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场冷空气,自西伯利亚一路扫荡而下,终于为这个地处亚热带的南方城市带来了一抹冬天的寒意。
顾然一如往常穿条直筒连衣裙外加一件薄款开衫,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陈以默揪着领子拖回她房间,硬是盯着她换上一件中等厚度的呢外套才将人放出房门。
她低着头看何子奇一大早发过来的信息,没听到陈以默的问题,等对方重复了两遍才反应过来,“啊?你刚刚问我什么?”
“你今晚有没有空?”
“今晚?本来子奇约我去他那吃饭的,”顾然扬扬手机,“不过他刚发信息来说突然有事,取消了。”在她的印象中,何子奇是个极其有规划,言出必行的人,这种临时变动的情况很是鲜见,别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吧?顾然思考着,迟点还是问问他什么情况才安心。
陈以默不知道她的想法,听她说有空,马上提议道:“那今晚我们去看电影吧。”
“看电影?好啊,你买票了吗?今天星期五可能人很多哦。”
陈以默点点头,“早买好了,八点半钟的场。下班后我去接你,吃完饭直接过去电影院,时间就差不多了。”
顾然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欣慰,“小伙子真棒!保持这份细心,你脱离单身的时间指日可待啦。”说完,打开门大步流星走出去,留下陈以默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杵在原地。
记挂着早上收到的信息,顾然有些放心不下,趁午休的时间给何子奇发了条微信:“你早上说的家里有事,不要紧吧?”
隔了十来分钟,一条回复的信息进来:“我爸昨晚老毛病又犯了,我们连夜送他去了医院。”
顾然赶紧回复过去:“叔叔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何子奇回复:“昨晚医生给他检查过说暂时没什么大碍,只是最好留院观察一天比较稳妥。我妈一夜没睡,怕她扛不住,今天早上我就让她先回家了。我请了一天假在医院陪着我爸。”
顾然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何子奇回复说:“不用,下午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有需要用到你的地方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顾然稍稍放心,“那行,代我向叔叔阿姨问个好,你自己也注意身体,有需要就开口知道吗?”
何子奇说:“我知道,谢啦!”
顾然放下手机,吐出一口气,心情还是有点郁郁不得舒展。
突然,一条巧克力呈抛物线状,准确无误地降落在她面前的电脑键盘上,顾然拿起来拆开,掰下一小截含进嘴里,顷刻间,绵滑甜蜜的味道沿着舌尖味蕾蔓延散开,充盈整个口腔,貌似,连原本灰霾的心情都瞬间晴朗了许多。
顾然冲旁边的人笑笑说:“谢谢小罗。”
罗明佳这才问:“刚才看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怎么了?”
顾然轻叹一声,说:“我一个很好的朋友,他爸有高血压冠心病,刚才跟他聊微信才知道,老人家昨晚又病发送医院了。”
“那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这次有惊无险。”她将巧克力含了一小会,忽然失去耐心,直接当成糖果嚼起来。
“你也不用太郁闷,”罗明佳说,“生老病死,谁都无法避免。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啊,能做的就是珍惜当下,善待有缘人,过好每一天,不辜负此生来人世一遭就好。”
顾然郑重地打量她一圈,继而露出惊现新大陆的表情,“小罗,我突然在你身上看到了布道者的潜质。”
“那是,也不看看我老公是干什么的,职业人生讲师好伐!名师出高徒听过吗?”
“嗯,听过。”顾然点点头,眼波一转,又说:“可我记得还有一句是……,好竹出歹笋?”
“去你的。”
经罗明佳这么一打岔,顾然的心情好转了许多,待到下班打完卡走出公司大门,坐上陈以默的车时,她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阴郁的痕迹。
陈以默打着方向盘调转车头,一边问:“你想吃什么?”
顾然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两圈,试探道:“如果我说我想先去铭点吃个红米肠,再去杨小贤续个红豆绵绵冰,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
陈以默不作声,娴熟地操控着方向盘,将车子滑入下班高峰期拥挤的车流中,这时,才慢悠悠地说:“从时间上来讲,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如果我没记错,你这几天不是不能吃冰冻的东西吗?”
顾然愣了两秒才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擦!”是她在他面前太不讲究,还是他真的心细如发观察入微?
陈以默斜她一眼,“女孩子别爆粗口!”
“不是,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顾然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炸开了毛。
陈以默目视前方,气定神闲的样子,跟车窗外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构成了一个极大的反差。他淡定地说:“相信我,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顾然继中午发现罗明佳有做布道者的潜能之后,又一次发现陈以默有做妇女之友的资质。
他们到达铭点的时间还算早,挑了个临窗的位置,茶楼所在的商场正门,整座广场的景致尽收眼底。顾然望着广场中央那棵巨大的五彩斑斓的圣诞树,有络绎不绝的人群聚拢过来,短暂停留,摆出花样各异的姿势拍照合影,欢欣雀跃的景象,好不热闹!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问:“后天就是平安夜了,你会约她吗?”
“约谁?”陈以默挑眉,似乎不明白她指的是谁。
“你喜欢的那个人。”顾然说这话的时候倒没多想,纯粹只是觉得好奇。中国人擅长把每一个能够用来庆祝的节日都过成情人节,所以不管是本国传统的节日,还是外来的洋节,街上一律是情意绵绵的氛围,几乎无一例外。
……陈以默翻着菜牌不说话,头顶吊灯的光线打在他的睫毛上,于眼睛下方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
“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问题?”顾然踌躇道:“她目前还不是单身状态,对吗?”
“不,”陈以默说,“她现在单身。”
顾然一时间莫名费解,“那你在犹豫什么?”
“我们的情况有些复杂。”他幽幽淡淡地说。
“怎么个复杂法?”仿佛被勾起了兴趣,顾然一路穷追不舍。
陈以默苦笑一下,摇摇头,“说起来话长。如果换做是你,会考虑我吗?”
“不会。”顾然不加思索地说,接着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让人产生歧义,连忙解释,“如果是我,肯定不会。可如果我是她,也许会试着跟你深入了解一下,谁知道呢?”
陈以默不说话了,手肘撑着桌面看她。顾然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试图从他眼中探寻出一丝丝具象的心绪,结果发现一场徒劳。半晌时间里,两人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顾然先打破沉默说道:“你至少试着约一下呗,要是不成,不是还有我呢吗?到时候姐姐我陪你一起过平安夜。”
陈以默好笑地问:“是你陪我,还是我陪你?”
顾然撇了撇嘴,愤懑道:“真到那一步,都是孤家寡人的,谁还嫌弃谁啊?”
“好,好,”陈以默识时务者为俊杰,说道,“那我先谢谢你了啊。”
“不客气。”
用过晚饭,两个人优哉游哉地荡过两个街区,不急不缓地散步到电影院。趁着陈以默去取票的时间,顾然先去买好饮料。彼时离开场还有十来分钟,两个人便在休息区坐下。
顾然环顾一圈之后说:“其实我好多年没来过这家电影院了。”
“为什么?”陈以默好奇问道:“你不喜欢这一家吗?”
顾然咬一下嘴唇,老实交代,“我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跟这里的一个工作人员吵了一架。虽然不是我的错,但过后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没再来过了。”
陈以默戏谑地看着她,“想不到你还有过这样的丰功伟绩。”
顾然叹气,无奈地说:“还不是,当时年轻气盛。”
陈以默又问:“那今天故地重游什么感觉?”
顾然凑近他压低声音说:“我刚才看了一圈,没见着当时那位工作人员,估计要嘛他离职了,要嘛就是今天没上班。”
陈以默也挨过去小声又好笑地问:“怎么,你怕见到他?”
顾然撇撇嘴,不认同这个说法,显得自己很怂的样子。她说:“我倒不是怕见到他,只是吧,就好比你以前走在路上被一只狗冲出来咬到过,尽管你当下把狗打回去了,伤口也愈合了,往后你再经过那段路,总难免要看看当时咬你的那只狗还在不在。这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能避就避呗。”
“哈哈哈……”。陈以默忍了忍没忍住,大笑出来,引得旁人纷纷侧目,最后,还是迫于顾然直冷冷甩过来的眼刀子,才努力收敛笑意。
他拿起顾然刚才买的饮料喝一口,眼眸微闪,突然说道:“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这里。”
“哦?”顾然立马将刚才被取笑的恼火抛诸脑后,眼睛里闪着热切的光芒,急急问道:“难不成,你对她一见钟情?”
陈以默看着她烁烁发亮的瞳孔,低笑两声,说:“那倒不至于,只不过当时见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样子,觉得她特别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