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夜里不得好睡,时日久了夜间走动倒觉得自在轻松,府里安静极了,只有风吹动窗户的声音,院子里的蛐蛐偶尔也叫几声。
住的离他不愿,从房间出来往左走,过一条走廊就到了他的房间。左右看看没有人,便进去了。
桌上的茶壶是满的,撷芳坐下来喝茶,又转转,虽然女子在男子屋中四处走动观看有些不礼貌,但撷芳已经不在意了,她要等,这没有人的时候,最好问清楚了,对她,对他,都好。
那桌案上只有一叠白纸,他习惯用小笔,墨也干了,在笔筒下压着一本书,撷芳拿了出来,蓝色底子的白色框里写着《诗经》,大部分刚开始学的人都会抄写一些书,有些便留下来作纪念。
突然听见他喊“水”,撷芳倒了杯水给他喝下,拿来那本诗经在旁边等着,心里看不进去,但又没事可做。
醉酒后头痛是必然的,身上燥热不安,郑燮瑜迷糊之间决定起来,感觉屋里有人,还以为是苏安:”备水。”
撷芳出声:“郑燮瑜!”
郑燮瑜听着这声音不是公主吗,心中一惊:“公主,你怎么在这?”
撷芳道:“我怎么在,那得问你!”
郑燮瑜心想,难道自己醉了之后做了什么事吗?可要是真做了什么,自己也肯定不可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这夜半三更,你为什么在这里?”
撷芳坐在一旁:“白日酗酒,你可还有太傅的模样,若是传了出去,只怕要罚奉半年,再发配到小地方去了。”
郑燮瑜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喝酒?”喝的太多了,断片了。
撷芳突然站起来逼近他道:“你今天醉倒之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郑燮瑜心中有些担心,从未喝醉过,更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我说什么了?”
撷芳道:“你说什么了?这该问你自己。”
郑燮瑜退无可退:“公主,夜半三更,你来臣这房中,于理不合,有伤名誉。”
撷芳道:“这会,你怕伤名誉了?”
郑燮瑜已经有些乱:“臣就算醉酒时有些糊涂,口中有无礼言辞,公主不要在意,公主金枝玉叶,没人敢想的。”
撷芳道:“所以你想什么了?”
郑燮瑜道:”臣没想什么,公主,这样有损身份,别!”
撷芳笑到:“有损身份吗?你想想现在什么时候呢?在府里人都睡下了,若是这里有什么声音外面的人会怎么想呢?我倒是不怕,到时候我就禀明父皇,说你有意于我,这样的话我还可以避开完颜辕,对我有益无害。”
郑燮瑜道:“公主,不行,臣……”
撷芳道:“你紧张什么,昨天你还很难过,还是你是知道了什么?”
郑燮瑜道:“我一开始就知道,他一定会选你的,预感是那么准确。”
撷芳道:“那你要不要预感一下我呢?”
郑燮瑜道:“你该顺应时势。”
撷芳道:“我大昭国富力强,又怎么会怕一个邺国?我哥哥是太子,他会帮我的,我父亲是皇帝,他也会帮我的,完颜辕纵然追求我,可他不敢为难我。如果我感觉到的是假的,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让我断了这份心思,也算是成全。”
郑燮瑜心里的墙轰然坍塌,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我不能,对不起,公主!以往是误会了。”
撷芳脑中轰隆隆的,误会,这两个字那么轻巧,却像一把刀子在心上割肉,一刀,一刀,切的薄薄的,一直不停:“所以这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郑燮瑜道:“是。”
撷芳道:“客栈那日是假的,陶然亭也是假的,那你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郑燮瑜道:“我只是做好臣子的本分。”
撷芳凑到他的面前:“臣子的本分吗?一直以来,你就是看戏的,就这样看着我,喜怒哀乐被你玩弄在手掌中。”
郑燮瑜低着头,地上的木板光可照人,一字一句的说:“原以为那日,公主已经明白了。”
只看见她的影子一点点远离,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门被怦的关上,整个屋子,越来越暗,郑燮瑜坐在地上,靠着背后朱红色的珠子,一起沉浸在黑暗中,但是天还是会亮的。
撷芳拉下所以的帘子,不愿意出来,所有的事情都有迹可循,可是自己却不愿意相信,费尽心力去爱,原来是自己织造的一个梦境。
记得那时,父皇不喜欢自己,不想了解任何与母亲相关的事。自己就被冷落了,天那么冷,雪那么大,肚子那么饿,每个宫殿里都生了火,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收容自己,只能在雪地里,一直走,一直走,幸好还有晏南,他带着自己回了家。那时候多少人,冷冰冰的,比雪还要冷,只有晏南一直对自己好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又响了,撷芳缩在角落里,不作声。
砰,门开了,强烈的光照了进来。
温柔而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撷芳,我带你回家吧!”
撷芳知道是晏南来了,哽咽道:“哥哥!”
晏南抱起撷芳往外走,撷芳只看见郑燮瑜低着头作揖送客的姿态。撷芳突然改变了主意:“等等。”
晏南道:“怎么了?”
撷芳道:“哥哥,这太傅昨日在坊间酗酒扰乱市民生活,应该给予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晏南道:“那是自然,郑太傅,父皇虽命你为太傅,言行有失,本宫就代父皇,罚你在这府里老实呆着,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回来。”
撷芳道:“不,哥哥,这大昭若是放任这样的人歇着实在是浪费,就让他去各部打杂,省的浪费人力。这郑大人做臣子,非常的本分,任何事交给他,只有多做,不会少做。”
晏南对郑燮瑜道:“那就这么办!”
郑燮瑜道:“谢太子,谢公主!”
撷芳道:“走吧!”
马车一路走,撷芳道:“你知道这件事!”
晏南一身白色锦袍,纤尘不染:“是,我上个月才知道,你喜欢上他了。”
撷芳道:“那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的意思呢?”
晏南道:“我在上上个月知道了父皇的意思。”
撷芳道:“什么,父皇?”
晏南道:“是的!是父皇的意思。而郑燮瑜,他隐藏的很深,真真假假,我分不清。但是撷芳,你要找来了一个能给你带来幸福的人,而不是让你费尽心思去讨好的人。”
撷芳苦笑:“我以为他与我一样的。”
晏南摸摸她的头:“你还真是个傻孩子,怎么会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