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早晨，在打稀饭的队伍里，邢斌没有看到叶爱慧。
就在他东张西望之际，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找了，女裁缝走啦！”
“走啦！去哪儿啦？”
“他们昨天已悄悄地办理了出院手续，今天清晨5点钟，一辆奔驰车和她丈夫的老同学，带着他俩驶向了南京，据说是转到了南京军区总医院。毫无疑问，叶爱慧和她的丈去，还是接受了这位矿老板帮助，去做肾移植啦。”
邢斌望着手里的稀饭的包子，却一点不想吃。她的丈夫怎么能为了自己，而出卖老婆呢？那个女人，也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人，多少也读了点书吧，怎么能卖身救夫比呢？只能说明那个男人太白私，那个女人太善良，不！应该是太愚昧。也许，也许是那个女人太爱那个男人……
邢斌越想头越痛，可总是忘不掉那个漂亮的女人和她的丈夫。人，只有到这时候，才知道平平安安地活着，有多好。
接下来的几天里，肾内科外走廊上的人，只要一照面，谈的就是叶爱慧和丈夫的是与非。
首先是那份不知从哪每印出来“协议书”，有人有鼻子有眼睛地背了下来：
甲方：青山矿业
乙方：左枝江
为帮助左枝江（叶爱慧丈夫）同学进行肾移植手术，挽救他的生命和他的家庭，身为老乡和老同学、民营企业家、青山矿产开发公司董事长吴山宝，决定奉献爱心，为左枝江同学支付30万元医疗费。经双方协商，第三方监督，双方达成如下协议。
1）自协议签订之日起，甲方指定专人专车负责乙方肾移植等治病一事。并迅速联系华东地区最好的肾内科医院“南京军区总医院”或“南京鼓楼医院”，进行配型、肾移植，以及后期养护工作。
2）乙方肾移植完成前的一切费用，含配型、住院、肾移植等，暂以30万元为封顶，甲方予以实报实销。
3）乙方作为感谢，自本协议签订三日起，乙方的妻子叶爱慧女士，每周六、日两天，在青山矿业指点地址陪吴山宝先生休息两个整天，直至怀孕。
4）叶春花怀孕后，必须停止对乙方的陪护，到青山矿业安排的优良环境休息、待产。其服侍左乙方的工作，由甲方聘请专业陪护人员，费用由甲方另付。
5）如叶爱慧产前检查为女孩，立即流产。如为男孩，并顺产，甲方另奖励叶春花三个月奶水费10万元。三个月后，叶春花放弃与小男孩的生母关系，甲方再奖励10万元封口费。
乙方肾移植成功后，本协议终止。甲方不再承担其后的一切费用。
……
面对这份协议，有病人家属慷慨陈词：“这是剥削、压迫，更是犯罪……我们的社会决不能容忍。这样下去，穷人还有奔头吗？叶爱慧卖身救夫，你救了一时，能救他一辈子吗？难道除了这个办法，就无路可走了？应该去找乡邻，找政府救助。左枝江太贪生怕死了，为了偷生，竟然不顾自己和妻子们尊严，可耻！为什么非要去换肾，她丈夫换肾后，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去劳动，去挣钱了吗？做梦！这些暴发户，有了钱后就不知天高地厚，为所欲为……唉！这是要遭报应的！”
有人则反驳：“那让他们下步怎么办？做透析一年报销后还要自费五、六万，他们全家一年挣不到这么多呀！儿子要上学，全家人要吃饭，你让她一个山里的一个小裁缝能撑起吗？现在还有几个人做衣服穿？与其等死，不如摸着石头先过河。活着，总有一份盼头，有一点希望吧。当然，这是很打脸狠残酷的选择，否则，人家凭什么要给你50万？这说明这个叶爱慧，太纯朴了，太爱她的这个家了，为了丈夫能活下来，为了这个家还在，愿做一切牺牲……难道一点不令我们肃然起敬吗？”
……邢斌没有参与辩论，因为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心里很难受。他首先怀疑这份协议的真假。这么私密的事，对甲方、乙方，都有害无利，怎么会轻易传出来？谁不想有尊严的生有尊严的活？
怪，只好怪自己得了这个坑人的怪病。死，一下子又死不掉；治，又治不好，但又有办法让你继续活下去。但这个继续活下去，却是需要高额的费用。城里有工作单位的人，因为有城镇职工医保，负担就轻的多。可农村人以及城里那些没有工作单位，又没有买医保的人，就惨了。
此刻，他深深地体会到，当初下岗失业后，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哪怕少吃一口饭，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包括大病医保，都要按时足额地缴。没有远虑必有近忧。如果不是那份尚在的医保，以及差点自以为是不准备缴的每月10元的大病医保，他不也是死路一条吗？同在一片蓝天下，为什么城乡还有那么大的差距呢？
最后，大家基本达成一致，既然这个社会是拜金的现状，我们只能无奈，只能尊重别人的自我选择。既然，他们已经迈出这一步，就祝愿他们彼此都心想事成吧。本以为这是个瞬间擦身而过的人和事，然而，令邢斌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两年后，在一个特殊的场合，他又遇到叶爱慧。一个让他始料不及的叶爱慧。
当然，这是后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