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在西门东木体内的异族生物体不愿意离开人体。这次谈判绵里藏针,最终达成了一次以和平为目的、以互利为筹码的交易。这是冥界对待三界以外存在生命的基本态度和初步设想。
于是,魂魄回体——西门东木的右手抬起来了——心跳恢复了——杨大响松了一口长气。
接下来,杨大响再次惊跳起来。因为他看见西门东木突然睁开了双眼。
西门东木的眼睛无神却也黑白分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之后再次合上,眼角慢慢浸出了一滴血丝。
杨大响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我是瞎了眼吗?”他忍不住再次翻开西门东木的右眼皮、左眼皮,两只眼睛看上去都很正常。他的全身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
今天上午的四个小时对杨大响来说无疑就是一场倍感艰辛的心理折磨。他的脸色苍白,因为紧张和焦虑又导致血往头上涌,脸色又变得潮红,浑身止不住地簌簌发抖,空调的冷风吹到赤裸的皮肤上,他开始不停地打喷嚏。这种状态就好似他第一次坐过山车,谁也不会想到将近一米八的他居然会害怕过山车,他曾经坐过一次——感觉自己快要被逼死了——他还有恐高症。
杨大响终于拨打了全健康医院的急救电话。然后他进厨房煮了碗面,囫囵咽了下去。一碗面下了肚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全健康医院的李莒国院长是杨大响干哥哥杨千盘的好朋友。杨千盘是南壁汽车制造股份有限公司非生产使用设施物资的供货商,而这个采购业务一直都是杨大响在负责,同时他也会随带着做一些“增进感情”的事,比如,安排杨千盘给严宽的新居安装三台质优价廉的品牌空调,给销售部季经理的侄子安排一份货车司机的工作等。而杨大响、杨千盘和李莒国三个人经常在一起吃吃饭、打打牌、唱唱歌、洗洗脚,友谊发展顺畅,感情过分热络。
半个小时以后,印有红色急救标志的白色救护车“哧溜”地停在了杨家楼下。四五个年轻的白大褂医生急匆匆跑上楼,七七八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小变大,如鼓点般传到杨大响耳朵里。
在此之前,杨大响已经用湿毛巾擦拭掉了西门东木脸上的血迹。从不做家务的他居然手脚麻利地把沾血的床单和薄垫子也换掉了。他用塑料黑色垃圾袋把这些东西装起来,打算找机会扔掉。空调调到25度。他穿好了衣服,深蓝色海滩短裤搭配白色短袖T恤。他还对着镜子,往头发上喷了些保湿定型啫喱。他的发质粗硬,油黑发亮。现在,他整个人和平日里一样,显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为首的医生名叫万水平,个子瘦高,白而长的脸膛像一个摆放清蒸全鲈鱼的盘子,而那鲈鱼的眼睛也便成了他的。杨大响认得他,他也知道杨大响与李院长的交情。
“她今天一直在睡。直到中午我叫她起床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杨大响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尽量把情况往简单里说。
万水平用专业医生的目光审视昏睡中西门东木那粉色溶溶的脸庞——肉嘟嘟的脸颊,鼻翼肥厚,双眼闭合,额头正中两颗红色的小痘痘闪闪发亮。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的听诊器,嘴角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轻笑。
西门东木的胸口伴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
“她昨天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万水平初步检查后觉得杨夫人没什么急症。
“半夜好像上过一次厕所,后来,我睡着了,不知道。”杨大响假装想了想,“她的心脏好像有点问题。”他打算把关注点引向西门东木的心脏。
“喔,我再听一听。准备心电图。”万水平有条不紊吩咐随行的另一位年轻男医生。
“呯,呯,呯——呯——呯呯……”西门东木的心跳声由强变弱,由弱变乱。
“心搏骤停?,准备心肺复苏。注入1mg肾上腺素。”
心电图的波段从图形异常变成了一条直线。
“心脏除颤抢救。再注射0.5mg肾上腺素。”
西门东木的魂魄站在床前,眼神无奈且无辜地看着这一群人忙活。她又被异族生物体挤出来了。
“急性心肌梗死!”二十分钟以后,万水平满头大汗,放弃了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