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雍大吃一惊!他知道完颜元宜天赋异禀,论修为,这北金南宋,大漠西域,却在前十之列。
在北地佛门隐显宗,隐然前三;即使南朝道门众天师,只要那张随和张叔夜不亲至,其他诸人和完颜元宜也只在半斤八两之间。
这两个少年是什么人?如此年轻,端的了得!
完颜元宜正欲再出掌,却见那少年放开少女的手,不慌不忙,一个抱拳,叫道:“草民金国西京路大同府完颜征,求见辽阳王!”
完颜元宜此时终于想起,那夜在驿桥与李若水恶斗,似乎见过这两个少年。
完颜雍何等人物?此时此刻出现两个陌生少年闯兵营,已是大有蹊跷。
这少年此刻大声呼喊要见他,只怕事情不简单!忙踏前一步,说道:“本王在此,两位有何事?”
两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旋即定定地看着他,并不再吱声。
完颜雍明白过来,大手一招,说:“两位请随本王进大帐!”
一众兵士正在地上“哎哟”连声,听得王爷请两人进帐,顿时爬的爬,滚的滚,让出路来,不再阻拦。
王征和陈琪随辽阳王进得大帐,完颜雍回头再问:“你二人究竟有何事要见本王?”
二人却朝完颜元宜看了看,又朝帐门口瞅了瞅,还是不说话。
完颜雍见状向完颜元宜示意叫闲杂人等走开,并朝着王征和陈琪向完颜元宜一指,说:“此乃我心腹,你二人有何要事,尽管讲来。”
此时帐门外站满了偏裨将佐,完颜元宜走到门口喝道:“所有人都退下!”
只听营帐之外“喏喏”连声,脚步声乱响,片刻间帐门外的人走了个干净。
王征和陈琪早认出完颜元颜正是在驿桥与李若水师叔祖相斗的虬面汉子,两人心里暗惊:这人怎么到了这里?他既然已到这里,那么乌林王妃出事,这辽阳王想必应该是知道了大半。
只是,他应当还不知道他和他的爱妃已经天人永隔了吧!
这虬面汉子修为惊人,连李若水师叔祖以天师道境都奈何他不得,显然是佛门洞明境高手。
佛门洞明境,便是象抱真师叔那样两个甚至三个道师境也不是他的菜,自己二人居然刚才吃了他两掌?而且并没有受伤?
王征和陈琪看了看完颜元宜,又互相对视一眼,双双脸上微有震惊之色,并有那么一丝丝得意。
这虬面汉子明显是个大BOSS,天下间有数的高手,刚才实在侥幸,看来咱这情意剑法也端的非同小可!
见帐外再无一人,陈琪轻轻拉了拉王征衣角,王征会意,上前一步,平静地对完颜雍说道:“王爷的一位故人托我二人给王爷带来一封信。”
完颜雍听得此言,大是错谔,喝道:“你两人年纪轻轻,我哪有什么故人要你们带…”
突然象是想到什么,脸色大变,语带颤抖,大喝:“什么?!”
完颜元宜也是色变,“刷”的朝前一步,整个大帐都似乎震了一震。
只见他只是一闪,便已立在王征身前,仅咫尺之隔,伸手叫道,“信呢?!”
王征撩开衣襟,拿出一个绸布包裹,完颜元宜却是已等不及,劈手夺过,手一抖,包裹外面绸布四散飘落。
里面一卷羊皮纸却丝毫无损的露了出来。完颜元宜双眼圆瞪,却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将羊皮纸交到完颜雍手上。
完颜雍急急拿起一看,乌林王妃的字迹他怎么会不认得?只看得一看,便退了一步,嘴里、喉咙中咕咕有声。
低头再看,又是连连后退。看着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渐渐露出铮狞之色。
当他看到“妾意已决,唯一死而已!以全名节,夫唯…”
顿时大叫一声,“啪”的坐倒于地,语不成句,喃喃地道:“王妃她…!王妃她…!”
突然间“呜呜呜”数声哽咽长鸣,有如狼啸,之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完颜雍虽说此时才二十五六岁,但他自小孤苦,母妃又教导有方,更是与乌林王妃一道,经历了无数血雨腥风,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完颜元宜见他今日如此,哪里还不知道王妃出了什么事!
只听完颜元宜低喝一声:“完颜亮这个禽兽狗帝,他日我必取他项上人头!”
说完他正要上前扶住辽阳王,却听得帐外隐有脚步声。虽然外面的人小心翼翼,却哪里逃得过他的耳目?
也不见他作势,王征和陈琪只觉得脚下大地似乎震了震,帐外两声“啊!”“啊!”惨呼传来,数丈之外又传来“啪啪”的落地声响,便再无声息。
但见完颜雍坐在地上,仰天大哭。“呜呜”数息,却一手拄地,另一手拿起羊皮纸,满脸沉痛地又看了起来。
这一看,便直看得泪眼模糊,肝肠寸断。一会儿眼泪便扑簌簌而下,滴在羊皮纸上,又从羊皮纸上滴到地上,地上厚厚的羊皮毯顷刻湿了一大片。
完颜元宜见状,心知王爷怕是一时半刻平复不下来!便转过身,低声对王征和陈琪说道:“我这就单独安排一处营帐,你们暂时休要走了,我家王爷还当有事相询。”
说罢喝了声:“来人!”便有两个小校飞速跑来,完颜元宜对两个小校如此这般交待一番,王征和陈琪便随两人出帐而去。
两个女真小校十分周到,营帐虽然不大,地上却放了厚厚的羊毛毯,还有虎皮褥子,一大盆碳火。
虽然营外北风呼呼,王征和陈琪在帐中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夜色降临,营中一阵喧闹。
却是营内士兵在营中空出了一大块地方,打起火把,烧起篝火。手拉手跳舞蹦哒,呜里哇拉唱起歌来。
也不知道这些兵士从哪里找来了约十几二十名妇人,围了火堆,依依呀呀,又跳又唱。
还有人敲起了单皮鼓,似乎还有人拉起了马头琴。
酒袋子在半空中飞来飞去,酒水飞洒。那些或虬须大脸,或浓眉阔嘴的兵士,拿起酒袋,往嘴里灌几口便又是往半空中一抛,下面的兵士闹闹嚷嚷接住,仰面朝天,往嘴里直灌。
在歌声,鼓声,琴声和喧闹声中,恍恍惚惚,似乎有个苍劲而又略带沙哑的歌声响起,穿透夜色: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
王征和陈琪两人晚上就抱了虎皮褥子,隔着炭火,各自睡在厚厚的羊皮毯上。
王征告诉陈琪说:在念大学的时候,班上有个女生,来自松花江畔,讲过这个辽阳王和他的王妃的爱情故事。
说是自乌林王妃死后,辽阳王真按王妃信中嘱托,回到了辽阳。只是他十分思念乌林,经常去他小时候和乌林一起玩耍的松花江畔。
有一次他路过曾经对妻子发誓要终身守护她的地方,心里突然感到象针扎过一样疼痛。
第二天,便有随身卫兵将裨汇报,说那个地方长出了两颗树,树干相互依偎,树根彼此缠绕,当地人谓之日相思树。
后来那里一直是松花江畔一景。
完颜雍称帝后,追封乌林为皇后。而且终身不再立后,显得十分深情。
陈琪静静地听着,定定看着王征,一言不发。
微微炭火照耀下,王征不经意看见陈琪两眉如钩如画,乌溜溜的黑眼珠汪汪有水,波光荡漾。不由心里象有个小鹿乱撞似的“砰砰砰”跳得厉害。
王征觉得要坏事,心知不妥,急忙收摄心神,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小心脏。暗运太上感应,渐渐剑心通明,神思很快便进入浩瀚星空,遥不知处……。
陈琪见王征偷偷瞧着自己微微发笑,眼睛里似乎发出狼一样的光芒,觉得怪怪地,心里便有些发热。
可之后却见他久无动静,似已入静,有些失望。便也依样画瓢,按王征所说观想之法,神思进入星空无际……
两人无意之中,一呼一吸,逐渐同步,慢慢地、慢慢地竟象只有一个人在呼吸,通明剑心似已合二为一。
此时,遥远、遥远的星空深处,似乎有一颗星星,随着她们的呼吸一闪一闪,微微跳动……
西伯利亚冰原之上,寒风呼啸,冰雪交加。
一处冰山峰顶,一个满身厚厚冰雪覆盖的人形冰雕忽然动了动,掉落缕缕冰渣。露出两只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大嘴。
这人朝无际的星空注视良久,眼睛里满是迷惘之色!
良久良久,又闭上眼睛,很快便再次被冰雪覆盖,变成了一座人形冰雕……
青城山上老君阁、华山东峰镇岳殿,张随、马丹阳正在打坐观想。
却不知何故似觉道心一阵微微波动,象是有一滴水滴在平静的湖面,荡起涟漪。
二人不约而同披衣而起,走出殿外,仰望满天星斗,疑惑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