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中人从不刻意与人结香火情,他们为观礼而来,便只为观礼而来,阁楼有青年儒生,白衣紫纹,温文尔雅,端茶轻抿目落城主府前,在他不远处的阁楼顶,有两个年纪悬殊的道士并肩而立,仙风道骨,远观阶上。
年轻道士突然注意到青年儒生,便点头示意,后者见状以微笑回应。
“此人是刀客?”年轻道士轻声问道。
老道士点点头,随之开口:“确是刀客,不过并非衔叶州刀域中人。”
“哦?莫非是以斩龙证道的新派刀客。”年轻道士回想起那人身后的如苗长刀,之前仅见刀状未作他想,此时再深思便已了然。
“不过此人身上并无龙怨,想来尚未斩龙,”老道士略有思索,沉声继续,“但他一身刀势凛人,定然常于东海斗龙,以此砥砺屠龙技。”
“如今新派刀客从东海而来,想必不光是为‘曲水流觞’。”年轻道士面露笑意,心已远出枫染城。
曲水流觞,乃刀剑之争,有坐而论道,各抒剑理刀义,也有起而行之,执刀剑决高下。
东海刀客临城之时,韩彻也停下躲藏的脚步多看了几眼,待刀客走后,城主府前又熙攘如旧,他便快速下阶而去,三千六百步几经跳跃才彻底离开,他没来由的羡慕起随心御空的心楼境修士,冯蒿跟在他身后,忽而见他止步不前。
待韩彻转街道入楼阁之时,一声佛号在耳畔响起,韩彻驻足抬头,是位白髯老僧正在凝视他,韩彻心生疑惑。
白髯老僧目光落在韩彻怀中的小荷上,韩彻遮掩几番,只见老僧开口道:“他日施主若心生困惑,百思不得其解,可往栖霞寺。”
韩彻神色古怪,灵山寺是佛门净地,自己为何要去,不等韩彻开口询问,老僧便已转身缓步离去,佛声传来,清晰入耳。
“坐忘明镜台,心生两菩提,见我不是我,见我犹是我。”
老僧身影渐渐消失,起其因,承其果,无形因果线已勾连彼此,韩彻似有所感却又难言一二。
不知何时冯蒿竟在眼前,韩彻心中骇然,冯蒿眉头紧锁,询问经过。
韩彻描述方才见闻,冯蒿沉声道:“不知是佛门何人入定远游。”
“入定远游?”
冯蒿点点头:“此人必然已入陆地佛陀境,修为远超十二楼,只是尚未飞升罢了。”
冯蒿对佛门知之甚少,更想不明白为何会有陆地佛陀入定而来,而且目标竟是不过起楼境的韩彻。
韩彻满脸震惊,方才在自己眼前之人,竟是尚未飞升的真神仙。
白髯老僧自东而去,却见有人同样入定自西而来,一袭道袍,仙风道骨,说不尽的清静超然。
“你还是决定行此之法?”
“阿弥陀佛,”白髯老僧抬头望向天边,“天上仙人以垂钓之术,窃取长生之法,六州气运隔绝数百年,此中有天上仙家不仁,更有那股磅礴剑意阻碍嘲天关,飞升之人不过嘲天关便不会有气运反哺此方天地。”
老僧面露慈悲:“六州气运早已油尽灯枯。”
“若那人重返嘲天关,取回剑意,仙人垂钓之术更甚,当如何?”
“可闻佛门金刚怒目否?”老僧须发皆白,却无风自动,慈悲之容更甚。
“教天上仙人,识我人间沧桑正道。”
声音从天际传来,老儒自北而来,同样是以入定之法,气定神闲。
“今儿个咋这般不清静?”老道学起自家小徒弟的口头禅。
时隔数日,城中喜庆气氛才渐渐消散,张初尘教给韩彻一门山中小术,便是那日凝剑寻人的山鬼谣,此术妙用有二,其一可凝剑寻人,其二便是凝剑飞信,熟知对方气息便可运用此术,即使遥隔千里,也可准确无误。
韩彻当即便想一试,给韩御和沈绘竹各凝一剑,只见两柄三寸七分长的小剑分别向北向西极速飞出,韩彻觉得以后写信方便许多,即便他知道这信不会有飞回的,但也心中欣喜。
在枫染城小住数日,韩彻有张初尘喂剑,有冯蒿喂拳,修为终于突破到起楼第三境,按理说,起楼三境并没有什么关隘,不过是修行基础,不知韩彻进展为何会如此缓慢,顾植瞅了一眼,便解惑道,天资稀烂。冯蒿将境界压制在观楼起步境,以刚猛拳法捶打韩彻,起楼境的四梁八柱终被夯实,如今韩彻离观楼境只差临门一脚。
张初尘夫妇留下蕴养剑意之法,便跟随顾植返回扶云山,临行前反复叮嘱韩彻一定要去扶云山作客,韩彻连声答应,可一想到顾植那张刻板脸,心中便直犯嘀咕。
还是先游历别处吧。
京城有新晋天梁府少卿,深居简出,帝王召见不着官服,起初众说纷纭,渐渐无人问津,毕竟是官微人轻,这位天梁府少卿平日里很是清闲,偶尔会被帝王召去手谈一局。他与大皇子、三皇子都有浅交,唯独是对二皇子林桓,除却见面问安,便再无交集,旁人看在眼里也便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二皇子林桓不得帝王恩宠,朝中又无大臣依仗,人情冷暖,皆是如此。
白常侍在前面缓步带路,韩御受诏手谈,忽而一柄飞剑破空而来,剑长三寸七,飞至韩御面前自行破碎又渐渐凝成几行小字。
韩御见字轻笑,抬眼看向白常侍,开口道:“我知道,你能看见。”
白常侍面色如常,不卑不亢道:“既然陛下信得过韩少卿,老奴也自然信得过韩少卿。”
山鬼谣,非山上人不能眼见,而其内容,唯有指定人可见。张初尘忘记告诉韩彻这一点,韩彻也想当然的以为人人可见。
另一柄小剑没有飞向荷叶郡,而是路过荷叶郡径直向西,沈绘竹只觉得有什么扑面而来,却又什么也没有看见,她身旁的黄衣女子却是微微皱眉,出声询问道:“你有山上好友?”
沈绘竹闻言,轻轻点头。
白衣女子心中好奇却也没有追问,只是叮嘱几句,让沈绘竹随她入山门后专心修行,切莫顾及其他。
在张初尘夫妇离开枫染城后,韩彻也颇有留恋的走出了西城门,他在这里可谓大开眼界,大礼结束那日,无数修士齐化虹,如流星过境,他顿时心生自己如此渺小之感,剑道之上,自己应该要再快一些。
韩彻走在官道上,寻思着沈绘竹看见山鬼谣后,会不会称赞自己两句,冯蒿寥寥数语告诉他真相后,只见韩彻顿时沮丧不语,许久过后,才听见他幽幽传来一句。
“自己变厉害了,喜欢的姑娘却不知道,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