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和黑暗充斥在房间内。杨大响连一眼也懒得给身边的妻子。在一击成功之后,他居然找回了酣甜的睡眠。
第二天早上,杨大响在习惯了的作息时间里醒来。他眯着粘了眼屎的眼睛,坐在床上,解睡衣扣子。身边的人一动不动躺着。平日里西门东木起得早,杨大响虽然不关心她今天反常的举动,却不可能不用余光在不经意间注视到她。
眼光所及之处,令杨大响全身一震,如同被急雷闪电击中。在三秒钟之后,他直接扑向西门东木的尸体,姿势就像是一只狗扑向狗粮。
西门东木的小脸惨无血色,右眼圆睁,左眼眶内血肉模糊,中间鼓起一坨肉红色球形物,表面布满红色筋膜和紫色血管。一条弯曲如蚯蚓的血痕从眼角钻出来、沿着白似雪的侧脸一直匍匐着延伸。蚯蚓的头在西门东木身下的床单上,赫然成为卷心菜般大的血渍团,犹如两片鲜妍的花瓣。
“西门东木,西门东木……”杨大响惊恐失色,哆嗦着双手抓住西门东木的双肩胡乱摇晃,口中一直唤着她的名字。曾经似蔷薇花瓣般粉嫩的嘴唇发白干裂,手掌触碰到的皮肤已经冰凉。没有新鲜的血液流出来,而流出来的血液,宛如用画笔涂上去的厚厚的油彩,凝固了。
杨大响略懂一点医。他探了探妻子的脉搏和呼吸,发现她已经没有了气息。他浑身瑟索了两下,上下牙在碰撞中发出轻微的“格格”声。惊惶中,他连滚带爬跌下床。屁股重重地跌落在地板上。这一跌反倒令杨大响的头脑清醒起来,仿佛电视机的信号接收恢复了正常,图像重新变得清晰。
他坐在地板上,环视房间,口中发出一串低语声:“怎么会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
他突然跳起身来,像受到惊吓后的箭猪背部的一根棘刺,笔直地射向房门。
一个敞着睡衣、穿着平角短裤、半个身体精光的男人,赤着双脚,带着恐慌的表情,在房间内跑来跑去。检查门、窗、衣柜……。门是反锁了的,门外的人进不来。窗户也是关上了的。他连忙又把窗帘重新拉好,挡住窗外刺眼的亮光。衣柜里没有人。空调一直开着,室温是23度。昨晚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来过。
他站在西门东木的尸体旁,眼光中露出惊畏。西门东木身体上只有左眼受伤。杨大响在仓促中判断出死因,心中只剩下无限的悲凉。
他打开房门。父母不在家。估计去菜市场了。
他又缩回房间,思忖半晌,小声自言自语:“冷静,冷静……”。他哆嗦着手把西门东木的左眼珠压回眼眶,合上她的双眼。然后他把空调调至16度,目的是防止尸体腐烂发臭。接下来,他又改变了主意,想把西门东木的左眼珠恢复成受伤的样子。他的手指,停止在西门东木左眼的上方,不受控制地发抖,一转念,又放了下来——又抬起来——又放下来。最后,他颓然坐在床边,面白如纸,身体里充满了阴冷的感觉,眼神里全是不知所措。
虽然他怀疑西门东木对自己的感情,他也并不爱西门东木,可是并不想杀死她。他是一个自信的人:身高一米七五,貌端体健,家境富裕,工作单位好,发展前景充满了光明,不愁找不到老婆。像西门东木这种虽然有几分姿色,却并不出众的年轻女人,走在人群中都会被忽略的女人,如果被丈夫抛弃才是真正可怜的人。他一直抱有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和认知,所以他才不在乎西门东木。可是西门东木进了杨家的门就是杨家的人,就是他杨大响的人。她必须遵守杨家的规矩。为杨家付出一切——身体、金钱和时间,这才是杨家媳妇的本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