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吴楚跟李风英两个人睡在房间里,吴楚居然兴奋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李风英躺在床上也并没有太多睡意。
“风英,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呗。”吴楚反身压着枕头,朝着另一张床的方向。
“我哪里有什么故事可以讲,我就是遇到了郭清呗,那天晚上你们也都看到了,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那之前呢,你之前的事儿我可是一点儿都不了解啊。”吴楚享受着她在拉萨的第一个清醒的夜晚,肚子里的青稞酒后劲不大,倒是在寒冷的夜里显得暖洋洋的。
李风英还是轻声细语的,对于吴楚打探她隐私这件事,也不恼,反而是娓娓道来。
李风英的故事,跟她的人一样,波澜不惊。小时候家庭美满,父母都是踏实与勤恳的人,李风英没有经历过父母离异,没有同学的嘲笑,没有老师的批评,李风英的生活是别人想象中的样子,至少在吴楚看来,这样的生活是那样的美满。可是李风英却不以为满足,在她看来,这样的生活无异于笼中之鸟。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给我报了一个舞蹈班,起初我很喜欢跳舞,当我对着镜子跳舞的时候,我就觉得是两个世界的我的对话,我们心照不宣地做着一样的动作。我在舞蹈班上找到了志趣相投的伙伴,跟她们聊了许多有意思的事,我会在妈妈接我回家的路上,把这些朋友告诉给妈妈,可是妈妈每次都好像早就知道了的样子,甚至有时会在我说话之前,就跟我说,我跟哪些哪些小朋友相处得不错。我问妈妈从哪里得知的,她只是笑笑不说话。后来,有一次我从练舞房出来,急着找厕所,反而走串了门,我进了隔壁的房间里。在那里,我看到一群背朝着我的人,黑压压的一片,他们坐在很暗的房间里,隔着单面的透镜,他们可以把练舞房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当我进门时,那‘吱呀’的声响,让那一群耸着肩,佝偻着背的黑影纷纷转身,我看到他们贪婪的眼神,怪异地看着我,而在这一双双眼睛里,有一双是属于我的妈妈的。那种感觉···”李风英痛苦地闭上眼,“我从来没有想象过,我最信任的妈妈,会躲在那片黑暗里。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去那个舞蹈房了,我的一举一动都会在别人的监视之下。甚至于我有的时候都不敢一个人照镜子,我一看到镜子,我就能想象到那镜子背后密密麻麻的眼睛。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我都快忘记我长得什么模样了。”
“你长得很漂亮,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吴楚从床上坐起来。
“可是你哪怕说得再多,我终究是看不到我自己了。”
“那你为什么用手机拍下来看呢?”
“终究是透过镜头,透过屏幕看到的自己,这跟镜子又有什么区别呢?”李风英从钱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这还是我上一次面对镜头,就只拍了这一张照片,我害怕得差点昏死过去,人家说拍一张照只要一秒,可是我却觉得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你看,这身份证上的笑像哭似的。”
吴楚打开了顶灯,在床头翻找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李风英问吴楚。
吴楚找到放在床头的速记本和圆珠笔:“你坐着别动啊。”
李风英就笑起来,笑得很是腼腆:“不用了吧···我这,我这还没洗头呢。”嘴上这么说着,李风英却不自觉地挺了挺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吴楚把灯调得亮些,站到远处一阵打量,又把灯光调了暗一些,这一整个过程,李风英都很老实地坐在床上。
“你这么紧张干嘛呀,你放松放松,稍微动一动不碍事的。”吴楚安慰着李风英。
李风英越发不好意思了,白皙的脸庞透出淡淡的红色。
因为是一张速写,吴楚只花了十多分钟就画好了,她有些不满意地咂嘴:“好久不画画了,没有画出你十分之一的美貌。”
李风英在速记本还在吴楚手上的时候,并不显得如何急不可待,但是在吴楚递给李风英的瞬间,她的双眼就被速记本上的画完完全全地吸引住了,她看到自己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还有浅浅的酒窝。她看着画上笑容灿烂的自己,流下了眼泪。
吴楚没有想到自己草草画的一张速写对李风英的反应这样大,内心暗暗懊恼,自责没有把这张画画好。看着李风英一面聚精会神看画,一面流泪的模样,吴楚也是情不自禁地感动起来。李风英看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把这画纸叠好,放到自己的钱包里。
“谢谢。”她对吴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