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当时的那些日子，就像在梦里看一场舞台剧一样。
真实，却又虚假。
有时候，她觉得她和姜莹雪两个人都是好演员，三年里未曾有一刻忘了台词和剧本。
在高中这场帷幕缓缓落下，屏幕上打上结束的谢幕语时，她们两个也就功成身退了，从此便是下一场再不同台的演出。
周妍走上斑马线，转身望着没有一辆汽车的道路。信号灯，在这样的季节，似乎丧失了它的作用。
如果在这里碰到女人，也许一瞬间她会背脊发凉，但冷静过后，她会冲上前去给上对方几拳也说不定。
不过，同归于尽的想法，已经没有了。
走了五分钟，周妍依然没有看到那栋房子。她以为只要看到那栋房子，她就能一眼辨认出来。尽管那栋房子和旁的房子是极其相似的。
但是她回头看着已经变得十分遥远的信号灯，心情变得疑惑了。
残留着的记忆里，信号灯是非常靠近房子的，不应该走到这么远了，都没能看到。
她又看了一眼前方，隐隐能看到这条路的尽头了。
再没有信号灯了。
自己是否看漏了？她问自己。
她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的。她几乎是一栋房子一栋房子一个不漏地看过来的，某些与她印象中离信号灯差不多距离的房子，她甚至看了好几遍。
不可能会看漏了。
她以为会很顺利地找到房子，也在心里做好了碰到女人的准备，但是事情的发展与她预想的并不一样。
道路的尽头就在眼前，周妍虽觉得女人的房子不可能这么靠后，还是一个一个地看了下去，为了将最后一点困惑消除掉。
一直到走到另一条主道上，她也没有看到那栋房子。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
近处是一块新开发的土地，三栋高楼大厦正在施工，周围新种上的绿化树，枝头上套着白色的塑料袋，没有几片叶子。
地表是新鲜的橘黄色，中间是压平整的一条泥路，一辆大卡车装着满满的黄土缓缓从这条泥路驶上主道。
厚重的车轮上满是黄土，在柏油主道上留下了几十米长的、清晰的、黄泥的轮胎印。
这里看上去很荒凉，周妍没有看到类似居民房的建筑。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的心情是失望的。
是她弄错了？
还是说，她太相信自己的自觉了，认为自己单凭一眼就能辨认出房子？
毕竟那天是晚上，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的。
这么多年，这里也不可能不变化。
例如，在第一个信号灯附近看到的好几栋并排的房屋，就有重新粉刷过的明显痕迹，墙壁看上去非常的白。
别的房子，虽不像这栋房子大修，但墙漆剥落之处，或多或少也能看出重新修补的痕迹。
而第二个信号灯附近，有两栋房子特别的高。旁的房子普遍是两层，而这两栋有四层高。或许是为了支撑住这么高的建筑，两栋房前竖立了两个石柱。
当她原路返回，走到这两栋房子前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周妍被拉回了现实。
声音是从房屋另一侧的道路上传来的。巨响之后，是刺耳的刹车声，然后接连几声鸣喇叭声。
空气静止了。
发生车祸了。她心里兀自得出这一个结论。
一旦产生这样的认知，她看着眼前冷冷清清的街道，不禁联想到不久前看到的装满黄土的大卡车。
她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进入了一条单车道的巷子里。
路面突然变窄，两旁的房屋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
巷子很绕，越走到里头，生活的气息愈发明显。竹子搭起的简易架子上，没有一片叶子的葡萄藤，随着她的跑动，似乎也微微地摇动了。
这时，周妍听到了熟悉的火车声。在车祸过后听来，这声音格外的震撼人心。
她一边抬头看着远方，试图看清火车的位置，一边身体不受大脑控制地自发向前跑去，就好像她曾经在这里走过无数回一样，她甚至不用眼睛去辨认路，就知道什么时候转弯，什么时候直走。
某一瞬间，场景似乎和十年前那时候重合了。
就是这里。她和男生走过的路。她在心里肯定道。
这时，她隐隐听到了人声。离事发点越近，听到的人声越清楚。
她一边留意着地标之类的物事，一边冲出了巷子，进入另一条主道。
果不其然，横七竖八的几辆车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装着黄土的大卡车，突兀地横在马路中央。
她凭着刚刚留意的地名，随即打了两个电话。
电话打了好几个才打通。
等结束通话，远远望去，道路已经堵了十米远长了。道路两头陆续有车开进来，增加了车子队伍的长队。
马路边上，站着三三两两从汽车上下来的司机。坐在车子里的人，摇下车窗，伸长了脖子向事发点看去。
大概见多了交通事故，这些人已经没有了向前看一看的好奇心。
周妍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他们倒是诧异地望了过来。
由汽车排成的前进的路线，周妍想到了葬礼的队伍。
那个女人造成的车祸，也是这样突然？也是这样始料未及吗？
“有人死吗？”一旁的对话中，周妍抓住了这样的字眼。
“没死。不过，那个开小车的女的关在车子里出不来。”
周妍听了，松了口气。
只要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抵达事发地点的时候，聚集的人，比周妍想象中的要多。
加上突发情况下刹车停下的汽车，阻挡了前进的路，周妍便站在了外围的位置。
从刚刚的谈话里，周妍听到开车的是女的，心里就有些介意。那辆话题中心的小车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她换了几个位置，才终于看到了小车的尾部。
是一辆白色的大众。
她放下了提着的心。
十几分钟后，交警先一步到了。与此同时，有人传回消息，说女人已经从车上救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救护车到了。此时车已经堵了百来米长了。
有人接了电话后，大声朝里头喊道：“现在救护车进不来，赶紧来几个有力气的男的，用担架把受伤的人抬出去！”
接着，围着的人群散开了。
周妍自觉地走到了与救护车所在位置相反的道路上。
隔着缝隙，先是听到几声洪亮的“让开、让开”，接着，人群又往后退了几步，留出更大的空间。然后，隐约看到有人抬着什么从里面出来。
没待看清，队伍就已经向救护车的方向快速地走去了。
待人离开后，人群陆续回到自己的车上。
周妍正犹豫着从哪条路回去时，突然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从车子间走了出来，不待她看清脸，红色的身影就向救护车所在的方向小跑着过去了。
对方的背影，让她倍感熟悉，周妍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