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一天回家的路线，她已经记不清了。她能记得的只有这个地方。
这里是过去的老车站，自从新的车站建成，这里就被闲置了。几辆已经淘汰的公交车停在角落里，样式是过去的公交车旧样式，外观是亮丽的黄色。现在几乎很少看到这种颜色的公交车了。
周妍走近了去看，原本躲藏在轮胎下的一只黑白颜色的猫，倏地一下从她身旁窜了过去。
周妍惊讶于这种地方也躲藏着猫，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倒是她准备看清楚公交车上的数字时，被一声愤怒的猫叫声惊住了。
原来，刚刚从她身旁逃走的猫，又返回了，停在距离她三米处，咧着嘴凶悍地叫唤着。猫的毛，很杂乱，看上去营养不良，但是眼神异常的凶狠，充满着野性，一看就没有被驯养过，周妍猜想这是一只野猫。
她看着这只猫，不知不觉中想起了十年前那只被迫送人的猫。那只猫和这只猫一样，也是黑白颜色的。不知道它活下来了没有？
这只猫见她一直盯着看，瞪着眼睛朝她嘶叫，弓起的身子，仿佛就等周妍一放松下来，然后给她一爪子。
周妍不知道哪里得罪这只猫了。一人一猫僵持了一会儿，周妍率先败下阵来。她朝后面的几辆车走去，走出猫的视线范围。
她一离开那个地方，就见那只猫又窜回车子底下。
原来，这是它的地盘啊，怪不得它会生气了，周妍看着猫消失的车底轻笑。心中大抵还是有些惊讶的。
她看到的猫，大多数是家养的，像这样充满着动物野性、占据地盘的猫未曾见过。
不过，她的这一想法很快就被听到的一声声孱弱的猫叫声打破了了。她扭头再次看向轮胎的那个方向。孱弱的猫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猫声虽像，周妍慢慢辨别出这辆车下面应该有好几只猫。声音这样孱弱，大概是新出生的小猫吧！原来，因为车底下有小猫，所以那只猫才那样的凶狠，周妍心中想道。
车底下，黑漆漆一片，再加上这里荒废了一段时间，长满了杂草，更是看不到轮胎下的情况。
她默默地听了一阵，没有打扰它们，离开了这个地方。
虽然环境完全变了，但是这里依旧是某些生物暂时的安身之所。
之后，她靠着所剩无几的记忆，也只是找到他们坐上公交车时的起点——新广桥，以及附近他们买过早点的商铺街。
那时，没有人应答他们的宠物医院，还在营业中。不过房屋外面修建了围墙，里面的建筑看上去也老旧了不少。周妍站在围墙外朝里面看了看，隔着玻璃，依旧没有看到人，只看到宠物被关在铁笼子里，无精打采地缩成一团，很是冷清。
早点铺，不在了，而是换成了小卖铺。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妇人驼着背，背对着她清扫台阶上的垃圾。缓慢的动作，可以看出老人行动不是很灵泛。
周妍原本以为店铺易主了，正当她准备离开时，注意到老人可能是扫累了，撑着扫把站起了身子艰难地锤了捶背，偏头间，周妍看清了这人的侧脸，不禁晃了晃神。
虽然感觉样子变化了许多，但是周妍可以肯定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就是当年那位眼神奇怪的老板娘。
因为这人下巴靠耳后也长了一块硬币大小的红色胎记。
周妍走上前去，老人无所觉地依旧神情认真地清扫着台阶上的垃圾。
“你好，请问店里有打火机卖吗？”周妍站在她旁边问道。
她并非想要买打火机，只是想到杂货铺里有什么她能买的还能用得上的东西时，不自觉地想到了打火机。
男生的那只银色打火机，在被人跟踪的那晚上弄丢了。第二天，她在那条马路上仔仔细细地找了好几遍，也没能找到。隔了三四天后，她才终于肯承认是那只打火机是真的找不回了，于是在学校的商店里随便买了一只打火机应付。
“是要买东西吗？”听到她问话转过脸的人，眯着眼呆呆地看了她好几秒，才回过神，喃喃道。
“嗯。”周妍点点头，此时她也终于看清了老人的正面，眉眼间还是能够模糊辨认出老板娘的影子。
但是与十年前相比，这人好像老得太快了。十年前这人看上去不过五十初头的年纪，如今看上去却好像七老八十了。
“要买什么？”老人颤颤巍巍地移动着步子，与她面对面站着。
“打火机。”
“什么？”
“打火机。”她重复说了一遍，不禁看向老人额头上的皱纹。
“不好意思，我还是没听清楚。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吗？”
这次周妍加大了说话的声量，一字一句地说道：“打——火——机。”
说完，她真担心老人还是听不清楚，下意识地看向老人的耳朵。
还好老人听完，露出抱歉的笑容，说道：“是打火机吧？”
她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老了之后，耳朵就变得不是很灵光。”老人向她解释道。
她听了，朝老人笑笑。
“是你自己要用吗？”老人自然地问道。
她愣了下，点了点头。
老人便不再做声。
她看了看老人的表情，老人脸上没露出一点异样的神色，大抵老人没有将之与点烟联系起来，以为她不过买回家点蚊香或者做其他用途之类的。
她跟着老人一同走进了杂货铺里。
虽是一间杂货铺，但是东西却不多，种类也不齐全，只有三个绿色架子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多以小孩子的零食为主。
“打火机放在里头屋子里，我要进去找一找。可能要麻烦你等一会儿了。”老人慢慢转过身子，对她说道。
她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
然而这所谓的“一会儿”，就不只是“一会儿”了。老人进去了二十分钟，也还没有从里面出来。
周妍想老人上了年纪，行动不便，可能找起东西来要更花时间。于是，她也不好意思大声催促，便有些无聊地逛起零食架来。
零食大多是糖果、饼干之类的，很多都是周妍小时候看到过，而现在不容易看到的零食，她便带着些怀念一个个认真地看起来。
就这样逛到第三个货架时，周妍注意到货架最底下一排最左边的角落里，一个小盒子里装着老人正准备找的打火机。
红红绿绿的塑料质地，看上去很廉价。
放在这么角落的地方，难怪老人自己也记不清了，也难怪老人去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打火机。
她从货架中退了出来，准备告诉老人不用在里屋找了，打火机就在外面。
她站在老人进去的门口，朝里面喊着老人的名字，喊了几声老人都没有应声。于是，她不得不又加大了声量。
在连续喊了十声之后，老人才有些着急地推开门，语带抱歉地说道：“等好久了吧？不好意思啊！”
她指了指货架的方向，正欲开口告诉老人打火机在那个靠墙的货架上。老人却微微手抖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帕子来。
“这个，打火机。”老人一边说道，一边打开了帕子。
帕子揭开，是一个黑色的打火机，看质地，与货架上的那些塑料打火机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周妍自己也吸烟，对打火机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一看便觉得这个打火机应该不便宜。
“这个真的要卖吗？”她大声问道，言语之间是犹豫的。也担心老人一直找不到打火机，而拿出了家人买来自用的出来。
老人重重地点头，直接把打火机放在了她手里。
“多少钱？”她问。
老人两手交叉，比了一个十。
“100块？”
老人摇头，说道：“10块。”
“10块？”周妍不可思议道，又看了看手里的打火机，看上去怎么也不止10块钱。
老人点头，开口说道：“就是10块。”
周妍愣了一两秒，指了指货架，说道：“那里也有打火机。”
老人顺着她手指方向看了看，又疑惑地看向她，显然是没听懂她的意思
“我还是买那里的打火机吧！”她大声道。
这次老人好像终于听懂了她的意思，抓住她的手推了推，说道：“这个好，那个不好。你不要买那个。”
周妍苦笑着，她当然知道这个好，但是老人未免卖得太便宜了，她不敢买。
“你卖得太便宜了！”她放慢语速解释道，然后问出心里的疑问：“这个真不是家里人用的？”
老人听了，重重点点头，松开了一直抓着她的手，脸上带着不快，道：“这个就是用来卖的。”说完，还因为周妍不能理解她的话白了她一眼，小声嘟囔，“那边的才要1块钱。”
听到这里，周妍总算是知道老人为什么要她买这个了。大抵这个价格贵一点吧！
她揉了揉手背。手上还残存着老人手紧抓之后留下的干枯的、瘦弱的印象。
她掏出10块钱递给老人，老人碎碎念念地接过，在玻璃柜台上仔细抹平整了，才慢吞吞地放进装钱的纸盒子里。
看到这里，周妍才有了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从老人的杂货铺出来，周妍沿着公路线走了一阵子，周围的环境，都很陌生。她迷迷糊糊地在房屋与公路间转了一遭，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明白那晚上行走的路线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