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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子让,那天的姑娘,怎么样?”小皇帝呷了一口茶,细长的双眼眯起来,看着陌谦。

“不错。”陌谦没有看他的眼睛,反而是目视着前方,遥望着金殿中被微风吹起轻晃的帘帐。

“那——即日颁了圣旨,领召下聘怎么样?”小皇帝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看陌谦无动于衷,随意地问了一句。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陌谦没有回头看他,却说出了“不可”两个字。

“为何不可?那姑娘,可是朕精挑细选从众多女子中给你挑出来的,你难道不思索片刻再作结论?”小皇帝有些懊恼,陌谦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自从他登基以后,对他越发冷漠,在女人这件事情上,依旧如此。

“我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为何说不错?”小皇帝似是要问个根底,眼前的人高深令人难以捉摸,却在这件事情上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耐烦。

“若以陛下的选妃标准来看,还是十分不错的。”陌谦终于回头看着他,幽黑的眸子里透出暗暗的捉弄。

“子让!”小皇帝哭笑不得,只得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是自己自作多情,自讨苦吃。

“哎,我也想啊,可是兰英在朕登基当日便告诉朕,如若我要让他的爱女饱受深宫之苦,他必在朝堂上与我拼命,你说,这样的国舅爷,还不如让他连任大理寺卿呢!老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兰姑娘这样出尘的女子,我不娶也想让你试一试,没想到反倒弄巧成拙,是我大意了。”小皇帝故意转移话题谈起兰姑娘的父亲兰英,以让陌谦晚些怀疑到什么。

“不劳陛下操心了,娶亲之事,臣自有定夺。”陌谦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扬长而去了。

离京都几十公里外的青澜城苏家,却收到了一封没有寄信人的奇怪的书信,只是,信上的笔迹苍劲有力、铁画银钩,让管家也想亲自见见这位写信的人,故而没有将此信直接扔掉,而是送到了家母宁垠夫人的手里。

为了以防是仇人伺机寻仇的书信,苏澄全副武装,比如,找了母亲平日里出门戴的头巾套在头上,只把眼睛露出来,手上也缠上丝巾,一点点地拿着细小锋利的棍子挑开信封,打开后发现只是封普通的信,白纸黑字写着,这才把身上那些东西取了下来。

可这封信依旧是特殊的,不是因为它没有写寄信人,而是寄信人,在苏澄的眼里,一目了然。

那封信大抵是这些内容:

苏家父母见信安,在下曾与贵府千金在相府中相处过一段时间,彼时,一起研赏古籍武功,甚是心怡,在下对苏姑娘暗自生了情,并非留恋她国色美貌,更不是青澜城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势力,只是,单纯地喜欢,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喜欢,和世上千千万万的男人没有差别。

只是,在三个月前,在下本该保护好她,可是事情生变,在下得知时苏姑娘已被迫坠崖,不知生死,我只寻回了她的流云剑,为避人耳目,暂时先放在相府中,若有机会,必当归还。

写此信的目的,是为了将此事告知城主和夫人,且,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歉意,关于苏姑娘,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一定会及时告知,作为仰慕她的人,而没有保护好她,我知道自己本是没有资格再来写信,但是,我会竭尽全力,找到她,请城主和夫人相信在下。

陌谦

“陌谦?”宁垠夫人看着虽然很多但是写得整齐稀疏的字,还是只能勉强看见了最后的署名,她把脑子里的人名堆放在了一起,还是没有找到陌谦这两个字。

“是新上任的丞相,前朝丞相陌青冉的独子。”苏澄看着信上带着陌谦身上气味的字,想起了自己先前在大雪中对他拔出的那一剑,那一剑,不偏不倚,差一点就刺在心口,而他在信里,只字未提。

“陌青冉,我倒是还有点印象,那个孩子,如今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宁垠夫人记得陌谦少时的模样,那时他母亲刚刚离开,幼小的孩子沉默寡言,眼神却睿智而英明。

“母亲——”陌谦的这封信带来了太多的消息,苏澄不知,说哪一件才能让母亲不感到那么震惊。

“你姐姐,会回来的。”然而宁垠夫人并没有再多看那信一眼,只是喃喃自语。

“有这么多人盼着她回来,她那么善解人意,一定会回来的,她会回来看我和你的,对吗,阿澄?”苏墀恰好走了进来,听到一向坚强的妻子几乎是以祷告的语气说出这些话,他常年坚硬的心在一瞬间被柔软击溃,变得脆弱无比。

“会的,她会回来的。”苏墀从后背拥住了妻子,想替她一起分担这份哀伤。

“那,陌谦?”苏澄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父母的态度,那个雪夜,他看见两人眸中的爱意浓烈,却都是那么地决绝,他就知道,他的姐姐,追求极致的同时,必然会伤害到自己。

“他对你姐姐如此在意,想必这样的人,我们的阿彦,也是喜欢的吧,若是阿彦能回来,我自然同意这门亲事,阿彦的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她想要有个家,我们有什么理由去拆散呢?”开口说话的却是苏墀,他悔恨难过的心情,可以抵得上门外那连天的大雨了。

“也许如此吧。”苏澄看到了雨中撑伞而来的云曦,心想感情这些事,或许有时真的很不合情理。

京都最著名、客人每天爆满的酒楼——八仙楼,在今日更是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只因今日有名满京都的琴师——兰瑟姑娘在楼中弹琴,有多少人都是慕名而来,一是想听一听那如同仙乐的琴声,二嘛,自然是想一睹兰瑟姑娘的芳容。只不过,这第二条,在古今的食客中,还没有人实现过这个愿望。

小二被客人叫得头大,这里要四喜丸子,那里要水晶肘子,这里又要红烧鲤鱼,那里又要清炖排骨,忙不过来不说,这群客人中,还有一个另类。

看样子倒是很有钱,把身上的银子往柜台上一甩,张口就要全酒楼最大的一间单间,可以放二十几个人的房间,偏偏只他自己,坐在最中央,点菜不重样就不说了,每当他路过的时候,总要将他喊进去叫他拿一壶酒,起码拿了得有十几壶女儿红了,可是他每次进去的时候,那人的脸色如常,没有一丝一毫的醉意,只是平静地吩咐他再拿一壶酒来。

别的客人哪顾着喝酒,只管从老远的地方看兰瑟姑娘弹琴的样子,不管是有家室的,还是没家室的,总要垂涎一会儿工夫,装装自己是懂琴人的样子,可这个人,明明坐在多少人都艳羡的位子,却连头都不抬一下,只顾饮酒。

这不——又来了。

小二极其快速地装作不存在似的从他门前跑过,却被一声清亮的声音吓得站在了原地“小二,进来!”,他只好整整衣服,挺直胸膛,打算做一些稍稍的抗争。

还没听到那人说话,他便将身子弯了下去,直到看见那人飘逸的长袍的衣尾,才停止,毕恭毕敬、吐字如珠:“公子,今天酒楼的客人实在太多,已经没有酒了。”

随后满头冷汗地憋着一口气,等待那人的答话,这人看起来,是个谦谦君子,应该会适可而止吧。

可是,他并没有,他只是理直气壮地说:“这里没有酒,那外面有酒肆吧,你为我买一坛回来可好?”他的语气很温柔,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仪。

话语传到小二的耳朵里时,一大锭银子也抛到了桌上,就在他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可小二似是存了心要反抗,他以比方才少了几分尊敬的口吻说道:“公子,恕小的多嘴,今日来的这么多客人,大半都不是为了八仙楼里的酒菜来的,都是来看兰瑟姑娘的,公子,您从这儿就能看到兰瑟姑娘弹琴,您,不看看吗?”小二指着对面蒙面弹琴的兰瑟,一边看着兰澈的脸色。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去为我买酒了?”兰澈收回了眼神,看向小二的时候并没有因为兰瑟的琴声而变得多友好,反而是令人心生害怕。

“那我倒要看看,这兰瑟姑娘的琴声,竟比你眼前的银子,都要重要得多吗?”兰澈一个踏步“踏雪无痕”,便飞到了正在弹琴的兰瑟身边。

众人皆惊呼,酒楼的老板颤颤巍巍拖动着肥胖的身体向这个方向飞奔而来,小二直接吓呆了,他愣愣地看着兰澈踏出时的脚印,那时他还以为这人想不开要坠楼。

兰瑟似是有察觉,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她的双手还在琴弦之上,并没有停下乐曲的演奏。兰澈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听了半首曲子,无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和酒楼老板歇斯底里的劝告。

“不错,只不过,也就是弹得好了一些,这琴声,也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兰澈双手覆于琴弦之上,阻止了兰瑟继续往下弹,琴弦突然被迫静止,“啪”地一声断了一根,那个瞬间,兰澈及时地替兰瑟挡住了此刻犹如利器的琴弦,琴弦击在他的手背上,鲜血顿时涌出。

即便如此,兰瑟对他也并没有几分感激之情,喜好音律之人,被人打断了演奏过程,心中的不满自是不比寻常。而兰澈,同样也对兰瑟没有多少好感,他救人,不过是道义,而眼前的这个女子,不趁醉酒调戏一番,又怎么对得起这良辰美景呢?

他忽然转过身去,对酒楼里面面相觑或者走近凑热闹的人大声地说:“听说诸位,来这里一是为听这位姑娘美妙绝伦的琴声,二,是为了看这美人如花的容貌,今日,在下就替诸位实现了这个梦想,可好?”

听者众多,不过是都来造造声势,赶赶热闹,碍于兰瑟她爹大理寺卿兰英,说要一睹芳容,不过是说说而已,真有哪个好汉做了这件事,他们从中得利,借着别人的举动,看一看兰瑟姑娘的面容,不过是跟着犯了点错而已,兰英自然不能拿他们怎样,可是,揭开面纱那个人,就不同了,他要承担的,可不止是兰英的责骂,都知道这位脾气耿直的大理寺卿,除了他女儿和公务上的事情,都能妥协。

兰瑟怒火中烧,正要拿起琴砸在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登徒子脸上的时候,她感觉到轻轻柔柔的东西从她脸上滑下,面纱,已经掉了,众人正想越过兰澈看一看京都第一琴师国色天香的面容时,她和那个陌生人竟已在眨眼间消失。

人们追出酒楼去,却只看见天空中一青一蓝两道身影,在房檐上急速穿行,片刻间,就已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登徒子!你哪里来的胆子?”兰瑟被他拖进一间客栈的房间里,抽出兰澈身边的剑就砍去。

剑到脖颈,兰澈却不躲不藏,只是神情地望着兰瑟的眼睛,似是他思念已久的故人。

“你这人缺根神经啊?为什么不躲?”兰瑟叫骂着,拿着剑的手却颤抖了起来,方才在客栈里她没有认真看,如今,客栈里燃着昏黄的烛火,她才看清眼前这个人的面容。

“妞妞。”兰澈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兰瑟和他有九分神似的脸,想起了他年少时总是哭鼻子的小妹妹。

“你——你是?”兰瑟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发出乒乓脆响,这人的面孔为何如此熟悉,熟悉地像她日思夜想、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哥哥?

“妞妞,是我,哥哥。”兰澈把身上的剑鞘解下,伸出手来拥抱久别的小妹。

“哥哥,真的,是你?”兰瑟的双眼已经模糊,老天竟然跟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她的哥哥,回来了。

“是我,妞妞。”在这个世上,只有她的哥哥兰澈,才会叫她“妞妞”,笨妞妞。

兰家小姐自在八仙楼弹琴被一个陌生青年劫走后,一夜没有归家,此事在京都里闹得沸沸扬扬,当事人兰瑟的父亲——当今的大理寺卿兰英,更是心急如焚。

就在兰英要摆脱禁军统领封闭整个京都时,兰瑟和一位陌生男子堪堪出现在了兰府的门口,让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这个逆女,我还担心你被人掳走,辛辛苦苦找了你一夜,你倒好,原来是去外面找了野男人!”兰英看见兰澈,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没有多想,看见兰瑟抑制不住的眉梢上扬,就气不打一处来。

“爹爹且慢!”兰瑟急急上前一步,挡住了兰英就要扬下来惩戒她的手。

“你还想反抗不成?”兰英看见兰瑟从未有过的举动,震惊之余气恼更增。

“爹爹,请仔细看看来人是谁。若想惩戒女儿,女儿自当受着,只是想请爹爹先看看他。”兰瑟退后一步,兰英和兰澈之间几步的距离,两人目光相对。

兰英忽而震惊,继而却是狂喜,他颤抖着手,断断续续地喊了一声:“澈儿。”

兰澈再也抑制不住,直直地跪在父亲面前,泪流满面。

“孩子,真的是你吗?”兰英赶忙扶起他,十分仔细地端详着兰澈的面容。

“真是苍天有眼,这么多年,还能让我再寻到儿子,真是——苍天有眼!”兰英激动不已,他没想到,上天和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让他失而复得。

“这么说?是耆芜山的耆芜山人收养了你,并授你武功,将你抚养长大?”兰英看着兰澈,不可思议地问道,时隔这么多年,他以为他的孩子早已不在这人世,此刻却如戏般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既然耆芜山人并不辖制你的出行,那你为何不回家找爹呢?是因为……”十几年风尘过往,兰英从等待儿子的年轻父亲变成了如今两鬓如霜的老人。

“是的,我不记得了,直到昨夜,看到妹妹,才勾起了我儿时的回忆。”兰澈欣喜地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兰瑟,兄妹二人的眼神里,尽是感动。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今生能够再得见我的孩子,这世间,皆是因果循环啊。”兰英看着儿女承欢膝下的样子,念着亡妻的名字,脑中勾勒出她温婉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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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说那周老真的会见我们吗?我们此番冒昧前来,他,不一定会赏给我们面子。”白凝坐在路边的木板凳上,面色担忧地问着一旁的墨迟。

“这也说不定,万一,他也会被我们的真心打动呢?”墨迟看了看手心里的玉佩,上面斑驳的刻纹历经沧桑。

“但愿如此吧。”白凝放下手中的筷子,静静地等着墨迟。

“你们怎么不付钱呀?吃完了就想走吗?”就在白凝和墨迟准备起身离开这个面摊的时候,一直在角落里忙来忙去的老板突然一声喝住了他们二人。

“我们已经付过钱了啊!”白凝摸着钱袋再三确认确实是比方才少了十文钱,可面对面摊老板的执着,居然还有些迟疑。

“付什么付?你们哪里付钱了?有人看见吗?”老板问着身边的客人,那些人不知为何,或许是看见老板凶神恶煞的模样,皆慌张地摇了摇头。

“我们来吃面的时候,老板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询问他们是何用意?”白凝看着老板不依不饶的嘴脸,不解地问道。

“老板,请谨言慎行,做生意这件事情上,可不需要因人而异。”墨迟的手已经放在玉晴剑的剑柄上,可能电光火石间,就能取他项上人头。

可是那老板似乎是没有看到玉晴剑隐藏的锋芒似的,又或者,他只是觉得这一对年轻夫妻从未出现过在这京都里,只是无依无靠的外乡人罢了,纵然会点武功,又能把他怎么样呢?于是,他依旧抓着付钱的事紧咬不放,誓不罢休。

“老板,我们付没付钱,您自己心里清楚,非要逼得大家不和睦吗?”白凝的右手也放在了腰间,若是长鞭一出,风云惊卷。

“老板,他们付没付钱,不重要了,我替他们付了。”一位十来岁的少年突然出现,向面摊老板的手里扔了十文铜钱,微微一笑,春风满面。

“二位,莫要再纠缠下去了,他是这京都里有名的欺负外乡人的商贩,就此作罢吧,莫要因为这种人而白白坏了好心情,这京都里的风景,不止在此一处。”少年虽然面庞稚嫩,说起话来却颇有成年人的味道。

“唉,哥哥,我说你也太小气了吧,居然就给人家十文钱?”一个八九岁的姑娘跟在后边,说话的语气似是对少年的行为十分不可思议。

“两碗面就是十文钱啊,他已经收了两份了,还想贪多少便宜啊?”少年径直向集市深处走去,挺直的身板在墨迟和白凝的眼中竟有些熟悉。

随着少年少女的身形走远,乒乓一声脆响才开始萦绕在白凝的耳畔,她上前一步捡起少年掉落的玉佩,觉得十分熟悉,可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它。

“这是什么?”墨迟见妻子迟迟盯着一块玉佩看,便跟了过来,他一看到那块质地圆润的玉佩,便脱口而出。

“这不是和你腰间的玉佩一样吗?”此话一出,白凝恍然大悟,终于想起来,这是当年她赠给好友苏湄的月牙形玉佩,世间独有,只此一块。

“快去找他!”白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拔起腿便向前跑去,企图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方才那位少年的踪迹,可是,人潮熙攘,要想找到无异于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然而,墨迟却没有追随妻子的脚步,他想起了方才的一个场景,那便是,在那位少年扔给了那个面摊老板十文钱之后,他非但没有继续找茬,反而是点头哈腰,嘴里说着原来是苏公子的贵客,把那少年的十文钱又当众归还给了他和白凝。

于是,他又回到了方才的面摊,面摊老板见到墨迟回来,态度和开始的时候大相径庭,只见他努力堆起笑容,走上前去迎合着墨迟:“这位公子,您还有什么事吗,夫人去哪里了?”

“我要问你一件事情,如若答得好,那十文钱的事情我便不追究了。”墨迟虽是如是说着,可手依旧放在玉晴剑上,丝毫不肯挪动一丁点儿位置。

“当然当然,公子您有什么话,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面摊老板点头哈腰,说话还有些颤抖,生怕墨迟一个不小心,便让他身首异处。

“我问你,方才的那个人,你是不是认识?”墨迟看着白凝和少年远去的方向,妻子如芝麻大小的身影却一直在他的眼中,片刻不离,这世间最深的爱意,莫过于,将心爱之人放在眼中,视线所及了吧。

“这——小的不认识。”面摊老板吞吞吐吐,可是墨迟步步逼近的杀意,让他不寒而栗。

“不不——确切地来说,是小的认识苏公子,而苏公子不认识小的罢了。”面摊老板及时改口,墨迟才停住了脚步。

“此话怎讲?”墨迟眯起眼睛,等着他回答。

“这苏公子,是这一带富商苏家的养子,他后面的那位姑娘,是苏家亲生的女儿,他们二人感情特别好,他俩的感情有时甚至比别人家亲生的兄妹都要让人羡慕呢!”面摊老板谈起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内容,作为路边的商贾,这点他还是十分在行的。

“苏家?在哪里?”

“公子,这就不合适了吧?”面摊老板嘴上说着拒绝,手上却在搞些小动作。

“拿去!”墨迟向他的手里扔了一锭银子。

“哎,好好好,苏家就在从这条街绕过去,然后穿过——”面摊老板声行并茂地给墨迟描述了苏家的位置,他临走时还不忘恋恋不舍地目送他远去。

“阿凝,别找了。人这么多,你还真的认为自己是火眼金睛啊!”墨迟一把搂住妻子的脖子,在她耳边亲昵地说。

“怎么,难道你认为你是火眼金睛,那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白凝狠狠地拧了一把墨迟的耳朵,面无表情地说。

“好了,我错了,娘子,我虽不是火眼金睛,可我确实还知道他在哪里。”墨迟一边拉起妻子的手腕,一边向人潮稀疏的地方走去。

“那你说——他在哪里?”

“在家里。”

“停停停,好歹给我留点面子,我没骗你,真的!”

就这样打打闹闹着,二人来到了京都的十大富商之一——苏家,苏府的门前。

“二位,找谁啊?”管家看见来人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而且双双佩着剑,并不像是老爷夫人平日里交往的人。

“我们来归还苏少爷遗落的玉佩。”墨迟的手举起一块玉佩,上面分明地刻着“苏湄”二字,清晰,有力。

“二位请等上一会儿,我马上就去禀报老爷和夫人。”管家长得慈眉善目,温和地对这两个陌生人说着。

过了片刻,大门被打开,他们苦苦寻觅的少年出现在了眼前,温柔一笑,作出“请”的手势。

“苏公子,此番前来,是借着归还这块玉佩的缘故,同时有些事情想要问清楚苏公子。”白凝走上前去,跟上少年的步伐,对他说。

“我知晓了,有事进屋再说,二位不会连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吗吧?”少你看着白凝焦急的样子,微微颔首,将他们请进了一件房间中,进屋前碰到一个身着彩色罗裙的女孩儿,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便吩咐女孩向别的地方玩去。

“那倒不是,既然来到这里,一切就随公子定夺。”墨迟进了房间,发现墙上挂着一柄本不该出现在普通富商家里的剑,心中微微起疑。

那少年似是看出了墨迟的心思,取下那把名为“飞霜”的剑,伸手递给了墨迟。

“飞霜,是个好名字,小公子看来是有高人指导,方才我们夫妇二人在集市上追随你的踪迹,却发现你不仅是走得快,而且能够快到在千百人中隐没身形,此等身手,实在是非凡啊。”墨迟忽而想通了方才为何白凝追赶不上他,不是因为人多,而是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

“过奖。”小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嘴上却说着十分十分客气的词。

“这块玉佩是小公子你遗落在那面摊前的,我们发现的时候,你已经走得很远了。”白凝拿出那块月牙形玉佩,白中透着浅绿的光泽,晶莹圆润。

“如此,便多谢哥哥嫂嫂了。”少年急忙用双手去捧过玉佩,,可见这块玉佩对他而言,有着多么不同寻常的意义。

可是,在少年的双手还没有触碰到那块玉佩时,白凝去将玉佩高高举起,越过了少年的头顶。

“嫂嫂这是何意?”少年声音里隐含了怒意,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方才的喜悦之情一点一点消失在扬起的嘴角。

“小兄弟请恕我无礼,只是,这块玉佩我认得出来,是我送给挚友苏湄的,和我的这块成对,世间仅此两块,我绝不会认错,我想知道这块玉佩是怎么到了小兄弟你的手里的。”白凝慢慢地把玉佩放了下来,拿在手心,同时把腰上的玉佩解了下来,两块玉佩拼在一起,天衣无缝。

“这——”小少年有些惊诧,半晌,竟跪地向白凝行礼,惊得她连忙扶起他来。

“小兄弟你这是做什么?我可受不起!”白凝看着少年突然严肃的神情,有些不解。

“嫂嫂莫要推辞,请受我一拜!”少年的眼神坚定,看着白凝,那是山河崩塌也不会撼动的眼神。

白凝知道阻拦也没有用,只好堪堪站着让少年磕了头,他再站起时,她倒有些不好意思再与他说话了。

“二位不要误会,这块玉佩,是苏姐姐送给我的。”少年似是想起了遥远的过往,彼时,他还是一个陷在泥沼中的小叫花子。

“是——苏湄吗?”白凝颤抖着开口,自从她知道苍山一战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寻到耆芜山名徒苏湄的踪迹了。

“是。”少年睁大了雪亮雪亮的眼睛,望着白凝说。

“那——”白凝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苏湄的下落,可是在她还没有问出来之前,少年便开口了。

“确切地说,苏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去青澜城游历时,见到了在街上乞讨求生的我,她把我带回了京都,后来,我们一直相依为命,她教我习字读书,教我武功,可是,后来有一天晚上,我们的小院里忽然来了许多人,那些人黑压压的一片,虽然我没听到他们在交谈什么,但我知道,他们是要苏姐姐去做一件事情,而且,那件事情,她不得不做。”少年平静地叙述着,因为在他的心里,谈及苏湄,终究是一个没有弥补的、遗憾慢慢的缺口。

“什么事情?”白凝想到此事可能与三个月前苍山那一战有关,她决不相信苏湄会成为小皇帝口中叛乱的贼臣。

“我并不知道,当然,那群人也并不知道到我一直在那个院子里,直到苏姐姐喊我的名字,牵着我的手说她要去先完成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少年失望地垂下了头,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他仍然不能帮上一点忙。

“没关系,你现在好好长大,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墨迟似乎看出了少年的心思,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拍打以示安抚。

“我会的。”少年猛地抬起头来,坚定的眼神像极了白凝初识苏湄时的模样。

“然后,她把我送到了这里,送给了我此刻嫂嫂手上的那块玉佩,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苏姐姐。”少年双手捧着玉佩,他的眼神,像是穷人在看着世间最最珍贵的宝物。

“原来是这样,虽然没能得知苏湄的下落,但是却也算知道了她失踪前的近况,多谢你,小兄弟。”墨迟把一旁的飞霜剑小心翼翼地放回剑架。

“二位请留步,我知道你们是江湖中人,斗胆可问你们和苏姐姐过去曾有什么渊源吗?”少年看出了墨迟的离意,眸中透出渴望。

“哎哟,我都忘了,只顾听你的故事,却没有告诉你我的故事,实在是不好意思。”白凝一拍脑袋,才发现自己心急如焚,一味地追问眼前的少年,却还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小兄弟?”白凝在少年的房间里自顾自地找了一个椅子坐下,与少年相视而笑。

“我叫阿陶,嫂嫂。”

“我与苏湄是故交,我们,是在两年前的武林大会上认识的,说来话长,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我们几个,便都成了生死之交,玉佩,也是我那时候送给她的,那上面,有她的名字。”

“我叫白凝,他叫墨迟,是我的夫君,我们都是崖山的弟子,而苏湄,是崖山老人的好朋友——耆芜山人的弟子。”白凝指了指墨迟,微笑道。

“我知道,苏姐姐还带我去过耆芜山,只是没有想到,本来是去参加婚宴的,却看见了一场惨祸。”回风崖一战阿陶没有亲自参加,他被苏湄藏在了向锦园的角落里,一直躲在那里。

“是啊,回风崖一役我们深感遗憾,中原武林没有及时得知情况,却白白葬送了回风崖和耆芜山两大门派,实在是惋惜。”当时,白凝和墨迟赶到回风崖时,见到只是满地的尸体和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血腥,耆芜山和回风崖幸存的人已经不知所踪,等他们再连夜快马加鞭到耆芜山想去安抚那些伤心绝望的人时,耆芜山虽然仍是昨日繁华的模样,却已空荡荡没有人烟了。

“具体是什么,我并不清楚。快到饭点了,哥哥嫂嫂留在这里吃午饭吧,我去和母亲说一声。”阿陶突然话锋一转,走出了房间。

“哎——”白凝还没有来得及拒绝,他便已走了出去。

“哥哥,你待在房间里这么长时间做什么啊?今日怎么不出来练功了?”阿陶一出门,苏蕴便从回廊处冒了出来,小孩子,对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平日里,无时无刻总是很思念的。

“我与哥哥嫂嫂有要事相商,时间长了一些。你半天一直在这里吗?”阿陶看着外面晒得正毒的日头,看了看苏蕴额头上一层浅汗。

“不是的,我没有偷听,我刚刚过来的,就是来叫哥哥吃午饭的。”苏蕴连忙摆手,可她肩上和袖口处的汗却出卖了她。

“我知道啦,我正要和你说此事,今天家里来了客人,你去告诉母亲再添两双碗筷。”阿陶帮妹妹擦了擦汗,温柔地说。

“母亲早就知道了,已经添啦!”苏蕴得意洋洋地向哥哥邀功,结果换来的只是一个赞许的眼神,令她多多少少有小小的失落。

“哥哥,里面的哥哥姐姐——”苏蕴好奇地向里面张望,她从不怕生,爹爹生意上的伙伴也都很喜欢她,每次来总要给她带礼物。

“你想进去就进去吧,哥哥嫂嫂都是闯荡江湖的大侠,很厉害的。”阿陶忽而想起苏蕴总是给他讲传奇故事,她所崇拜的,行走江湖的大侠,大概就是白凝和苏湄的样子了吧。

“真的吗?”苏蕴的眼睛里放出光彩,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果然,让苏蕴进去对她而言,应当是三生有幸。

“哥哥姐姐,你们真的都会武功吗?可以会那种‘轻功水上漂’,‘马踏飞燕’吗?”苏蕴羡慕地看着白凝和墨迟腰身上的剑,脑中想象着自己行侠仗义的场面。

“还好,一般般。”白凝抱剑在胸前,挑眉看着苏蕴。

“那,哥哥姐姐,你们可以教我武功吗?我也想像你们一样。”苏蕴苦苦哀求白凝,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阿蕴,不得无礼。”阿陶回来看到这样的场面,恨不得折身回去。

“我有一个办法。让你哥哥拜墨迟为师,他可以教你武功。”白凝语出惊人,墨迟和阿陶齐齐看她。

“我想了许久,我应当替苏湄好好教养你,阿陶。”白凝下定了决心,看着阿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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