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如一场烟火，在一瞬间炸开，绚烂和辉煌之后，只剩下冷漠的烟土，但谁也没有后悔过。
老妇人握住撷芳的手，：“诀冰是个好孩子，好孩子……”
撷芳明白她的意思：“老夫人您放心吧。”
“那我们可以去看看如眉的房间吗？”
郑燮瑜道。
老夫人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这庵堂就建在如眉闺房的后面，从那出去有个小门可以直达。路上的花圃没有人打理，荒草丛生，只有那个屋子像是偶尔有人清扫。
柳如眉的房间自她出嫁后就没有人居住，但她的生活依然还在这里，梳妆台，床，桌子，画，都有她的影子，凭物思故人。老妇人径直走向一个矮柜子，只是光板一块，毫不起眼，一打开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两本书：“原先她藏的东西都在里面，是她出嫁后我意外发现的。那些干枯的花一束叠一束，就这样慢慢一柜子，后来也不知怎么了都不见了，只剩两本三字经。一本是如眉的字迹，一本是诀冰的，许是藏的深被人忘了，我收拾的时候才看见。没想到她居然教她读书写字，一个武夫也愿听她的，照着她的笔迹抄写，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写成。有时我翻开看看，总觉得如眉她还没走，还陪在我身边，一笔一划都是小时候的样子。哈！”
这个屋子对于这个老妇人来说，是她的女儿的一切。她从小便生活在这里，哪里都有她的痕迹，一桌一椅，甚至一粒灰尘都是她。
“那么，您可知道你的外孙女这些年在哪？”撷芳手指轻轻抚着桌子说。
“除了他，又会有谁，对她的事那么上心，那天晚上我就在这个屋里，看着这里的每样东西，寻找她的痕迹。我不敢去看她，那个灵堂，我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还好，那天我避开了所有人，就在这，走之前他还抱着孩子让我看一眼，她还那么小，眼睛都没有睁开。他说，生在这种人家的孩子太苦，不如自己带走，一定要让她开开心心的一辈子。”老妇人说。
是，这个老人已经洞悉一切。
“你既然如此喜欢他，那如今他身陷囹圄，您可愿意救他？”撷芳问。
“我已经黄土要埋到头顶的人了，还能做什么？”老妇人黯然神伤，这些年的木鱼让她的无力感越来越强。
撷芳拉着她的手道：“可是这件事您若是做不了，那别人就更做不了了。”
“那姑娘说说，我乐意一听。”老妇人也动了心，愿意全力一试。
撷芳看了看郑燮瑜，他坚定的看了她一眼。
“如此，我就替珺珺谢过您了。珺珺回到王府，您还没去过吧。明日，请老夫人盛装出行，大张旗鼓，前往安王府去看看外孙女。到那后就随心而动，多多言说的是旧日女儿的种种好处，您的心疼。勾起他们的痛，听说那事之后安王鞭笞了晏逡礼，躺在床上养了两个月才好，所有人都因此事痛心。”撷芳道。
老妇人说：“安王一家都是贵人上的贵人，这样能说动他们？”
郑燮瑜将她扶过来坐下：“老夫人，您别急，且听我说。世间人有千万种不同，唯独疼爱孩子，都是一样的。如眉已经去了，亏欠她的，就会补偿到孩子身上。这孩子您也没见过，这些年在外面，诀冰对她如掌上明珠，珺珺的见识智慧气度不会输给任何一个高门府第的女子，她过得很好。再说当年的事他们心中早有愧疚之意，珺珺太小，离开不了诀冰，硬的不行来软的，总要试试不是？况且，现在珺珺这么大了，您还没见过呢。”
一说到这，老妇人一眨眼，便落泪了，百般宽慰才安定下来。
“老夫人，我心中有个疑问，希望夫人能帮我解了。”撷芳道。
老妇人道：“请讲。”
撷芳道：“当年，诀冰与如眉开始有感情的时候，您不会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不可能有好结果却没有阻拦呢？
老妇人又数着佛珠：“人只能活这一生，有无来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生活的自在。我不阻拦是因为我知道没有开始过会有多么痛苦，普普通通的生活是很好，可是未来的岁月那么漫长，你怎么舍得让她重复我的一生。”
撷芳沉思片刻：“自在只是片刻而已，一切都会过去，所以你才想……”
老妇人笑着点点头，眉目间喜忧参半：“对，只是……我没想到，这会断送她的一生。”
风吹过树的声音响起，一片寂静之后，老妇人看着她缓缓说出：“姑娘，我想……还是你说对了。”
说完老妇人慢慢走回庵堂，红漆雕花的门戛然而止，那牌位擦拭如新，老妇人看了看，又坐下来敲，那木鱼声多了一丝淡然，整个府里只有这个声音传至空中。
出府时听见一声鸟鸣，没有吐芽的柳条随风摆着，雨水一阵一阵的落在人身上，透心凉的感觉。
“阿瑜，她说的是什么呀！”撷芳不解她最后一句话。
郑燮瑜拉着她上了马车：“你会明白的。咱们先回去吧，你也该休息休息了。”
柳府被甩在身后，门前的灯幽黄幽黄，随风晃着。
分开前，郑燮瑜坐在马车上：“公主，希望你可以一直幸福。”
撷芳放下帘子：“我？只要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万事随心。”
郑燮瑜两眼左右扫视一下，低头沉思良久
。
马车里的人都没有说话，马蹄声穿过嘈杂的街道，雨天路滑人稀，小摊子却一直立着，一家老小生计所在，迷茫的水气里是他们相依相偎的一生。
撷芳突然问：“阿瑜，你是怎么认识诀冰的？”
郑燮瑜道：“那年我坐在湖边，垂头丧气，他牵着珺珺就在那边跑，那么的有活力，笑得那么甜，我才觉得，无论遇到什么，活着才真好。”
撷芳道：“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郑燮瑜用手摸摸鼻子，也笑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了，公主。”
撷芳道：“我会再帮你一把，因为我还想知道整个故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