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罗小帛骑上她的白色小电驴回家,一路上心里乐开了花,哼着小曲穿过大街小巷。等红灯的时候,还碰到一个放学回家的小正太,长相挺俊秀的。罗小帛打了个口哨调戏了一下,吓得小正太撒腿就跑。
赵赵已经到家,给她带了一份凉皮。
赵赵大名赵晓蕊,是个典型的美女胚子,永远是长发飘飘、白衣飘飘的形象,她是罗小帛的闺蜜死党,从初中开始同学,一直到高中,大学的时候虽不同校,但都在海都市,所以整天混在一起。
赵赵一向都是温柔乖巧、善解人意示人,她的历任男朋友就好她这一口温柔。但作为闺蜜的角色却是毒舌型的,好像是为罗小帛专款定制的,只针对罗小帛。罗小帛胡思乱想的时候,赵赵当头冷水泼下;罗小帛飘飘然的时候,赵赵恰如其分的拆穿现实真相。怼得罗小帛哑口无言的时候,赵赵还屁颠屁颠的跟赵罗小帛求罩,腆着脸等罗小帛抄完别人的试卷给自己抄,罗小帛还不知道该不该生气。罗小帛评价赵赵是厚颜无耻型,赵赵评价罗小帛是自来贱型。两人怼来怼去十年了,早已习惯了。如果哪天赵赵嘴甜上了,一定是有事相求或者憋着坏呢。气的罗小帛牙痒痒的是,赵赵对其他人都是甜的跟仙女儿似的,人见人爱,从高中开始男朋友谈了一茬一茬的。不过罗小帛还算满意的是,赵赵秉持着“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的精神,没有重色轻友。经常三人一起逛街,电灯泡的角色永远由赵赵的男朋友担任,男朋友也有时候不乐意,但赵赵总能巧舌如簧地让他甘受委屈。赵赵一直说要当罗小帛的爱情顾问,罗小帛数着赵赵的历任男友说这顾问好资深啊,但罗小帛这老店就是不开张,搞得赵赵毫无用武之地。
高考的时候赵赵考的比罗小帛好一点,不过大学也就那样。毕业之后,跟罗小帛一样找了大半年的工作也没什么特别合适的,最后在一家只有十来个人的公关公司当一个小助理,工资跟罗小帛差不多,好的是在一个5A写字楼上班,整天一身职业装,略微光鲜。
毕业之后,两人一合计就合租了一个老小区。离赵赵的公司近些,她那光鲜的职业套装容易皱。罗小帛就不太在乎,反正房产中介大多数时候靠小电驴出行。
罗小帛今天胃口大开,吃完了自己那份还在抢赵赵的。赵赵很是鄙视她。
“咦?你听到火车响了吗?”
“胡说,这儿哪来的火车啊。”
赵赵拿筷子一指罗小帛,“喏,一辆高铁,刚从你心眼开过去了。你说你被人潜规则了,还能有这么好的胃口,是不是心眼能开火车了。”
罗小帛白了她一眼,“你才被人潜规则了呢。你不知道他跑出来的时候有多狼狈,真应该连条毛巾都不给他留。”
“老司机啊,想看关键部位?”
“你男朋友这招真绝,我原本只是想恶心他一下,没想到居然安排了个定制剧本。”
罗小帛一直在那儿傻乐,赵赵有些狐疑地看着她说:“不对啊,恶心一个老男人至于高兴成这样吗?照照镜子,看你这幅思春的表情。还有什么事?难道回心转意从了你的胡总监?”
罗小帛做出呕吐状,然后又满脸憧憬的暗自偷乐。赵赵跳过来,掐着她的脖子说:“一定有情况,快老实交代。”
罗小帛幸福地任由赵赵掐着脖子使劲摇晃。赵赵不死心地说:“一定有奸情,从实招来,不然大刑伺候。”说着就去挠罗小帛。
“我看到‘老干部’了。”
“啊?老干部?路凡?”赵赵一愣,“真的?”猛地一起身,差点掀翻桌子。“老干部”是罗小帛和赵赵私底下对路凡的戏称,因为路凡的人设一直是禁欲系老干部,他那谦谦君子、波澜不惊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作风严谨的老干部。
“在哪儿?在哪儿?怎么回事?”
“他跟人去看房,好像是要在海都租一个老洋房。”
“天哪!我以为你只是远远看到的呢?你们聊什么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罗小帛一愣,使劲回忆了一下说:“他跟我说了你好。”
赵赵一翻白眼,“切!”
“你找他拍照了吗?要签名了吗?”
罗小帛又是一愣,迟疑了好半天说:“忘了。”
赵赵恨铁不成钢,“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说了都没人信。”
罗小帛突然说:“呃……但是我掐他了。”
“掐他?什么鬼?合着上午有个老流氓调戏你,下午你个女流氓调戏了路凡。你跟那个老流氓还真是一对儿哎。”
罗小帛没答话,还坐在那儿犯花痴。
“你掐他哪儿了?掐了他的胸,还是掐了他的屁股?”
“你才是女流氓呢。”
“他要租哪儿的老洋房?找天晚上我去翻墙搞定他。”
“保密,不告诉你。”
两人嘻嘻哈哈哈地打闹在一起。
……
第二天,罗小帛在店里晃荡了一会。曹国舅一直在里面办公室训斥胡大春。估计一时半会,胡大春是不敢找自己麻烦了。快10点的时候,罗小帛打了个招呼,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出发了。今天约了那家老洋房的老外租客办交接。
罗小帛再次走进小楼,门开着。一层大厅空荡荡的,大部分东西都搬空了。罗小帛四处看看,没人。这时从楼上传来了一阵音乐的声音。一种奇怪的音乐。
罗小帛大声说:“HELLO!”楼上传来了一声叽里咕噜的鸟语。罗小帛心想,完了,原本还担心自己那菜瓜英语蒙不了多少事的呢,现在连用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个租户住了很长时间,是从房主那里直接租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那鸟语花香的口音,罗小帛压根听不出来。
罗小帛走上二楼,音乐是从上次锁着的书房传来的。门打开了,书房里站着一个女人,六十多岁的样子,满脸皱纹。高鼻梁、深眼窝,皮肤有点黑,好像印度人,但又不太像。头上顶着大大的花头巾,身上穿着花里胡哨的褶裙,脖子上、耳朵上、手指上带着各种各样的首饰挂件,看得罗小帛眼花缭乱的,但显得特别贵气,就像是电影里的吉普赛人。外国老太婆瞟了罗小帛一眼,微微一笑,继续吹着一个奇怪的乐器。像笛子、像箫,又不太一样,一根竹竿,像笛子一样有几个孔,但一头细一头粗,底下还带着一个黑黑的圆盘。
罗小帛没说话,在门口静静地听着。音乐很低沉也很悠扬,就像是电影里看到的祭祀音乐一样。听着音乐,罗小帛眼前闪过印度佛像、埃及、阿拉伯广阔的大沙漠,东欧古老的小村庄……等等无数的画面。外国老太婆面前的桌上堆满了一堆零零碎碎的怪的工艺品,四面墙上贴了许多毫无意义、根本看不懂的油画,神神秘秘的,像极了巫师做法的地方。
罗小帛心想应该是吉普赛人吧,那就不怪自己学习没学好了,吉普赛于谁能懂啊。外国老太婆吹完,放下乐器,朝罗小帛走来。
罗小帛鼓足了勇气:“ENGLISH?”外国老太婆一通叽里咕噜,不像是英语。罗小帛又问:“CHIANSES?”老太婆好还是一通叽里咕噜。罗小帛心想,完了,只能鸡同鸭讲了。
罗小帛也不管了,反正听不懂,说个中文至少自己能听懂。于是她拿出老洋房的钥匙和房产交接的清单,对着老洋房里的各个房间乱指乱画了一通,说:“我——是中介的——房产中介——我来收房——这个房子——要清点一下。”也不知道老太婆听懂了没有,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吧,就当她听懂了吧。罗小帛对着清单,楼上楼下跑了一通,在清单上各种打钩。老太婆住的很仔细,各个家具灯饰都完好无损,还擦得一尘不染。最后罗小帛上楼找老太婆签字。
外国老太婆正在收拾东西,铺了一桌子的工艺品都已经收到了箱子里。老太婆把墙上的油画一张张揭下来,小心翼翼地卷起,放进箱子。罗小帛想上去帮忙,老太婆很严肃的做了个阻止的手势。罗小帛只好悻悻地在旁边等着。
收拾妥当,罗小帛比划了一个签字的手势。老太婆接过清单,龙飞凤舞地画了个符,然后递给罗小帛一串钥匙。
行李一共是三个大的行李箱,也不知道老太婆要怎么扛下去。罗小帛做了个询问的手势,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帮忙弄下楼。老太婆点头表示感谢。
箱子特沉,罗小帛花足了吃奶的力气一趟一趟扛下了楼。外国老太婆很优雅地在每一个房间的门上亲吻了一下,像是在告别。
罗小帛帮老太婆把行李箱推倒院子的大门口,老太婆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看老洋房和院子里那两颗高高的桂花树,神情有些忧伤。她应该是在这里住了不少年吧。
老太婆突然展开双臂,抬起头,深深地呼吸着,然后在院子里转起圈儿来,那百褶裙也随着转动飘扬起来。她虽然满脸皱纹,但那神情、那姿态简直是贵气十足、仪态万千。罗小帛心想等自己老了也能这样就好了。
罗小帛突然看到老太婆转着转着,踩到了地上一根掉落的树枝。昨晚应该是挂过大风了,树枝挺大,像个小木棍似的。老太婆一绊,身体一侧,朝旁边花圃围着的短小的铁栅栏上面的尖头倒去。
罗小帛眼明手快,窜上去一把去捞老太婆,但是没捞着,胡乱抓住了老太婆胸前挂着的一大串项链挂件,才总算拉住了,情急之下,手勒得生疼。
罗小帛吓了一大跳,甩甩手,赶紧扶好老太婆。老太婆也惊魂未定,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突然老太婆抓住罗小帛的手。罗小帛一看,刚才情急之下,手指被划破。罗小帛连说没事,原来刚才无意抓住的是老太婆胸前挂着的一个挂件,长相很奇怪,像一把古老的钥匙,欧式的那种,黑乎乎的,上面还沾的罗小帛手指上的血,显得黑亮黑亮的,串着长长的铁质项链,挂在老太婆的胸前。
老太婆拿出手帕帮罗小帛擦去手上的血,罗小帛忙连说没事。老太婆又拿起胸前的钥匙挂件,用手帕擦去上面的血迹,那神情像是有点可惜的样子。罗小帛撇撇嘴。
老太婆收起手帕,从头上摘下钥匙项链,像是要送给罗小帛。罗小帛连忙推辞,老太婆很郑重地按住罗小帛的双手,然后亲手帮罗小帛戴在脖子上。
罗小帛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老太婆突然微微一笑,用生硬的中文说了声:“谢谢!”
嗨,会说中文啊,害的罗小帛鸡同鸭讲了半天。不过转念一想,估计这老外也只会说个“你好”和“谢谢”。
罗小帛帮老太婆拦了出租车,把三个大箱子都装进了后备箱。车要开了,坐在后座的老太婆突然摇下了车窗,指了指罗小帛的胸口,说了一句听不懂的鸟语“奥戈嘞砸提得斯载斯的奥瑞”。看罗小帛有些茫然,老太婆又指了指再说了一遍“奥戈嘞砸提得斯载斯的奥瑞”。罗小帛好像有点明白了,她是在说这个钥匙挂件。罗小帛连忙笑着连说谢谢。
外国老太婆这才走了。
“奥戈嘞砸提得斯载斯的奥瑞”罗小帛重复了一遍,心想吉普赛语里面的“谢谢”这么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