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自己依然轻飘飘的立在雍冶关的城门口,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裙,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惨淡景象,有的慌。
感觉这儿好像发生了什么,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与我息息相关,但记忆却是恍恍惚惚的,其实我现在整个人也都是恍恍惚惚的,一时间都拿捏不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自己在干什么。
只觉得有两段人生,两种记忆,正在硬生生的往我脑海里塞,半点也不容得我抗拒。
整个人都是乱的,闭上眼睛就是各种场景在我身边乱窜,种种画面如浮萍一般,抓不住,躲不开。
一会儿是云烟缥缈的昆仑仙境,一会儿是威严繁华的启朝皇都,一会是彩衣娱亲的温馨日子,一会儿又是飞鸟般自在的盘旋在茗思泉上。
所有的人事物如过眼云烟的飞快流逝,却又无比真实的牵动着我的情绪。
很强烈的感受,像是绝望又像是解脱,似乎还有一层层淡淡的遗憾。
心像是被揪起来似的,生疼生疼。
觉得像是错过了许多,但却已经再也抓不住了。
朦朦胧胧间只觉得有个身姿俊雅的男子,一袭白衣或是一抹青衫,如明月青松般站在我面前。
那是我记忆里最深刻的人,也是最不能忘的人。
“初尘。”我下意识的喊出他的名字,我恍然间记起我与他似乎还有个约定。
我似乎说过,我要穿着最美的衣裳,站在最高的城楼上等他来娶我。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来,他真的会娶我吗?
记忆越来越清晰,初尘的身影也越来越明朗,不止身影,还有身份,我也都清清楚楚的记起来。
是了,他是神族的战神,是九重天上尊贵无比的二殿下。
是了,前尘往事,我都记起来了。
或者,不是前尘往事,而是一个真切的我,一个真实的天地,记起来从前最无忧无虑的三千年,记起来了那段被人捧在手心里带大的滋润日子。
记起来了师父,那个曾在我梦里出现过的白衣身影,也记起我是如何弄到如今这样的局面的。
记起当初是怎么被人逼着跳了回魂。
井中的惊雷之声与漫无边际黑暗又一次席卷了我的记忆,压迫着我的心神。
回魂之井,雷电加身,涤荡仙气,入轮回,历生死,劫难一场而已。
可这场劫难却是历的无比艰辛。
或许也不是,至少在初尘离开之前,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可是他却走了。
难道他竟是我的劫难吗?
还是说我本就是命途多舛,只是因为有他帮我撑着,才保我顺遂安康了十六年……
终究是我欠了他太多。
从前在昆仑上时就是这样,他护着我,守着我,我欠着他,依着他。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我竟然说要等他来娶我?
他那样的人,会娶一个这样的我吗?
我又是真心想嫁给他吗?
恍恍惚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哭着喊“遥儿遥儿”的,那这人是在叫我吗?
我垂下头看去,那个穿着金甲的少年人,模样生的很端正,半跪在地上,怀里好像还抱着个姑娘。
是了,元昭也来来雍冶关。
我凑过去仔细看着他怀里的那个姑娘,眉目清秀,很漂亮的模样,只是不算惊艳,是个平平淡淡的凡人,且已经没了生机。
我愣了半天才晃过神来,原来他怀里的人是我。
真是的,从前我好好的活着的时候,他百般刁难,千般为难,想方设法的把我往死路上逼。
而如今我死了,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身体,他却小心呵护,满眼怜惜。
“朕后悔了。”这个已经登临帝位的大启天子居然小声呜咽着说,“你真的让朕后悔了,早知如此,朕当初绝不会那么逼迫你……”
原来,他也后悔了吗?我最终还是让他付出了代价,让他亲手把自己喜欢的姑娘逼上绝路,让他悔不当初,这算不算是报了他在临城欺我辱我的仇恨呢?
可奇怪的是我本该怨他,恨他,但看到他此刻的模样心里却多少有了些不忍心。
他虽然曾拿我凡间的父亲要挟过我曾逼的我走投无路只身来到雍冶关,但毕竟也是因为喜欢我。
况且……他竟然真的来南境了……
我原以为他不会来的,他毕竟已经是启朝的帝王,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筹谋,本该是坚持到底的。
可如今他却为了我,把该放下的,不该放下的通通都不管了,只是为了我,打乱了一切。
是听到了启焉两国决战的消息吗?是担心我会在战场上出什么意外吗?
所以才匆匆赶来,带着他的千军万马,带着他日后纵横天下的依仗,拼上一切来救我吗?
可即便如此却还是没有改变既定的命运,最终还是晚了一步,最终还是没能救下我。
就这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在他面前,满身伤痕,再无生机。
这样想着,突然就不恨了,不怨了。
其实委实是我负他多一些。
我低下头,心里有些难受,觉得自己这一世过得很是无奈很是伤情。
有很多事,像针一样,慢慢刺到我的骨肉里,虽要不了性命,但每每想起,总觉得有种钻心刺骨的疼痛。
我想我心里此刻是有一份执念的,对于慕遥,那个替我活了十八年的人。
有很多事,我想替她去成全,可仔细想想,我却已经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我会再多现在也不能把此刻的慕容遥变成他怀里的慕遥。
即便我会再多仙法,也不能让慕遥心平气和的放下自己喜欢的人去嫁给元昭。
这么想着,他的情伤似乎比我还要深些,不过或许只是我比他先从这一场孽缘中解脱出来,所以才会这么觉得。
可眼前的元昭,他穿着天子的战甲,就那么绝望的跪在地上,抱着那么一个满身伤痕的姑娘,是那么让人怜悯。
他明明赢了。
可是,他想娶的姑娘却已经不在了。
若说我从前不知道一个喜欢的姑娘和江山社稷比起来哪个对他更重要,那么此刻我已经完全明了。
其实在当初杜文指着让我看他的军队时我便知道了。
所有归根到底,还是我欠他的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