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夜色中,几道黑影隐在树影中一动不动,仿若与之融为一体。
一个男子站在树下,气息淡不可闻,身姿却清雅如月,黑暗无论如何也掩不住他的光华。
“主子,地影来报,说已查清灵伊的来路,此人早年双亲离世,因长的好受过不少欺凌,还差点被卖入青楼当小倌,幸得点媚昭初主相救,才得以立足,而后靠样貌和媚术立了宫,最终得到这媚主的位置,而后更是与先。。。”
“我想知晓的不是这些。”南无月抬手打断蒙面男子的话,“与她什么关系。”
蒙面男子迟疑了一下,低头不知主子什么意思,一旁的苍术连忙开口,“神女与他是否有联系。”
“神女?”男子一震,随即连忙正色道,“属下未查到此人与神女有交集,或是点媚昭的初主与之有什么关联,但此事涉及南疆,属下。。。”
“下去吧。”苍术看着南无月微蹙的眉,抬手招退地影,“主子,丞相那边有动作了。”
南无月漫不经心地微点头,思绪却还是被刚才的事牵扰,“失了一个重要的人,若还不出手,倒是我高看了他。太后那边的人也盯着点,不要出手,静观其变。”
“是。”
苍术见他皱眉,已深知主子的脾性,此刻,他是不许旁人打扰的,抬手做了一个手势,下一刻,几道黑影瞬间掠过,带起一丝凉风,随即融进夜色中。
而此刻正在熟睡的沈清欢猛地睁开了眼,大口喘着气,额角薄汗,头还有些昏昏噩噩。
缓缓坐起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她随意披了件外衫,下床走到桌边倒了杯水。
已经好久没有做过噩梦了,刚才逼真的失重感让她瞬间惊醒,像是又回到了电梯事故中,可即使如此,自己睁眼还是在这个异世。
无奈地叹了口气,沈清欢突然想起灵伊说过的话,在这个纷乱的世间,谁都有可能下一刻逝去,没有谁能保证比谁先离开,那为何不拼一把,谋一个逍遥快活。
况且如今她也有想要保护的人。
想着时而淡漠时而软萌的男孩,她仰头把手中的水一饮而尽,如冰的水穿肠而过,不禁让她打了一个寒颤,可内心却似生出了一团火。
天边已微露红霞,不过一会,万缕金光便像利剑一般撞破暗蓝的天幕,射进精雕的窗棂。
天终于亮了。
忍冬住在寝殿的外室,起床后见内里亮着灯,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
虽来伺候神女时间不长,但她早已看出,神女是个日不上三竿绝不起床的主儿,连忙来到门边,有些不信地轻敲了门,
“神女?你起了?”
“忍冬?进来吧。”
“是。”
“以后我要早起,呃,也不用太早,大概辰时吧。”
忍冬心下疑惑,但还是点头称是。
洗漱完毕,沈清欢慢吞吞地吃过早餐后,才刚到巳时,手抱暖炉,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精,享受着温暖的冬日。
突然听到开门的响声,沈清欢懒洋洋地抬眼看着青黛迎面向自己走来。
“神女,这是皇贵妃清早送来的帖子。”
“皇贵妃?”
“是,邀您午后去赏梅。”
“赏梅?这萧丞相一家子又不知兜着什么坏主意。”沈清欢不屑地低语道,抬头看了看有些惊诧的忍冬,“你习惯就好,我这神女可是很多人的眼中钉呢,当得很是憋屈。”
她既然已经把忍冬收为贴身侍女,那便得建起信任,况且忍冬的弟弟如今也在仙瑶殿,说好听是方便照顾主动示好,说难听了就是人质。
“神。。。神女。”忍冬听闻,有些惊慌地低头福身,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事。
青黛挑了挑眉,一副早就习惯的样子,见消息带到后便转身退下了。
“没事儿,我这不受待见的事儿你迟早都会知道。”沈清欢无所谓地摆摆手,抬腿准备去找东方解解闷儿。
“去找东方?”刚站起身,沈清欢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有些奇怪地抬头,便看见了跨门而入的陌千决。
以前这银面鬼医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竟白天主动上门。
沈清欢勾了勾嘴角,“哟,这神医来得够勤快呀,有事?”
见陌千决看了一眼忍冬,沈清欢便识时务地抬手让她退下了。
“当初是你说要医治东翎,可我如今听碧函的意思,这东翎可没有一点好转。”
沈清欢听到这不禁瞪大了眼睛,想起那前日的一筷之仇。
这就是传说中的恶人先告状吗?自己到底那里得罪了碧函,总觉得和她哪哪都不对盘。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先忍住,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弄清楚,“以前东方每次出现的时候,你都给他用药?”
“是。”沈清欢见陌千决抬腿毫不犹豫地坐下,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就把他当病症一样,这么想让他消失?”
陌千决皱了皱眉头,见沈清欢生气的样子,有些疑惑,“这本就是一种病症,如若你治不好,便不要逞强了,我自会。。。”
“东方若死了,东翎也活不了。”
因为东方是主人格,沈清欢心里默默加上了一句。
其实她一早便看出了端倪,如今只是更确定了而已,东方知道东翎经历的一切,而东翎之前看见自己那慌乱的样子,便知他并不知晓自己与东方的相处。
这便是主人格的特征,如若强行抹去,即使最后东翎残留了下来,认知失调,生活障碍,记忆力衰退,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你这话什么意思?”下一刻,陌千决瞬间起身,一步便跨到沈清欢面前,脸上有着许久未见的紧张。
沈清欢并未回答,而是问了另一问题,“到底遇见了什么事让他成了这样?”
抬眼见陌千决一脸讳莫如深不想多言的样子,沈清欢不满的皱皱眉头,
“你本就是神医,治了这么久,你该也察觉了,东方的病不在身体而在心中,你若是不告知我这些,让我如何治,现在我只能说,东方,你‘杀’不了,也不能‘杀’。”
陌千决见沈清欢眼里闪过一丝疼痛,但却满脸坚决,似得不到回复誓不罢休的样子,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东翎有一个孪生哥哥,两年前夭折了。”
“他的哥哥叫东方?”沈清欢微眯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想沉声问道,“既然是孪生,你们怎么知道死的是哥哥?”
陌千决微微一愣,心下划过一丝不定,“醒来后自称是东翎,平日里也和东翎一样,后来只是偶尔犯病,现在。。。”
“那早夭的东方呢,平日在宫里如何?”
“他们母亲难产而死,东翎从小乖巧,深得父兄喜爱,东方沉默寡言,虽关注甚少,但也有嬷嬷和侍女尽心服侍。”
“哼,嬷嬷和侍女。”沈清欢不满得冷哼一声,想着电视里一个不受父皇宠爱的皇子,在深宫中私下里还不知会受多少冷眼,斜瞥了一眼陌千决,“你一个当二叔的也不多加照顾?”
“我。。。”
“算了,看你一副风流浪荡的样子,想来也不长在他身边。”沈清欢不想过多纠缠无用的往事,直直看向似神色后悔的陌千决,
“不过,话说回来,你已经治了两年,东翎情况不容乐观吧?可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即使是东方,也没有暴虐行为了吧。”
见他点头,沈清欢才继续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东方的事急不来,得找到源头。还有,你既已知另一个是东方了,又本是叔侄关系,以后你看见他能不能不要像看一个需要割除的肿瘤一般。。。”
“另一个?东方?”陌千决勾了勾嘴角,抬腿倚进椅中,言语不屑,“那日他叫你唤他东方,你不会真就信了吧。”
沈清欢见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走到他面前坐下,神色认真,“我也不瞒你了,他就是东方,我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东方。”
“你的意思是,当初死的是东翎,而东翎的魂魄进了东方的身体?”陌千决说完,忍不住嗤笑了一身,看着沈清欢的眼神里透着可笑,把她的话定为了无稽之谈。
沈清欢一愣,随即挑了挑眉,与他讲科学定是说不通的,既然说到鬼神,那也不失一种解释的好办法。见他拿起瓷杯一副不想再搭理的样子,抬手便夺下,
“世间奇闻异事何其多,你不信,不就是觉得另一个不是东方吗,我可以帮你证明,我让东方把之前伺候他的嬷嬷侍女的名字写下来交给碧函,让她带给你,你只需回去打听是否正确就行了。一个孩子,可没有什么能力无中生有,瞒天过海。”
陌千决见沈清欢胸有成竹的模样,渐渐收起笑意,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好。”
“对了。”沈清欢见陌千决似要起身离开,抬手便拉住了他,“你的事问完了,我还有事呢。”
“何事?”陌千决本就对自己竟信了半分这天方夜谭般的话有些疑惑,低头见沈清欢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有些怔忡。
“那碧函只说了东方的事,并未说伤我之事吧。”
“伤你?”
沈清欢一步跨到陌千决身前,满脸愤慨地抬手取下了绕在脖上的白狐围脖,踮起脚尖,侧头露出自己擦伤的口子,似乎怕陌千决看不清,另一只手便扒开了一截衣领,
“看见了没,如果不是黄泉,我就血溅当场了!”
少女的馨香迎面扑来,洁白的肌肤瞬间占据了他满眼。
陌千决只觉得心中一震,心跳竟比平日快了几许,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抬腿不自觉地退了半步。
“你看见了没,这!”沈清欢见他不回答,生怕他没看见伤口,不退反进,步步紧逼,抬手指了指脖子上才结痂的印记。
“看。。。看见了!”陌千决回过神来,第一次露出了有些慌乱的神情,抬手拂开抓着自己的少女,转身不再看沈清欢,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此事我会问清楚。”下一刻,陌千决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脚步有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这事没完!”沈清欢向着男子的背影吼了一嗓子,看着像躲瘟疫一般消失的陌千决,有些奇怪地勾起眉,抬手整理好有些微乱的衣领,脑海里闪过一丝了清明,歪头自言自语道,
“这货不会是害羞了吧。”不会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脖子,这在现代最多就算个V领。
沈清欢重新系上白狐围脖,也不再多想,转身走出了房门。
绿荫围绕的宫墙一角,隐秘的廊亭内,一道严厉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刚才听到了吧。”陌千决斜倚在金丝楠木的廊柱旁,冷眼看向对面站立的碧函。
“听到了,她的意思是当初该除去的不是东方而是东翎。”
“我说的不是此事。”陌千决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主子还未开口你便擅动杀意,该当何罪你自知晓。”
碧函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此刻满脸凌冽杀意的陌千决,“可。。。可,她太过放肆。”
“我看放肆的是你,如若不是念在你死去父亲的功勋,此刻你早已是具尸体了。”陌千决勾起一抹笑意,却未沾染半分悦色,只觉周遭的空气瞬间压抑非常。
“望主子恕罪!”碧函身形一顿,连忙跪地求饶,额上不自觉地沁出冷汗,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自去领罚,此事下不为例。”陌千决说完便转身离去,再未多看一眼跪地的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碧函才踉跄着站起身,背上早被冷汗浸湿。
她本是贵族之女,说是男孩的侍女,对外却从来一副主子姿态,陌千决也从来都是真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狠绝的神色。
主子是她的依靠,更是不可亵渎的神,可碧函知道,刚才陌千决是真的动了杀心。
惶恐的心才安定了些许,一股难言的不甘便升腾而起,脑海里浮现出沈清欢清秀的容颜,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恨意便滋生出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