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倒的人很重,周妍与周峰合力将周婶扶到沙发上。
周妍从毛线椅上拿过皱成一团、尚有余温的毛毯,想起几分钟前周婷懒散的坐在这里的样子,有些恍神。
周婶闭着眼呻吟。
周妍将毯子盖在周婶身上时,看见她嘴唇不停地翕动,像是要说些什么。脸上的皱纹让她的整个表情显得既可怜、心酸,又心生同情。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出来之前不是好好地?”周峰用一种困惑、痛苦的表情看着她,也许中间还带有一点点责怪意味。
“你先去找周婷,这里我来看着。”地上是一些需要小心避开的瓷片,她有些心烦道,看着对方在这种时间里还在纠结着事情发生的原因,而不先去找人。
回想起周婷刚刚留着眼泪的样子,周妍不确定她会不会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她和周婶吵架了,别的什么也等人平安回来了再说。”她耐着性子解释。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找。”
“你手机带上,方便联系!”她提醒道,赶上走了几步的周峰,将刚刚他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递给他。
“麻烦你了。”周峰说完,朝外跑去。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周妍发现手有些颤抖。她想她的着急程度肯定是不如周峰的,但手的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走到沙发上,周婶没有呻吟了,但是紧皱的眉头怎么也让人放心不下来。她有些神经质地整理着盖在周婶身上的毛毯。
她想,也许正因为她想让自己看上去紧张点,才不知不觉中变得紧张了。
好一会儿,她意识到电视机还开着,里面人物说话的声音有些遥远。
这时,她才想起应该给周叔打电话。
电话拨过去,很长时间没人接听。
周妍看着时间一秒秒地过去,正犹豫着要不要挂断重新拨号时,电话接通了。
“你好,请问有事吗?”接听电话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语气轻轻柔柔的,让周妍想到了涓涓细流声。
周妍心中有些怪异,还是说道:“我找周民生。”
直接念周叔的姓名,周妍还是第一次,说不出的怪异。
“周先生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你有什么事吗?我之后帮你转达。”电话那头公事公办的语气,但因为女人的声音细声细气,想让人生气都很难。
周妍犹豫了一下,说道:“他家里出事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他能马上回来。麻烦你能尽快告诉他。谢谢!”
“这样啊,好的,我会尽快通知他的!”说完,女人把电话挂断。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周妍忍不住皱起了眉。她想也许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着急地挂断电话吧,她忍不住盯着手机发了会呆。
周妍收拾完地上的最后一块碎片时,周婶恢复了意识。
“怎么样……人回来了吗?”周妍看着她问,试图坐起来,但有些力不从心。
周妍上前扶起她,解释道:“周峰已经出去找了,很快就能回来的。你现在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周婶在客厅里四处张望了一圈,气急道,“那不是人还没回吗?”拨开了她的手,挣扎着打算穿鞋出去找人。
人勉强坐正,就软了身子,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
周妍急忙扶住。
周婶又继续尝试着坐起来几次,都失败了。最后一次尝试失败时,周婶气愤地挥开了她拦住的手,躺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喘气。
也许胸口痛得难受,周妍看到周婶一直捂着,神情说不出的难受。
“我已经给周叔打过电话了。”周妍收回自己的手,向周婶解释。
“你给他打电话,有什么用?他能马上赶回来?”听闻此言,周婶的语气变得刻薄,马上又因痛苦紧皱起眉。
周妍一时无言。此时对方处在情绪失控边缘,她试着不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她沉默地将刚刚周婶挣扎间弄倒的水果,一个个重新放回盘里。
过了会儿,周婶平静下来,也许是感到自己短时间的确恢复不了力气,也没有精力找人,她带着哀求的语气对周妍说道:“你去帮忙找人吧!”
“周峰一定会将人带回来的。”
“他一个人哪能那么快找到?嗯?”对方不相信道。
“你刚刚昏倒,现在需要有一人照看。”周妍解释的有些力不从心。
“你管我做什么?你不用管我。”周婶动作急切地推着她的手,试图让她赶紧出去找人,声音却显得脆弱。
“我答应了周峰。”
“你答应他有什么用?你怎么不会看情况办事啊!现在是你在这里看着我的时候吗?要是婷婷又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周婶在“又”字上加重了语气,默默地迎上她的目光。
她想她们应该想起了同一件事情。
“你能保证待在家里?”过了一会儿周妍终于妥协。
“是的,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我想动也动不了吧!”周婶脸上的表情似乎舒展了点,但眼神依然不安。
周妍做出相信的样子。
一出门,周妍便给周峰打了一个电话。
周峰很快就接听了。
“她回家了吗?”周峰焦急问道。凭这句话周妍不用问也知道周峰还没找到人,但她还是习惯性地问:“还没回,你那边呢?人找到了吗?”
“还没。”周峰回答的语气听上去很失望。
“周婶已经醒了。”周妍停顿,等周峰接收这个信息。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她很关心周婷的情况,醒来之后一直想自己亲自出来找,我说我会替她出来找人,她总算答应不出门了。不过我这句话也只能暂时安抚她的情绪,她现在的情况,我不能离开屋子太远。”
“好的,我知道了。今天的事,真是谢谢你了。”
“最重要的是人没事!找到周婷的话,打个电话。”
“嗯。”
和周峰通完电话,周妍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她不敢离周峰家太远,也怕离得太近被周婶看见。
今天像那天一样,没有阳光,天空是灰色的,却又至于黑暗。
水塘,一抬头就看见了,如同看到噩梦的残骸。明明不愿看到,却偏偏会看见。
周妍心中涌上一种焦灼的情绪,她看了一眼周峰家紧闭的大门。
出门时,她抱着多一层保障的目的把房间门带上了。周婶看上去短时间内恢复不了力气,要打开那厚重的门应该不是那么容易。
她在心中挣扎一番,向水塘走去。
冬天的堤坝上覆盖着干枯的芒草,无论过去了多少年,这座水塘总是会回响起父亲的哭声,就像这里的时空被永远地困在了十年前一样。
那种在幻想中产生的恐怖和过去真实发生过的现实感,让周妍仿佛看见了水面上泡得发胀的粉红色。
有那么一瞬间,她没来由地相信自己会这里看见周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