戚小云怕是极难看到了。
十
不同于以往义愤填膺，对于这两个案子，戚小云心中却都波动不大。
虽然戚小云心中还是有所偏，比如苟天奕，她很同情他，可是罗卉卉的创意不能再好了，换做戚小云自己也想不到还有这更好的结局，虽然她也满脑子幻想，可是她也明白苟天奕和武蝶在一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劝他放手，既成全了武蝶，更成全了他自己，否则武蝶会采取什么激烈的措施极难预料，而戚小云也不想看到他铤而走险走上触犯法律的道路上来。
能做的，就是这一点而已！
“釜底抽薪”的创意，戚小云除了赞叹便是赞叹，不愧是罗卉卉，跟杨阅说的一样，还是那么滴水不漏。
戚小云也同情卢劻和宿爱珍，她虽然不了解真实情况，不过她想他们也应该是真心相爱的，为什么就不能成全他们呢？
杨阅说得多好，曲炜衡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多留两个朋友呢？
或许是她没有真正爱过，还不了解嫉妒和恨的滋味吧？如果有一天她爱的人也爱上了别的女人，她也会嫉妒和恨，到不顾一切的地步吗？
戚小云困惑了。
十一
窗外是皎洁的月光，屋内是孩子甜美的梦。
月光轻轻柔柔地洒，孩子沉沉酣酣地睡！
对于戚小云来说，却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