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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追疑凶父慈子孝 辨逃犯兄友弟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吴州城郊,老龙巷东北,有一海湾,本名伏龙湾,那处岸宽水深,一向风徐浪低,原是渔民疍户泊船避风之所。后来吴州开埠,官府将其修成一座码头,改名兴龙港,一时商船云集,货轮络绎,商铺林立,牙行栉比,码头沿岸,多有高大吊臂,装卸船货,又有厚重卡车,往来运输,虽不及城中大港,也自有一派盛世气象。时人作《忆江南》一阕赞之,词曰:

舳舻列,蜃雾隐鲸鲲。

神臂冲天提泰岱,铁驹驰道载昆仑。

人定胜乾坤。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这兴龙港如此繁盛,上至海防官吏、大商巨贾,下至力工技师、贩夫走卒,哪个不得解决一日三餐?于是乎码头周围,又多了不少饭店酒馆。

只不过这世道,无论治乱,不管盛衰,总归是官有上下尊卑,人分三六九等,这些个给人吃饭的去处,自然也不能免俗。既有雕梁画柱、歌舞升平的酒楼款待达官显贵,也有陈旧简陋、拥挤脏乱的食肆敷衍卑工贱役。而这其中下之下者,当属与老龙巷一河之隔的墨香饭斋。

这墨香饭斋老板姓余名友仁,字乐山,祖籍越州,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早先家里还出过几个高官大儒,只是大齐立国后,不再以儒道治天下,转而大兴格物之学,他家中长辈又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坐吃山空,到了这一代,只剩他一根独苗。他也是穷则思变,眼看家里快要揭不开锅,索性不再顾及体面,变卖了那些祖宗视若珍宝的藏书,攒了不少本钱,北上来这兴龙港开了个饭店,还起了个颇为风雅的名字,以示自己并未忘本。

不过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这余友仁虽然脑筋活络,也有些魄力,奈何家中并无经商的传承,他只靠自己摸索,一路磕磕绊绊,尽管没跌过什么大跟头,可这墨香饭斋毕竟还是越开越小,现如今不过是草草搭起的半露天棚屋罢了,每日也只能供应些糙饭咸菜、小鱼小虾之类,好在兴龙港有的是靠节衣缩食寄钱回家的码头工人,一俟饭点,还是不免将这四面漏风的饭斋挤得满满当当,不过这些工人大都抠门得很,往往只点最便宜的套餐,添饭倒是添个好几次,搞得余友仁这饭店生意是回本无忧,可想要大赚却是几无可能。

话说这日上午,早市刚过,正是朝霞初散,曦照穿云,檐露映彩,雀鸟啼欢。来墨香饭斋吃早饭的工人,赶着上班点卯,早作鸟兽散,只余下空荡荡的十几张方桌,杯盘狼藉,一塌糊涂。而老板余友仁,则一边收拾桌椅,一边训斥着旁边帮手的独生儿子。

“文忠你这逆子,你看看,你看看,一会儿的功夫,摔了几个碗了?你母亲难得回次老家,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圣贤有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似你这般毛手毛脚,如何成得了大器,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那被叫做文忠的小子,八九岁大,身形瘦弱,神色木讷,穿一领灰布短褂,小厮般模样,正低着头蹲在地上慌慌张张地拾缀碎碗,听了余仁的斥责,只是不住点头认错:“爹,您消消气,文忠知错了,下次一定小心。”

余友仁愠道:“说了多少次了,不准叫爹,得叫父亲!”

“啪!”

那文忠被他一吓,手里刚捡起的破碗,又跌落在地,只是这回粉身碎骨,眼见“活”不成了。

“你……你……”余友仁指着文忠脑袋,一时气得说不上话来。

文忠自知犯下大错,待他这位父亲缓过气来,少不了一番疾风暴雨,连忙抱着头躲到了一张方桌下面。

“好……好你个忤逆子,还敢躲,看我怎么教训你,我的家法呢?我的家法呢?”余友仁急怒攻心,丢下手上的活计,便去寻他那根驱赶野狗的棒子。

他在柜面那里兜兜转半天,却左右找不到那条打狗棒,以为是被文忠藏了,更是火上浇油,怒不可遏,索性空手回到方桌前,照着桌面就是一拍。

只听“啊”的一声大吼,惊天动地,响彻云霄,反倒把余友仁吓得也低头一钻,躲到了桌子底下。

他惊魂稍定,一把揪住文忠耳朵怒道:“你这小子,拍个桌子而已,叫那么大声,是要吓死你老子吗?”

文忠委屈道:“爹,不,回禀父亲,不是我叫的。”

“真不是你叫的?”

“真不是我叫的。”

余友仁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叫声,亦觉不像他儿子的声音,于是小心地探出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大堂里空空荡荡,只有角落的一张桌子上趴着个人,身形微颤,哼哼唧唧,也不知在说着什么。那人一身青色粗布道袍,双手抱头,脑袋埋在宽大的衣袖里,看起来就似一坨包袱,难怪爷俩都没注意到。

“文忠,你过去瞧瞧,”余友仁皱着眉头低声道:“那牛鼻子怎么回事,莫非是有什么恶疾。”

“我……我去?”文忠怯生生道。

“废话,不是你去,难道是我这做老子的去吗?古人云事父必竭力,快去快去。”余友仁脑袋顶着桌底凛然道。

文忠无法,只得磨磨蹭蹭地从桌子下爬出来,一步一回头地向那道人摸过去,才爬一小半路,就抱住一根桌腿不敢动了,急得余友仁在后面频频以手示意,要文忠再往前走。

他儿子这般前狼后虎,回头又看了眼余友仁的凶相,终究还是怕他老子多些,放开了桌腿,拉了把凳子挡在前面,慢慢推进。

待文忠推至那道人跟前,正在犹豫怎么搭话,但听那道人大吼一声,霍然起身,一掌便将眼前的方桌劈得粉碎,未等身后二人反应过来,便转身出门而去。

这一下事出突然,文忠吓得呆若木鸡,他爹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桌子底下缩得跟个球儿似的。不过余友仁毕竟还算见过世面,马上回过味儿来,一拍脑门,噌得一下就从桌底钻了出来,边向门口抢去,边拉开嗓门嚷起来:“赔……赔……”

他这钱字还未出口,眼前一花,口中忽然飞入一物,直插入他咽喉深处,呛得他涕泗横流,好不容易才从嗓子眼里抠了出来,仔细看时,竟然又破涕为笑,原来那物不是别的,却是一张卷起的大钞,票面一两银子,莫说赔一张桌子了,买十张桌子都是绰绰有余。

文忠见自己老子在那里又哭又笑,心疑是传染到了那道人的疯病,连忙跑上前扯住余友仁袖子关切道:“爹,爹,你没事吧?”

余友仁天降横财,心情大好,也不在意自己儿子称呼,笑道:“没事没事,你爹我好得很,好得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文忠见他父亲无事,也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门外,见那道人并未走远,正站在外面人行道,上下打量着一辆停在路边的卡车,也不知是不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

余友仁笑了一会,看了看手里的“好友”,又看了眼外面的道人,眼珠转了转,忽然小声问道:“文忠,方才你摸到那道人身边,可曾听清那道人嘟嘟囔囔说了什么?”

文忠想了想,回答道:“回禀父亲,听不太真切,好像在说报仇什么的。”

“报仇?”余友仁一听来了精神:“还有呢?”

“还有……还有……”文忠犹豫了一会儿:“好像是说内裤太湿。”

“内裤?还太湿?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不成器的东西,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玩意儿?连听错也能错得这么下作!”

文忠连忙认错道:“是是,确是文忠听错了,父亲息怒。”

“哼!”余友仁不再理他儿子,从怀中摸出一叠纸来,小心地展开,翻了几页以后停了下来,往那道人方向看了一眼,又低头看向那纸,轻声念道:“今有外州雌雄大盗,流窜本州,二贼劫财害命,作案无数,实属穷凶极恶,罪不容诛,然其武艺高强,精于变装,一向难于捕获,幸而本州上官领导有方,巡捕精明干练,今雌盗已然拒捕伏法,唯雄盗负伤在逃,百姓如有知情者,当速报官府,赏银百两,若知情不报,则以同罪论处。”

余友仁将“赏银百两”四个字默念了好几遍,又抬起头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那道人一会儿,见那人一身道袍穿在身上,举手投足,却总觉有些不伦不类,心中已有计较。

他将文忠拉到饭斋一处角落,蹲下身子对文忠附耳道:“吾儿,待会儿你偷偷跟在那道人后面,莫要叫他发觉,看他在何处落脚,立刻回来报我,不可耽搁,明白了吗?”

文忠迟疑道:“父亲,那人凶得很,我怕……”

“怕什么!”余友仁皱眉道:“这光天化日之下,他能如何?再说了,你一个小孩子,只要藏在行人中间远远跟着,谁能注意到?”

“可我还是……”

“文忠啊,”余友仁轻轻拍了拍他儿子的肩膀,一脸和蔼道:“这次你乖乖听爹的话,只要把这件事情办成了,爹答应你,以后不用你再到店里帮手了,你爱跟谁玩就跟谁玩,爱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爹绝不拦你,你说好不好啊?”

听到这里,文忠有些呆滞的眼睛才露出一些神采,他抿了抿嘴唇,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握紧拳头道:“父亲,您放心,孩儿这回不会再毛手毛脚,不跟他到住的地方,就绝不回来见您。”

“好,”余友仁大喜道:“真是孺子可教也。”

他起身快步走到柜面那里,取了只空玻璃瓶回来,塞到文忠手里,嘱咐道:“吾儿,拿好这瓶子,一路上务必仔细小心,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自己是出来打酱油的,莫要惹人怀疑。”

文忠接了瓶子,顺手揽在怀里,抬头见父亲正对着他微笑,心中一暖,躬身道:“父亲,孩儿怕那道士走远,这便去了。”

余友仁点头说好,文忠便大步走到门口,先是探头出去看了看,接着就拎着空瓶跳了出去。

他出去不久,余友仁脸上便晴转多云,稍稍等了一会,也小心靠到门边,侧着身子向门外偷看,口中自言自语道:“希望这小子不会坏了大事,否则下个月饭斋被当做低效经营单位给裁了,老子真的要去喝西北风了。”

话说文忠自出了饭斋,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路上东躲西藏,一时躲在人群之中,一时藏身树木之后,俩眼死死盯住那道人背影,双臂紧紧抱住怀中空瓶,生怕一个疏忽便失了那人行踪,只是这般谨小慎微,脚下不免慢了,幸而那道人似乎也不急着赶路,在大街上走走停停,文忠倒也能勉强跟住。

这条街名叫龙港街,连通兴龙港和老龙巷,虽非港口货物进出的要道,却是两地人员往来必经之途,故而沿街多有各色商铺,因离码头尚远,卖得都是些平常日用之物,吃穿用度,不一而足。那道人自打出了墨香饭斋,就在街上左顾右盼,见着什么东西都要驻足打量一番,汽车、路灯、消防栓,连个垃圾桶也不放过,好比那刘姥姥初进大观园,又似那孙大圣新闯蟠桃会,真个是样样新奇,件件有趣。

连后面跟着的文忠,也不免跟他爹一样怀疑起这道人的来路了,寻思道:按说这大齐国中,虽也有穷乡僻壤,皇恩难及之处,可那多是燕北陇西这类蛮荒之地,离此吴州少说也有万里之遥,既然到得此地,一路上什么没见过,怎会如此孤陋寡闻,连个垃圾桶也要看个半天,莫非是哪个石头缝里刚刚蹦出来的?

他正低头狐疑,忽然惊觉,待抬头再看,早没了那道人的影子。他顾不上隐藏身形,一下便从路灯后跳了出来,向前面追去。只是他跑出几十步远,街上还是未见那道人身影,急得他抱着个空瓶站在街边连连跺脚,口中只道:“不见了,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好?”

正在他方寸大乱之际,忽然肩头被人一拍,只听一人在他身后呵呵笑道:“你是在找我吗?”

文忠听到这话,先是大惊失色,紧接着眉头一皱,转身对着说话那人就是当胸一拳,打得那人连退几步,几乎跌倒。

“你个死胖子,”文忠对那人怒道:“没事跑出来吓人,吓出人命你赔我怎地?”

那个被叫做死胖子的也是个小孩,不过却肥头大耳,体阔腰圆,一身绸布镶边小褂紧紧裹在身上,的确是个胖子。他此刻揉着胸口,呲牙咧嘴,显然那一拳打得不轻,好在他护胸肉颇为厚实,倒也伤不得分毫,只是无端挨了一拳,自然不服,嘟嘴道:“我哪里吓唬你了?打个招呼也要挨打,真是没天理。还有哦,我有名有姓的,可不是什么死胖子。”

文忠余怒未消,搂住空瓶道:“我好好在街上走着,要打招呼便从前面来了,哪有你这般背后偷袭的,还说不是吓我。”

那胖子闻言大叫冤枉,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五官挤作一团,拍着大腿带着哭腔道:“忠哥你可屈杀我了,明明是你跑到我家店面前晃悠,我不从店里出来打招呼,难道还得特意绕到街对面找你吗?”

文忠抬头一看,后面不远处的店铺的匾额上,果然写着“孙氏木器行”五个大字,之前一心只顾着跟那道人,不想到了这死胖子的地界。他自知理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对胖子道:“好好好,小安,是我错怪你了,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

那胖子抹了把脸,气呼呼道:“你们这些家伙,说好的义结金兰,结果拜了把子,除了老大以外,还是没事死胖子,有事小安地叫我,我忍你们很久了。”

这几句说得极为大声,文忠见过往行人对他俩纷纷侧目,只得叹了口气,对那胖子伸出手道:“小安,是我这做哥哥的不对,以后不会再叫你那绰号了,这样总行了吧。”

小安听了这话,脸色终于多云转晴,也不客气,一把抓住文忠伸来的手,借势弹起,将文忠弄得一个踉跄。他一边拍着裤子上的灰尘一边道:“行,这事就算揭过了,不过忠哥啊,经过上次那件事,你爹不是不再准你出来玩了吗?你今天是怎么跑出来的?”

“我是……”文忠神情一滞,顿了顿才道:“我爹叫我出来打酱油来着。”

小安轻嘿一声:“忠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就你爹那顽固劲儿,还打酱油?打屁都不会放你走吧。再说了,从你家铺子到这儿,中间少说也有两三家粮油店,你上这里打什么酱油?你就老实跟兄弟说罢,到底啥事儿?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文忠犹豫了一会,又是一声长叹,拉着小安就往旁边一条窄巷走去,小声道:“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说。”

二人到了巷內,小安在一旁笑道:“呵呵,什么事那么神秘?”

文忠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将手中空瓶放到脚边,对小安道:“小安,你刚才在自家店里,有没有看到一个道士从店前经过?”

“哦,道士啊?”小安眼珠转了转:“是不是穿着一身道袍,但看起来又不像道士的那种?”

文忠一听,连忙凑上前追问道:“对对,就是那种,是不是从店前过去了?走的哪个方向?”

“这个嘛,”小安笑了笑:“倒是没从店前经过。”

“你个……”文忠指着小安,那三个字卡在喉咙口,就是出不来。

小安竖起耳朵,饶有兴致地问道:“我什么?”

“没什么。”文忠垂下头来,又变得面无表情,双眼无神。

小安见状,吐了吐舌头,拍着文忠肩膀道:“哎呀,忠哥,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当真呀,咱俩是拜把子兄弟,你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你说说看,找那道士干嘛,说不定我真的见过呢?”

文忠垂头丧气道:“说给你听又如何,反正是跟丢了,回去免不了又要挨顿打,以后更是没机会出来玩了。”

小安见文忠这般沮丧,忽然捂着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文忠埋怨道:“你这家伙真是没心没肺,人家在这里难过,你不帮忙想辙也就算了,还笑话我,算什么好兄弟。”

“好了好了,”小安止住笑意:“我不逗你了,我知道那道士在哪儿,告诉你还不行吗?”

文忠闻言怒道:“你,你既然知道,刚才为什么要骗我。”

小安两手一摊:“我哪里骗你了?”

“你刚才还说没看到那道士从店门前经过。”

“对啊,是没从店门前经过。”

“你又说知道那道士在哪儿。”

“我是知道呀。”

“那还不叫骗人?”

“当然不是骗人。”

“怎么不叫骗人?”

“那道士直接进了我家店里,自然就没从店前经过了。”

“你……”文忠愣了好一会儿,甩手道:“算你狠!”

他说罢拎起空瓶就往巷子外走,却被小安拉住。

“你又拉我做什么?”文忠已经有些不耐烦。

“你还没跟我说找那道士干嘛呢。”

“我哪有时间跟你讲这些?万一那道士又跑了,我再去哪里寻他。”

“跑了我也找得到呀。”

“笑话,你凭什么找得到?”

“凭我认识他呀。”

“去你的,你……”文忠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认识他?”

小安嘻嘻笑道:“对啊,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人虽然是道士,总归是一样的道理吧。”

文忠长嘘了一口气:“你不是在吹牛吧?”

“有什么好吹牛的,那道士就住我家隔壁,绰号木半仙,一年前我得的怪病就是他治好的,我爹为这借给他好多钱,到现在都还没还清呢。”

“这么说他不是什么可疑人物了?”

小安抬头想了想:“这道士虽然怪怪的,欠了钱也不还,不过应该不算坏人吧。”

文忠闻言好似泄了气的皮球,全身一下就软了下来,靠到了墙上。

小安不解道:“忠哥,我都告诉你了,怎么你好像反而不开心了呢?”

“你有所不知啊。”文忠将事情的原委向小安说了一遍,叹气道:“我爹原以为那人是通缉犯,要是能跟他到住的地方,报给官府,就能领一大笔赏钱,可照你这么说,看来是他想岔了,我也白忙一场,以后也没法跟大家一起玩了。”

“怎么你家现在这么缺钱了吗?”

“本来是不缺的,可下月开始官府不是要裁撤低效经营单位了吗?我听我爹说前几天已经接到了通知单,如果到时候不能整改到官府的要求,咱家的墨香饭斋只能关门大吉。可整改啥的又要花很多银子,我们家小本经营,又比不得你爹有一门上得了台面的手艺,到如今也没啥积蓄,实在没法子了,连我娘都拉下脸回娘家借钱,可我们跟那边那么久都没来往,多半是不成的,唉,小安,说不定过了下个月,我们就再也见不着了。”

“原来是这样啊,”小安摸着双下巴想了想:“不过忠哥,我觉得这事儿未必不行哦。”

“你是不知道,自从我外公外婆过世以后,我娘那边的亲戚都不待见我们,怎么可能借来钱呢。”

“不,我不是说你娘借钱的事,是说抓通缉犯的事情。”

“你别安慰我了,你都说那道士一年前就住你隔壁了,怎么可能是那个通缉犯呢?”

“忠哥,你听我说完嘛,我认识那道士确实不假,可这道士未必是我认识的那个。”

文忠挠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安上前道:“你想啊,你说的那通缉犯不是擅长乔装打扮吗?”

“是啊。”

“所以说来我店里的那个可能是个假货。”

“假货?”

“嗯,我跟你说,今天那道士来我家店里,对我跟我爹都不理不睬的,好像不认识我们一样,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昨晚黄汤灌多了,酒还没醒,可听你这么一讲,如果是那通缉犯假扮的,那就说得通了。”

文忠还是有些不信:“这乔装打扮真的可以这么像吗?连你门槛这么精的也差点骗过去?”

“这世上厉害的人可多呢,咱们老大不就是吗?跟老大的神通比起来,扮个人什么的真不算啥。”

文忠听对方说得那么认真,眼睛又明亮了起来:“那你赶紧跟我一起去店里,万一让他跑了就麻烦了。”

“你别急,我们两个一起进店太显眼了,我爹说不定还会拉住你问东问西的耽误事情,这样,忠哥你去巷子口守着,我从后门进店看看情况,要是那道士已经走了,我就问问我爹他去了哪个方向,要是没走,我再出来找你。”

文忠也觉这样妥当,与小安计议已定,便分头行动。他在巷子口偷偷向外窥探,并未见那道士出来,又疑心那道士已经走脱,心中焦虑万分,幸好小安不久便从巷子里回来,拉住他兴奋道:“忠哥,那道士还在店里,正看着一串檀木佛珠出神呢,我在旁边又试探了几次,他一句都答不上来,多半是个冒牌货了。”

“那便好了,”文忠松了口气:“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既然确定是冒牌的,要不要直接去报官?”

“不成,其实你爹说的不错,最好是找到那人在何处落脚,这样报官才好抓人,不然他万一仗着武艺高强跑了,难免不会疑心是我家举报的他,以后跑来灭个门啥的,我却不是被官府给害死了。”

文忠觉得小安的话也有理,只得道:“那你和我一起跟着他,我这人粗心大意,刚才就差点跟丢了,有你这精细人在一旁,我也放心一些。”

小安却不以为意:“忠哥你也太小瞧自己了,咱们有老大给的宝贝,跟个人还怕跟丢吗?”

文忠又叹道:“以前我也不怕,可是你知道的,老大给我的木牌,早就和其他玩具一起被我爹给烧了,现在我就是个普通小学生,啥也干不成了。”

只见小安从怀中掏出一物,在文忠眼前晃了晃:“嘿嘿,你看这是什么?”

文忠定睛看去,只见小安手中一块数寸大小圆形木牌,边缘饰以叶纹,精雕细琢,中间写着“隐”字,铁画银钩。

“这是我的木牌!”他迫不及待地从小安手里接过木牌,彷如失散多年的老友,一边轻轻抚摸一边问道:“我明明看到我爹烧了的,你是怎么救下来的?”

小安摆手道:“可不关我的事,是老大叫我还给你的,我之前还愁怎么不让你爹发现呢。”

文忠双手紧紧捏着木牌,两眼看着远处,口中喃喃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行啦忠哥,”小安推了文忠一把:“别掉书袋了,有了这个,你不怕跟不住那道士了吧?”

“嗯,自然不怕了。”

“好,那你先去盯着那道士,我去一趟龙街公园那里。”

“怎么,你不跟我一起吗?”

“老大召集我们去公园开会,因为你爹不让你出门,所以就没通知你。”

“开会?是有什么大事吗?要不我也……”

“切,再大也不如你家的生计大吧,你就别管了,我过去其实也是帮你搬救兵,有老大出手,那通缉犯还不是手到擒来。”

文忠心中一暖,揉了揉眼睛,对小安道:“小安,那个……”

“怎么啦?讲话讲半截。”

“哥对不住你,之前不该叫你绰号的。”

小安笑道:“哈哈,忠哥你别以为说几句对不住就行了,你那拳我迟早还给你的。”

“嗯嗯,一定要还的。”

他二人匆匆道别,小安就抡起两条小粗腿,吭哧吭哧地向龙街公园方向跑去,只留文忠一人在巷子内。

文忠见小安走远,探出脑袋看了看木器行那边,见那道士还未出来,便又躲回巷内,小心确认了四下无人,这才取出从小安那里拿到的木牌,用衣角擦拭了一遍,轻轻放入怀中,接着双掌一合,也不知掐了个什么诀,身形渐渐透明,最后竟然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一个空瓶,孤零零立在那里,也不知何时才能打到酱油了。

正是:

春风万里送暖意,不及昆仲知己情。

未知文忠后来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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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精选以商业模式制胜的八个案例,包括领跑电子商务的阿里巴巴、皮鞋制造商奥康、汽车制造商比亚迪,还有新兴行业——中文搜索排头企业百度、网游鼻祖企业盛大、小企鹅承载大梦想的腾讯,以及书写创意神话的新媒体企业分众传媒和开辟蓝海的太阳能产业皇明太阳能。它们身处不同行业,经营着千差万别的业务,却有着相同的成功基因,即选择了正确的商业模式。本书就是分析它们商业模式的创新所在,为企业赢利模式的创新提供借鉴。
  • 重生御宝之宠妻指南

    重生御宝之宠妻指南

    沈无忧是蠢死的,痴心错付,被未婚夫海底沉尸,最终海底念恨重生!再睁开眼……天地变换,重回十八岁命运转折时刻,沈无忧笑了——此生必将有债还债,有仇报仇。豪门世家、渣男渣女、阴谋诡计算什么,在绝对实力面前全都是渣渣!豪门千金小姐?不,这种身份本大小姐根本看不上眼,我自己就是豪门!阴谋阳谋?真是上不了大雅之堂,本大小姐就是不用金手都可以撕开你们伪善的面目,肮脏的内心,我又何惧?百年宝贝?千年遗迹?你特么在逗我吧?说我没见过市面,放屁!手握异宝,得传承,海里湖伯任她游,浪里淘金,海里寻宝,鱼、虾、蟹、贝……珍珠、珊瑚、龙涎香、稀有矿产……更甚者美轮美奂的陶瓷,古拙大方的青铜器……任她捡!!!随手一个宝贝就胜你千万倍!美色诱惑?没有本大小姐好看,你好意思追求我?!当——傲娇的她,遇到了腹黑闷骚的他?!我X,尼玛,说好的纯洁上下属关系那?你他妈的逗我那?老娘不干了,辞职!阴谋阳谋,我也能玩!丫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翻船,说翻就翻!哟哟哟,看到没,我手中的是……二少,有你这么败家的么?把那个比我的还大,历史更加悠远的宝贝送我可好?没关系,结婚戒指我也可以收啊!二少,我知道你比我好看,比我帅……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不然我以为你在追求我,虽然我已经拒绝你很多次了!*****人都说沈无忧傍上江二少,是烧了三辈子高香,赚了!江二少却认为,这辈子能遇上沈无忧站在她身边,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应该是他赚了才对!*****江少一笑,阎王绕道。无忧一笑,江少开道!你杀人来,我递刀,你放火,来我堆柴,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倾了这天下,只愿你笑颜如花!!
  • 桂花坪上的独臂汉

    桂花坪上的独臂汉

    幸亏没把身份证交出去,幸亏报的是假名,要不然警察还不径直到我村子将我逮捕拉去枪毙。泥蛋在东莞一家港商开办的公司做保安,而且做得不错。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保安部主管查哨,发现公司保险柜被人撬开了,丢了十一万人民币和两万港币。早晨,公司经理知道了,大发雷霆。他把此事报告给远在香港的董事长。董事长在电话里把公司经理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经理一怒之下把主管和手下十三个保安全部开除出公司,泥蛋也被开除了。泥蛋那个晚上不当班,把他开除了冤啊!可你能有什么办法呢。第二天,泥蛋去了劳务市场。劳务市场上要零工的多,固定工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