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仲举尴尬不已,支吾着说:“我怕她看上我,天潢贵胄的,没办法拒绝。”
张九龄满头黑线,这两人的脑回路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清奇:“你还真是万事周全小心谨慎。”
袁行健不解:“看上你就看上你呗,好事呀,天潢贵胄,一步登天。你年纪这么小,总不至于有婚约吧,怕成这样。”
谢仲举百口莫辩,只能叉开话题:“其实还是见到李女史更好。这位六姑娘不知到底是哪个府的贵女,也不知与圣人关系是亲是疏,说话有几分分量。李女史可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
袁行健叹气:“可我听说,李女史昨日没回府,可能在宫里住下了。”
张九龄道:“温卷只是其一,最终还是要看殿试如何。与其费这些功夫,不如回去多背两页书。”
“你的文章都送出去了,当然放心了。”袁行健的手搭上张九龄的肩膀,一边拍一边叹气,“苟富贵,勿相忘。”
“拿开你的脏手,我衣服都弄乱了!”
转眼就到了殿试这天。一万多贡举人蜂拥至洛城西门,却被羽林兵拦下,乱成一锅粥般在榜上找自己的考试日期。谢仲举挤了半天才挤到榜前,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名字,被安排在第三日考试。张九龄不肯挤,也不知用了什么千里眼,不一会儿过来与谢仲举汇合,说自己在第二日。袁行健则匆匆丢下一句“我要进去了”,就直接奔过去排队进宫。
谢仲举与张九龄目送袁行健进了高高的宫门,等再也看不见了,方才一起离开。
这一考袁行健直接彻夜未归。第二日张九龄去排队进宫时,才碰到刚从宫里放出来的袁行健,黑眼圈挂了半张脸。
有了昨天的经验,今日秩序好得多,张九龄没一会儿就进宫去了,也没来得及找袁行健讨教经验。
谢仲举不着急,先扶袁行健回去睡觉。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天都黑了,张九龄竟然已经回来了。
“张兄,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袁行健惊讶地问。
张九龄神色有些奇怪,但还是平静回答:“可能是有经验了,今天的流程顺利些。”
三人把晚饭端回房间,一边吃一边聊。
“陛下真神人也,昨日试了一宿,今日竟然还能考一天。”袁行健感叹道。
“你们都是陛下考的?全程吗?”张九龄突然问。
“是呀,难道你不是?”袁行健奇怪。
张九龄摇头:“我们下午的杂文是陛下亲自考校,上午的务策帖经是太平公主与上官昭容监考。”
谢仲举插嘴:“这也是人之常情。”
张九龄问袁行健:“你是不是没见到太平公主?”
“怎么了?”
“我们上次在会昌寺见到的六娘子……正是太平公主殿下。”
一句话石破天惊,吓得袁行健差点把手里的碗摔出去。谢仲举嘴里塞着面饼,呛得直咳嗽,张九龄一边闪开身防止他咳到自己身上,一边远远地递给他一杯水。
袁行健赶紧把碗放下,颤抖着问:“你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
袁行健捶胸顿足,哀嚎道:“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谢仲举就着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喘了口气,安慰道:“我也没请公主温卷,总不能今年只取张兄一个进士吧。”
张九龄抱着双臂,无奈地说:“第一,我只是把文章送给了公主,殿下不一定看了,看了也不一定喜欢,喜欢也不一定推荐给了陛下,总之不一定真有什么用;第二,你都说了你全程是陛下亲试,公主连面都没露,有没有公主温卷对你有什么区别?”
张九龄这么一说,袁行健也不再纠结,呵呵一笑,端起碗继续吃。
张九龄与袁行健对了题目,果然每日考的都不一样。又都把自己的所见所闻细细地告诉了谢仲举。谢仲举心中感激,也有了几分底气。
第三日,终于轮到谢仲举上场。与袁行健张九龄二人道别,谢仲举走在队伍里,紧张而期待地跨过宫门,进入了梦想已久的紫微城。
进宫前,内侍三令五申不准嬉戏打闹,不准随意说话,一切听从安排。谢仲举更是眼睛都不敢乱看,只盯着脚下的路,跟着队伍鱼贯进入洛成殿。内侍将他们领到一个一个案几前排列好。
“拜见太平公主、上官昭仪。”一个内侍站在门边高高唱诵。
贡举人们纷纷行大礼,公主与昭仪这才姗姗而来。
又听到内侍大声道:“起。”
谢仲举起身,悄悄抬眼望去,那着远游冠的可不正是姚六姑娘!谢仲举只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因为昨天张九龄提前泄密,所以并没有太吃惊。
务策与帖经又是新题,谢仲举闷头就写,待收了卷竟然一点儿也想不起来自己写了什么。贡举人们被带到廊下休息,光禄寺太官署遣人来送了汤饼和黍臛,就算是午膳了。
这一批举子都是江南人士,大多富裕。不知谁小声抱怨了一句汤饼难吃,被内侍听到了,内侍高声道:“相公们午膳也不过是吃这些,你们一个个还没中进士呢,排场倒比阁老都大了。”训得无人敢再说话。
午后天子亲临。众贡举人在自己座位上写好文章,一齐呈上去,圣人一个一个点名叫上去问话。
陛下精神矍铄,不怒自威,有几个贡举人因为紧张闹了笑话,但大多数都安安稳稳地答上了。
待谢仲举走出洛成殿,才发现天竟然已经黑了。内侍迅速将这批贡举人送出宫去,谢仲举回望宫门,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
袁行健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谢仲举,迎上来急切地问:“如何?”
谢仲举摆摆手:“我也不知道,总归是考完了。”
张九龄塞给他一个热乎乎的蒸饼,道:“考完就别想了,横竖五日后就放榜,先放松两日。”
这边贡举人们考完放松去了,那边上官昭容的任务才刚刚开始。务策与帖经只管交给礼部去审查,杂文则全部搬到洛成殿后面的饮羽殿。虽说是天子亲试,但姚曌也不能记得上万考生优劣如何,只能点选几个印象深刻的。余下的,就得上官昭容看过杂文后一一挑拣,杂文上等者若务策帖经具是上等,差不多就能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