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若换了李校荛作答,她必然要不假思索地答道:“很好听啊”
答案固然无错,但也太过千篇一律。毕竟,绝大多数人对事物的看法也只浮于表层。
辜奉卿却有通透见解:“一座戏台几个伶人,演尽了悲欢离合、人世百态。结局团圆,则台下之人抚掌称快。若演着些生死别离极尽传神了,那么必要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了。”
他转过身望向不远处戏台之上卖力演绎戏文的伶人们,幽幽地叹惜道:“可惜做戏的人疯,看戏的人痴。”
做戏的以为自己是戏中人物又哭又笑,岂非疯疯癫癫?看戏的,因台上所演或觉欢愉或觉感伤,岂非痴痴呆呆?
姜漠翎了然地笑了,这番异乎寻常的言论确实折服了他。他忽然很想听辜奉卿再讲些高见妙论,问道:“辜先生可知道南戏是怎么来的?”
“奉卿见识微陋,若讲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诸位指正。”辜奉卿谦逊地拱手,呷了口茶润喉,继续道,“据闻这南戏起源于越郡永嘉民间,约莫三十年前几个会吹拉弹唱的乡野村夫聚在一起敲着竹板和着永嘉声腔,误打误撞着塑成了南戏前身。”
“若只在乡野传唱,本该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恰巧椒城人陆璟游历永嘉,偶然,回去之后按声腔音律写成的《容月记》广为流传。永嘉才人纷纷效仿创造剧目,自此南戏才在天下流传开来。”辜奉卿侃侃而谈,将南戏发迹史讲得一清二楚。
校荛愣愣看着辜奉卿,突然清楚见多识广是怎样一个词了。
他的学识渊博如无际知海,只是从不轻易在人面前卖弄。
宋攸也明白缘何辜奉卿能予人即使天塌下来他也还是镇定自若的感觉,只因他有超出众人的智慧。
辜奉卿道:“这些才人之中,陆璟从子陆湛尘功不可没。”
正是由陆湛尘写出《寻月十感》起,南戏才开始名声大噪。
陆湛尘?
薛谨邵脸上掠过了一丝轻蔑,而宋攸和姜漠翎却都瞧见了这丝稍纵即逝的神情。
宋攸知晓薛谨邵为何面露不屑。可姜漠翎并不明白,还以为他对辜奉卿的说法不以为然:“薛先生可有别样见解?”
薛谨邵道:“四公子说笑了,谨邵并无异议。”
薛谨邵有意推辞,辜奉卿却故意介入道:“薛兄休得太谦,定要请教。”
“可谨邵若讲出些话来,只怕辜兄要不高兴了。”本只是听见陆湛尘三字时将心内不屑露于脸上的薛谨邵对南戏并无任何看法,但因着辜奉卿的掺和,他也不好再推诿下去。
薛、辜二人已经是姜氏一族的左膀右臂,距今为止姜漠翎却不知是何人更胜一筹。偶尔,他也想见薛、辜二人一较高下:“各抒己见罢了,辜先生怎么会在意呢?”
“辜兄高见,谨邵不敢苟同。”他抬手向辜奉卿拱手致以歉意,一字一顿道,“南戏,靡靡之音也,必将祸国。”
薛谨邵不喜欢陆湛尘,连带着讨厌南戏,口中自然也无好话。
姜漠翎迅疾地看了他一眼,将注意转到另一位侍奉姜氏已有三年之久的谋士身上。
他隐隐觉得,后起之秀薛谨邵和资历深厚的辜奉卿之间必将发生一场斗争。
“薛兄错了。”辜奉卿又是淡淡一笑,语声轻缓,却含着万分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