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溜溜的酒坛子仿佛失去支撑,轰然落下,正好砸中咸以那像两条蠕动的肉虫子的大嘴巴。咸以顺势用胳臂紧紧环抱住酒坛。他满脸嫌弃地望着不远处摇曳枝条,笑得全身颤抖的行者,伸出一根食指冲它连连摇动。
行者笑得更加得意了,雄壮的身姿一直在不停地晃动,斑驳树影宛如一位婆娑巨人。
抱着酒坛子尴尬打个哈哈,咸以向远方山崖的方向腾身而起。他准备离去,找个地方继续享受美酒。“咦”,他发现自己居然被地面传来的一股力量阻止了。
他低下头奇怪地看向自己的双腿。不知在什么时候,某种植物的根须已经把他的两条小腿缠绕了个结实。
这片土地上悄无声息地钻出了这许多顶端呈白颜色,通身为红褐色,形如芦苇秆的树须。每一条树须都有两米左右高,小手指头粗,排列方式也很有规律,在咸以的眼里形成一个奇异的六花阵。
整个六花阵的覆盖面积达到上千平方米,葱葱直立的树须群红身白头,妖冶地疯狂扭动,而他正站在其中一片花瓣中。“树兄,你的花真特别。”他居然还有心情说笑。
数十条小手指头粗的树须沿着咸以的双腿向上轻柔而快速地攀爬,像一群柔软无骨的小蛇正在游窜。他想把双腿拨出来,可是不管他如何用力踹,或是用牙咬,还是用手撕扯,这种柔软的须条纵横交织,坚韧无比,根本就无法破坏,反而向内收缩把双腿越勒越紧。在一分钟以内他的下半截身子就被牢牢禁锢,纹丝不动,如同生长在大地里一般。
萧然天地间,飕飕寒树下,老鬼差咸以仿佛被包裹在半个茧子里的初化蛹。一大股醇厚的酒味从坛口溢出,从口鼻处浸入,再窜走全身。他怀抱着圆圆的酒坛子,肢体越发疏软了。
他干脆放弃挣扎,索性就地一躺,“树兄如此热情挽留咸以,理当与树兄共饮此酒,不敢孤人独斟。”他抬起坛口仰头猛喝了一口,又倒了一口酒到地上,然后仰头再喝一口酒,再倒一口酒。就这样循环往复,一口接一口。他还真的不打算走了。
就在这时,六花阵里每一条根须的顶端都同时变成了淡黄色,并裂开成四片,如同花瓣般绽放。每一朵花的中心都散发出一种令咸以感觉神思清醒的独特气味。这种气味让咸以的心渐渐变得平和而舒畅。
咸以感到眼前有一个身影闪现,然后就看见一位穿着绿色衣裳,身姿挺拨的男性魂魄站在他的前方。
男子低沉的嗓音传来。咸以听得真切,对这个声音熟悉,正是行者的声音。
“八百年我只开过这一次花。居然是因为你酒中的天水河河水。我本名无形,是在八百年前冤死的人,当时我还是小儿形态。来到此处那一日,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见了菩萨,为我指点迷津。我便开始修行六神通和八解脱。我赤身露体只以泥灰抹遍全身,修炼苦行。直至有一日天神乘坐石象来到冥界。无数只披覆金美长羽毛的神鸟簇拥在石象下,托起石象悬空飞行。当鸟群经过此地,我看见天神的模样正是我梦中的菩萨的模样:上身赤裸、头戴黄金束发冠冕,方额垂耳,面目仁慈,神色安祥,气质高贵,双臂带着金灿灿臂环,袈裟从腰间下垂至脚踝,以镶满宝玉的腰带固定,双脚踝上束有金灿灿脚环,赤脚,端坐在红色莲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