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色的长袍从前殿一直延伸到门口,金色的贝壳链挂在白皙的脖颈之上,腰间一串大漠珍贵的钻饰,各色形状的小石头和金碧辉煌的大殿遥相辉映。蝶韵轻轻的撩起头上摇曳的璎珞串珠,露出精致的黑色美眸,嘴角牵起一个温顺的微笑,对大殿之上的太后娘娘微微鞠躬,优雅的声线传出来:“蝶韵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蝶韵。
在西漠之上,这位公主非常传奇,她被誉为西漠第一美人,在蛮夷的西漠,蝶韵仿佛有神护,因为她的存在,西漠的国都西京,四季如春,在常年风沙肆虐的西漠,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如今,蝶韵微微曲膝,扬起清淡的微笑,不倨不傲,像是茫茫大漠之中惊艳的温翟花。
“不必拘礼。”太后定定的看着她。
蝶韵目光在上面轻扫,就注意到云之澈并不在位。
“蝶韵,这一路辛苦了。”
“娘娘,来云京一直是蝶韵的期盼,如今能够站在这大殿之上,就是再苦也无惧。”微笑着回答。
西漠是当前唯一一个能与云溪对峙的国家,不到关键时候,太后并不想挑起战争,太后看着云之澈仍然空着的位子,偏头对安然安总管说:“你去叫澈儿来。”
安总管已经吩咐好几拨人去过了,太后还在催,于是安总管顿了顿,自己拂衣往外走去。路才走了一半,看到外面浩然的队伍。
“皇上驾到——”
一声喊,云之澈和一队奴才已经立在了外面。
蝶韵猛的回头,在冬日不很浓烈的阳光下,看到了云之澈冷然的身影。他的眉头微微锁起,似乎是给她过于红艳的裙子刺痛了眼睛。他只瞟了她一眼,就缓步走进来,给太后鞠躬:“儿臣参见母后。”
“澈儿,这就是蝶韵公主。”太后淡淡的说。
他点头,却没有看她。
“蝶韵参见皇上。”女子一点不怒,轻轻的弯曲,恭谨了福了一个。
“嗯。”心不在焉的答应着。
蝶韵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像是一只贪婪的小兽,贪恋的看着他。
太后看了看蝶韵,目光有了一丝错愕,半晌又微笑了起来,道:“澈儿,蝶韵初入皇宫,你下午陪着她在皇宫各处转一转。”
“母后,皇儿公务缠身,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云之澈完全没有思考,神色淡漠的说。
“如果是本宫问你要这一下午的时间呢?”太后看他的神情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母后。”
“皇上!”
云之澈微微锁起眉头。蝶韵弯起了眼睛,突然主动开口:“如果这是蝶韵唯一的要求,皇上会满足么?”
这一次,云之澈才回头看定她。她的目光有一种难得的魅惑力,好似大漠精致的百花石。
太后抿了唇,意味深长的说:“皇上。”
云之澈知道,西漠不比其他小国,想要把这丫头送进冷宫,需要一个非常合适的理由,而在这之前,他最好别对这位公主太怠慢。
“皇上,只这一件事情。就当是给我一个见面礼吧。”蝶韵抿了唇,淡淡的说。
“……”他没有反驳,不过是在皇宫里转一圈。坐马车狂奔的话用不了几个时辰。云之澈偏头给了小宁子一个眼色,小宁子很机灵的点点头,扭头就要去准备一辆马车。
“等一下。”蝶韵轻佻眉梢,扬起了嘴角,轻轻的说:“皇上,这一次不需要准备了——”蝶韵轻声说。
他愣了一下。
阳光斜斜的洒在蝶韵的衣服上,她轻轻的弯起眼睛。
楚泱把供桌上的贡品全部挥霍一空,那软糕淡淡的味道,仍然在唇齿之间缠绕。楚泱吃完把地上的几个小垫子铺在一起,安静的躺了一上会,还是觉得头痛,毕竟这里的坐垫不能和床铺比,楚泱很不舒服的翻了两下,午时才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楚泱的头脑虽然清楚了不少,不过,昨天的事情,忘的忘,丢的丢,记忆里已经没有剩下几个了。
楚泱没有来得及换衣服,仍然是男装,只是头发已经乱成一片,她起来,把长发散开,又重新扎起了一个。
“开门!”外面传来柳七的声音。
接着外面有开锁的声音,阳光照进来,楚泱不自在的眯起了眼睛。
柳七后面带着几个太监,每人端着一个银质的托盘,大家恭谨的把盘子摆在地上。才退了下去。
柳七走上来,把盘子一个个掀开,清咳了一声,自豪的说:“楚泱姑娘,这是云溪国有史以来做好吃的食物,你请品尝。”
香味在暗访里传开来,楚泱看了看食物,又看了看他,想了想,很恭谨的说:“谢谢你了,那么辛苦的把我背回来,还给我送吃的。”
“……”柳七愣住了。
“昨天的事情我记得不清楚了,不过是你背我回来的,我一定记得,真是辛苦你了……”
“呃……姑娘。”柳七给说的心慌,匆忙看看外面,确信皇帝不在外面,才长呼一口气说:“姑娘,你这是抬举我了。属下怎么能有荣幸背你回来?属下就是想,也没有那资格。”
楚泱皱眉,记得昨天在那个人的背上说的不少的话,不过说了什么,的确没有记忆。
“那是谁背我回来的?”楚泱想着又皱眉,“好像还说了一些私奔之类的话。”回忆到这里,楚泱的脸青了,不会迷迷糊糊的和人家定情了吧,这事情可整不明白。
“说了什么,属下不知道。”柳七匆忙道,“楚泱姑娘别想那么多了,这食物是皇上给你准备的,御厨们为了这些,可是忙乎了一上午。”
“皇上?”楚泱好像才听到这个专有名词,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心里想,这个家伙两天不见人影,在自己醉酒的时候,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到这个时候还好意思送吃的来。谁稀罕?
“皇上怎么不自己来?”冷声问。
“皇上有重要的事情,吩咐属下一定看着你把这些吃完。”柳七说。
“又是重要的事情。”楚泱抿了唇,目光暗淡了下来。
“姑娘,皇上说你等等先回冷苑,皇上一忙完就来看你。”
“到底是什么事情?”楚泱不依不饶的问。
“……是,云溪的边境干旱,旱死了好些个农民。庄稼颗粒无收。”柳七煞有介事的说。
楚泱半信半疑的盯着他看了看,也没有再问,他大概真的有急事吧,政治的事情还是别问的好。
楚泱想到这里,自我安慰了一通,先把昨夜背自己的那个勇士搁在一边,看了看食物,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口。自己这么久没有吃东西居然没有感到一点点的饿,楚泱自己也想不明白,回头看了看供桌上的空盘子,早把自己全吃了贡品的事情给忘记了,楚泱跟柳七说:“真奇怪,这上面摆这么多空盘子,是什么意思?”
“……”
楚泱吃了点东西,才出来摇晃的往冷苑走去,在暗房呆了一上午,原因她也不记得了。不记得倒是也好,省的心烦,一边想一边挠挠头,这男装实在太不舒服了,左右上下的挠了挠,心不在焉的转到大道上。
猛的,眼前的一幕,让楚泱惊呆了——
“皇上,我在西漠从来没有见过这动物。”蝶韵和云之澈坐在一辆车上,女子轻声道,“我初来的时候,听沿路的百姓说,这是用来耕田的。”煞有介事的摇摇头,“在我们大漠,除了西京,到处都是漫天大漠,也没有土地可以耕田。”
“嗯。”他无奈的应声。
“不过,我看它们的样子和大漠的骆驼长的很不一样——”稍微垂下头,淡淡的说。
云之澈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它们长得这么壮实,应该也是可以拉车的吧?”蝶韵继续说。
云之澈看了看外面驾车的动物,终于忍不住给驾车的小厮喊了一声:“你能不能快点!”
那小厮回头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自己车前的两头牛,差点哭出来:“皇上,这,这不是奴才说的算啊。”
车已经走了两个时辰,才走完了一条大道。这蝶韵公主年岁不大,但一双眼睛却十分有灵气,有了这牛,她几乎是反客为主,按着牛的速度走,估计逛完皇宫就到了明天早晨了,夜里还能孤男寡女共处一车。
就是摩擦不出来火花,也有了同甘共苦之实。
这招的确很高。
这个时候,楚泱一拐角看到这么一牛车洋洋洒洒的往这里挪,她的第一感觉是自己走错地方了,左右看了看,看众丫头们也是掩着嘴在一边乐呵,心里才确定不是自己错了,是牛来错了。
楚泱的状态不好,没有心情去调查两只牛的来历,淡淡的扫了一眼,就皱眉往前直走。
那两只牛可能有耕地的前科,到了平地上好像不会走路了,走的特别慢,走一走,晃两下。
云之澈感觉给蝶韵耍了,让他用这个速度逛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况且他的心里还在担忧着楚泱。
“皇上,我从西京来云京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蝶韵表情很正经的盯着他。
云之澈目光看着窗外,很想一拂袖就一走了之,像这样的丫头,不放进冷宫怎么成?
“你还记得不记得,在五年前,你和我的父亲在西漠大战的时候……”蝶韵继续说,“那时候,我看着你坐在高高的白马上,我就觉得我……”
云之澈完全没有在听,一偏头正和外面的楚泱对上了眼睛。
楚泱边心不在焉的走,还边心里想呢。
这牛的品种不错,肌肉发达,就是四肢短了一点,原来皇宫里还有比自己围栅栏还强悍的事情,竟然用牛拉车了。一边啧啧称赞,一边抬眼看到了里面的云之澈。
自然,在看到他的那一秒,楚泱还在安慰自己,他的旁边坐着的一定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掉了半口牙的那种,正在和云之澈在里面谈论政事。
没有想到,事实的确出乎了楚泱的预料。楚泱目光平移,看到了蝶韵公主——
公主看楚泱在看自己,微微皱眉。偏头看了看皇上。
“楚……”云之澈的直觉就是跳下车,但自己旁边的这个是西漠公主,他害怕自己如果在这个时候表现出对楚泱的宠爱,会给她带来麻烦。
毕竟这里是后宫。而蝶韵公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还无从知晓。他们两个逛了一个时辰,她说的话他一句话也没有听到……
楚泱睁圆了眼睛,照柳七的话看来,云之澈是和这位美貌的女人在商讨大旱死了多少农民了。而且是坐在这个时尚的牛车里——
楚泱盯着他,他无辜的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两秒。
楚泱狠狠的咬着下唇,没错,楚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当然不会含着泪扭头就走,她也不会假装昏倒在地上,让眼前这个男人选择一下到底更爱谁一点。
她选择了一条极端。
冷冰冰的目光扫了那两头耕地的牛。
“咳咳。”云之澈微微皱眉,给楚泱使了一个眼色,那一个眼色酝酿了好久,不能太薄,又不能大厚,但传达的信息量还不少。主要是想告诉她,你别着急,先回去休息,朕没有叛变,朕是被逼的——等等,等等。
但无奈,楚泱没有看他的眼色,而是狠狠的盯住了那两只牛的眼色。
牛兄弟知道楚泱在盯着自己看,很倨傲的甩了甩尾巴。
那车走了老半天,才走了几米远去。楚泱在原地想了想,扯住两个丫鬟的胳膊,在她们的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那两个丫鬟点头往远处去了。
蝶韵公主云之澈总往外边看,轻声叫了两句:“皇上,皇上?”
“嗯。”心不在焉的应声。
“怎么,外面有比我更能吸引你的地方么?”
“……”这是云之澈坐上来半天,听到的唯一一句话,其余的全给当空气过滤掉了,他很想对旁边这个丫头说,外面的确有比你吸引人的东西。
很想把心里话说出来,你其实不是很吸引人。
但蝶韵公主比自己小几岁,这么说,实在打击人家的自尊心。于是,他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把这句话也当成了空气,假装没有听到。
“皇上……”蝶韵轻唤了一声,他没有回头,于是聪明的她顺着他的目光再次盯住了楚泱。
身材玲珑剔透。以女子的直觉,蝶韵突然意识到了,这完全不是一个小太监。
这个时候的楚泱在后面撩起衣衫,把下摆精炼的打结,把袖子和裤腿整备好。像是准备进行一次长跑。
而后面,红米已经在丫鬟的牵引下,晃荡的走来过来。
红米皮毛瓦亮,鬃毛也是齐刷刷的,走过来之后,抖了抖额前的鬃毛,黑亮的眼睛闪了闪。
这匹马竟然有刘海了……
楚泱无奈的看着她,同样是女人的直觉,她突然意识到,红米八成是谈恋爱了。
楚泱抚摸着红米的鬃毛,红米抖了一下,恭谨的跪了下来。
“你先起来,我自己能上去。”楚泱自信的说。
红米起来,楚泱勒着缰绳跳了两下,发现自己还是上不上去,于是很丢人的又拍了拍她,“抱歉,你还是低点吧……”
“……”还好是红米和楚泱关系好,照是别人,早就撂蹶子走人了。
楚泱灵敏的跳上了马,抬头看牛车已经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准备拐弯,目光一滞,双腿一夹,红米猛的往前冲去。
在拐角的地方,另一个丫鬟已经照着楚泱的吩咐,拿来一块很大的桌布冲楚泱招手。红米到的时候,身子轻盈的一偏,楚泱一把扯住了布的一角,把布接了过来,与此同时,红米已经绕到了牛车的前面。
楚泱轻轻的一勒缰绳,一偏马头,红米就挡在了牛车的前面。
两头牛波澜不惊的继续往前走,云之澈看楚泱在外面,目光怔了一下,正准备解释,没有想到楚泱轻盈的一抬手。
“噗!”的一声,展开了一块——
大红布。
“……”云之澈在那一秒就觉得自己的确是错了……
“……”蝶韵公主无辜的皱眉,偏头问,“皇上,你认识他么?”
云之澈揉揉眉梢。看了她一眼,自己的左手扶住了窗栏,偏了偏头,示意她最好也扶住,如果等等滚出去就不好看了。
蝶韵怎么知道这个,不解的偏头看他。
“哄!”车突然猛的往后仰了一下,两只牛猛的抬起前腿,做了一下冲刺的准备动作。
“……”蝶韵惊愕的张大了嘴,手还没来得及扣住,两头牛就冲着前方扑了出去。
楚泱一偏马头,红米机灵的往前奔去。
一路上的丫鬟奴才匆匆跳到了两边,楚泱摇晃着手里的红布,最后直接系在背后,当了一个大披风,迎着风,披风“呼啦呼啦”的响着。楚泱骑马虽然不很熟练,但红米素质好,红米完全不回头,沿着皇宫转。
那两只牛平日就耕田了,这次好不容易激动一下,红了眼睛的追。背后车里的云之澈和蝶韵坐的就是云霄飞车,完全看不清楚周围的景色,只觉得风不断的吹进来,蝶韵头上厚厚的璎珞串珠也给吹飞了。
“哎,哎呦!”头重重的磕在后面。
楚泱猛的转弯,那条路上的丫鬟们惊愕的往两边跳。牛也转弯,飘移了一下,车甩出去几米,差点蹦断了绳子,那驾车的小厮终于承受不住,翻了个跟头跌在一边,揉着头,无奈的看着车远去的背影。
楚泱就骑着红米在皇宫大致转了一圈,自己走的也够累,看那牛也很累,于是楚泱在慈瑞宫的前面停了下来,一勒缰绳,红米停了下来,楚泱悠闲的把背后的红布解下来,丢在一旁。
“楚泱姑娘?”小梅正呆呆的看着。
“往边上站。”楚泱缓缓的说,小梅往边上去了。
接着,牛猛的转了过来,直往这里奔来,到这个地方,旁边有鲜红的围墙,那牛二话不说猛的就冲了上来。
“咚!”
一声响,牛车停了下来。两只牛给撞的晕头转向,晃了两下,差点昏倒。
车里的蝶韵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抚着头,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云之澈忍俊不禁,就是可惜那堵墙了,他从车里出来,看了看那悲惨的牛,看了看天色,还很早,皇宫正好逛完,嗯,其余的就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边想着边晃悠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皇上,您可真快。”小宁子羡慕的说。
“嗯。”他好像丢开了一个大包袱,看着蝶韵,无奈的皱起眉头,说,“你去搀扶她休息一下。”
“是。”他精明的点头。
云之澈看楚泱仍坐在马上,恼怒的盯着自己,信步走上来,没有想到,楚泱一偏马头,就绕开了。
“楚泱……”
“皇上您辛苦了。”楚泱微笑的说,“我打扰你商讨国事了。
“……朕——”
楚泱没有想在这个时候听这个男人解释,可是她心里真的很气,于是就怒视着他,狠狠的说:“皇上,从今以后,你用你的牛,我用我的红米,咱们再没有交集。”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他道,“什么意思?”
“我已经答应和别人私奔了。”楚泱平静的看着他。
“……和谁?”
“昨天背我回来的那个男人……”为了发泄,楚泱咬咬下唇,狠狠的说,“是谁我不知道,你也管不着。”末了,还加了一句,“反正不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