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大梁帝都,南门。
四月三日,倒春寒,阳光灿然。
帝都的城门清晨时早已被巡逻的将士们推开,以供那些携带货物的行商进入,满街都是马车川流不息进入城中的景象。今日都正午了,城门还是关闭着。街上也少了吆喝的小贩,就连青楼的阁楼阳台,也不见了浓妆艳抹卖弄风情的美人。
街上无见闲散行人,和平日里的拥挤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长街一片萧条。
当然,人都在城门那边。
南边的城门,全城的人都围观在两侧,给城门腾出一条大道,喧嚣声起起伏伏,恍如隔世。
“听说七皇子今天要回城了,陛下下命令人撤去城中的阻碍。今天街上的店铺都不能开张”。
“是啊是啊”
“要说起这七皇子,那才叫做真正的年少有为。年仅二十六岁,便能率领万军将士,征战沙场,仅仅三年,平定边塞叛乱”。
“可我听说,陛下不怎么喜爱这个孩子,征战多年连个亲王都谋不到。”。
一名满月大的孩子骑在大人的后脖上,父亲慈祥地握住他的小腿。
孩子听着周围人们的议论,觉得七皇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低头在父亲的耳边说“爹爹,我也要当七皇子”。
父亲一笑,把孩子从脖子上放下来抱在怀中“皇子是陛下的儿子,我们是平民,不能当皇子的。”
城楼上,城墙每隔二十步站立着一名将士,身穿盔甲手握兵器,一丝不苟地面向塞外,燥热的风与黄沙交加。
不知过了多久,塞外出现了一线黄沙向前推进。
“有动静!”一名将士握着兵矛,指向城门塞外。
将士们放眼望向南方的塞外,原本那里只有黄土和荒草,一眼看不到边,这时却隐隐有了一线苍黄。片刻,就变成了飞腾的烟尘,将士们能感觉到城墙在震动,甚至连大地都在震动。第一眼看到了旗,白色大旗,成千上万杆白旗迎着黄沙招展,遮天蔽日,像是推进的海潮。庞大的骑军终于冲破了烟尘,在旗帜下显身。战士们一色的铁甲黑马。一时间南面的塞外尽是奔腾的战马、招展的旗帜。
“我大梁,盛世安民啊”。一名将士低低叹了一声,完全被震住了。
这是大梁最骄傲的骑兵,冲锋骑。迎面感受到它的冲锋,只觉风也变得锋利。依靠它大梁才能够如此盛世安宁,八国来邦。
“快快,快击鼓通知陛下!”。
沉雄的鼓声响了起来,越来越密集。将士们握着粗糙的鼓锤,连续敲点在泛着旧黄的鼓面上,鼓声震耳欲聋。
一名将士取下身上的军弓,握在手中,往箭裹里抽出一支箭在指间中,捻着弓弦向后一扯,弓形如残月。
箭羽切开空气的声音像金属轰鸣。
射出去的箭被改造过,抹去箭头,中间是空心,极速破空时风吹过箭管,会引起一声尖锐长鸣。
城内的人们感受到了巨大危压,尽管城门还未开,却能够感觉到世间万物,再这样未现身的冲锋面前,连城门都脆弱不堪。
“陛下,陛下!六皇子回来了”
一名年老的太监微提着衣摆,轿捷地穿过五十丈灰白的台阶,到达纯阳宫宏伟的殿门前己是满头大汗。
老奴不敢怠慢,身影穿过两边昂首站立的大臣,据龙座三十步处外停住跪下,将额头埋在昂贵的毯子上,不敢仰望龙座上的人。
“陛下,七皇子平定南方匈奴,凯旋而归,我朝永世太平!”
大臣们一片喧嚣,交头低语,却无半点喜庆之意。
他们大多都已经追随太子或者誉王夺嫡之路,过年来不惜一切阴谋,刀剑相向。可这时谁也无从察觉,在众多皇子之中,势力最单薄生母最卑微陛下最不喜爱的七皇子,居然平定南方的叛乱。若此后,陛下对这位一直都不怎么理过的皇子刮目相看,交以信任之权,以赠迟来之父爱,那夺帝之路,前方又出现了一架刀刃拦住。
皇子们更是喜怒于颜色,额头上青筋暴动,握紧衣角。
太子和誉王还算体面,以气魄压住周围的庸声,甚至互相一笑,低语交谈,看不上去颇为亲切,言表之意似乎在祝贺弟弟平安归来。
相比这两位皇子虚假的做派,一名老臣独步而出,鞠躬双袖交加,缓缓道来:“陛下,南方的匈奴无恶不作,所过之处,民生哀怨,我朝多次以万兵出征,却适应不了地方气候,再加上匈奴身体强悍,将士们多次以败而归。这次靖王殿下仅仅用三年,便大胜匈奴,荣誉盛大。为国为民,此乃吾皇之大荣誉”。
旁人若以如此激励言语夸奖靖王,便是以大臣们作对。这位老臣不惧暗箭,清高至上,一生清贫,他便是大梁宰相,王安石,字,介甫。
“宰相此言,言之有理”。龙座上的天子微微一笑,语气温和之中透露着一种崇高致敬的威严。就在大臣们觉得今日陛下脾气很好的时候,陛下猛拍龙椅扶手,声若暴雷:“朕还没死呢!你们就这么想让朕的儿子自相残杀吗!”。
陛下忽地站起来,怒气喷发,指责这些大臣口若悬河。今年有五十岁的陛下,仍旧侨健如昔,身若魁梧巨神,俯视着朝中大臣,一股巨大的威压迎面震去。
众臣不顾礼节慌张地跪下,许多臣子头顶的帽子没有细紧,滚落在地,臣子们赶忙拾起细好,一时间朝中竟是狼狈不堪,说着永远那套“臣罪该万死”的老话。
殿中唯有一人站立。大梁宰相不卑不亢,依旧保持着双袖交加的姿态,华贵衣着之下,刚入暮年的身体已经显得有些老态了,礼服轻飘飘,仿佛没有重量。即便这样,仍旧散发着一种刚毅的气魄。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当下之极,打开城门,迎接靖王,不能冷落了这些保家卫国的战士们”。
陛下脸色稍缓,慢慢坐下,一挥手:“传令下去,撤去关卡,迎接正心爱的儿子,靖王!”
黑衣太监像是得以释放的犯人,立马奔跑出去,大声呼道。
“传,靖王殿下!”
随着一阵嘎吱声,南门的两扇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
民众们安静下来,屏住呼吸,想要一睹究竟,仅仅用三年便打败南方匈奴的军队,是怎样的无谓且强壮勇敢。
一列黑骑率先缓缓驶入城中,战士们一色的铁甲黑马,干戈指天,细在马绳上的铁剑在缓缓飘摆,无数的黑骑延长一条像没有尽头的铁龙。
军队每隔十丈,便有一名将士手握旗杆,白色的旗帜招展在民众的目光中。此乃大梁军旗,白色的旗帜中纹绣着一个梁字,笔法猖狂大野。
一名年轻的将军领袖在军队的前面,所骑一匹白骏战马,马绳上绑着一把铁剑。他只手握住缰绳,眼神坚毅,马绳上绑着铁剑的剑鞘,左右紧跟着两名副将。
风吹起他的披风展扬在空中,像一袭散开的白菊。
马上的这位将军年不过二十五,长年征战的生涯给俊逸地脸上多了一份刚毅之情。一身崭新的铠甲,上面留有风沙侵蚀的痕迹。
城中的少女们忍不住偷偷侧目,脸上显出羞涩之色。
军队直直进入城中,仿佛无穷无尽。
军队所行半个时辰之后,马蹄在城中的黄尘留下痕迹,已到达阳大道。马上的将军眯了眯眼,皇城的轮廓已经收视在眼里了。周围的民众们看这位将军好像出了一瞬间的恍惚,那瞬间流逝的、几乎不可见的、是悲伤。
马蹄声忽地响起,将军昂起头。一骑俊马迎面奔驰过来,在身后扬起黄尘,而后一扯缰绳,停在他的面前。
“陛下有旨,请靖王入朝”。一名老奴滚身下来。
“我就是靖王!”马上的人面无表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