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深夜,下了好多飞雪,稀稀散散地从天空中飞落下来,像极了天使飞舞的翅膀,裹着露水和路灯的微光回旋着,如同那丛薪火一样追逐的寒风,就这样毫不礼貌地,像锋利的刀尖一样划过路人的鼻尖、脸颊、耳廓,划过一切一切人能感知到温度的任何一寸肌肤,停落在皮肤上,冰寒得刺骨,瞬间化作成墨迹一样,慢慢地晕染开去,从起初陌生的冰寒一点点沁入人们的皮肤,生化成一晕晕温热的湿冷,又顷刻间干化成一股溜烟而去,它的残忍,它的恶作剧,因为它的生命短暂、脆弱,而被世人所忘记,怜惜与感伤它如此短促的停留,却留给世人难以忘怀犹如昙花一现般的唯美。不能左右的人生,雪是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呢?
曾几何时,某个夜晚又梦到
“爸,你快一点,不然来不及了,你能不能别这么磨蹭啊?”
“爸,你好讨厌,人家不理你了。”
“爸……”
俞晨北那时穿着大红色的棉袄,带着帽子、耳套和口罩,两手指间晃着两根麻花小辫儿,催着陈韧东,在一旁的妈妈和姐姐总是要笑话她猴急的模样。
妈妈说她:“不就玩个打雪仗、堆雪人吗,这么着急,跟个男孩子似的。”
......
这个与其说是梦,还不如说是俞晨北梦中的不舍与怀念。
此时的俞晨北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执拗的丫头,她明白在命运面前人所有的抗争和努力,都像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干的愚蠢事儿,她是无力去改变这千变万化的大千世界的。
可是俞晨北明白得太晚了,因为她的不舍与耿耿于怀,让病入膏肓的陈韧东得不到女儿的原谅,而死不瞑目。
这个俞晨北催促打雪仗、堆雪人的梦境,陈韧东也不晓得梦到过多少次了,像个催命符一样,内心不住地怪罪自己,如果当初自己不意气用事离开她们娘三的话,就不会妻离子散,何干要丫头原谅自己呢。
油尽灯枯的陈韧东意识越来越迷糊,耳朵里总是回旋着一些稚嫩撒娇的唤声,他喘着微细的鼻息,感受那昔日的幸福,就像那久已不能见光的弱小生灵,虽然能感受点温暖,但更多的是一丝苍凉爬上心头,心中自问着:“孩子你真的有那么恨我吗,我都快要死了,你还是那么不情愿见我吗?”他感受着这凄凉的境遇,用那疲累的眼神慢慢地环视四周,映入眼帘的终将是那苍白的空壁,就好像是他的心一样,一切都是空空的,他的心早已被怨恨蛀空了,他嘴角微扬了一下,捂着胸口,一丝酸涩心语着:“就算千年古树再怎么坚强与坚毅,也终将敌不过这摧毁一击。”想到这他觉得自己的心被彻彻底底地蛀空了,这远远比病魔所带给他的痛苦要更难受得多,他的身体也被病魔彻头彻尾地蛀空了,想到这他浑身更无力起来,嘴里微弱地吐出一句话:“看来我是罪人,真的是没得救了。”
陈韧东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躺在空空的无声的房间里,那房间布置得可谓是无比得富丽堂皇,有声乐韵律,有名画养眼,有昂贵的限量版的家居用品,可到如今他才真正的意识到这都不是他想要的,他问苍天为什么是无比残忍,将自己与骨肉分开,却多年后在不知不觉中在他毫无准备地情况下闯入他的生活,又生根在了他的心里,当他知道自己在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女儿,他欣喜地想迫不及待地去补偿她,却遭来的是这个女儿的狠命一击,就像活生生地将自己的心硬生生地给剜挖掉了一样。
陈韧东欲哭无泪,仰面闭上眼睛,耳边不停地重复缠绕着怨恨声,就像一声声的夺命符,让陈韧东越发得生寒起来,更加无力疲惫极了,额头逼出了一层层冷汗,身子也越来越虚寒僵硬起来,身体就一点点地往下躺,找不到可以让他依靠的力量。
“我永远让你记住,我身上流淌着你的血,但我会生生世世恨你一辈子,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俞晨北用仇视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陈韧东,歇斯底里地冲他嘶喊着,仇恨的眼泪热辣辣地从她瘦小的脸颊上一涌涌地滚落,说罢拂袖而去,没有任何地依舍,渐渐地融入了远方,直到看不见为止。
陈韧东望着俞晨北离去的背影,心中是欲罢不能的难受,无限凄凉,奋斗那么多年,是为了什么?成就、理想、发展?不,这一切都不是,他的心还留下什么?亲生的女儿却成为了自己的仇敌,他问自己这一生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老天要用如此恶毒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他摸着曾经送给魏沅婕而后又还了回来的玉坠子,眼前不停地浮现魏沅婕少女亭亭玉立的容样,和耳边似乎听到久违的她温婉尔雅的说话声,陈韧东把沧桑的脸俯了下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玉坠子问道:“你有灵性的是吧?小婕在天有灵就一定会藏在这里面是吗?小婕你有委屈为什么要憋在心里,憋在心里我怎么会晓得呢?你这样一憋屈,你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没事了,都成全了别人委屈了自己,你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得以解决?你大错特错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憋屈的死了,你是了了,你可把所有的麻烦都留给了我,你知不知道啊,你给了我一双可爱的女儿,却让她们来扎我的心,你是为自己抱屈吗?好,那我就接受,就接受你们娘三的报复!”
回忆的画面像碎片一样顷刻间飞散出去,又回到了空空一人的病房里,静静地剩下了了无生趣的垂死挣扎的陈韧东,陈韧东此时觉得无助极了,他感到疲惫了,不想反抗什么,只想妥协这样的命运安排,因为他真的疲累了,再也抽不出反抗的力量了。
“小婕,一切都要结束了,我很快就下黄泉来给你谢罪。”陈韧东依然喘着微弱的鼻息,刚毅的他此时也顶不住情感的折磨,眼角不住地盈落挂了线的酸楚的眼泪,喉咙被酸楚的眼泪堵到哽咽起来,时不时控制不住呛了起来,许久他觉得身体开始一阵阵的发热,逐渐发烫,他感到不对劲的难受,他预要喊人来房间一下,但是他惊奇地发觉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一会儿功夫身体的每个细胞开始炸裂了一般的疼痛,他感知到血液流动的速度加速,就像急流一样蜂拥而出从口腔、鼻腔喷涌而出,他欣慰的一笑,闭上眼睛知道自己这次真的劫数难逃了。
整个房间染指他那颗纯净的心,让他的灵魂一点一点像雾气一样地升腾飞舞起来,意识越来越模糊,知觉也越来越麻木,飞舞,一切都悬浮在高空飞腾飘舞,他觉得此时的感觉很好,虽然每个细胞都膨胀着纠缠那剧烈的疼痛,但此时的他思维是轻松的|游离的没有制约的,不再有束缚不再有烦恼,一切都即将要平复了,他也将归入尘土,想到这他抿笑了一下,多年以前看着他人经历生死分离,也就当这凄凉的过客而已,难过了一时也就罢了,生活还是别有风采地继续,而如今觉得这样的境地是侧头彻骨的疼,想必也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深体这样的感觉。社会是残酷的,任何的强者在经历了漂泊和风雨,再有多么雄壮宏伟的丰功伟迹,到头来面对生死还是无奈要向命运低头,俯首称臣。陈韧东觉得临了自己的思维被点破了,就像被这世界普度众生了一样,即将结果了生命,但此时他不是畏惧的,说不出来的解脱,是一种欣喜,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和自在,他默愿:“上天,我甘愿你这么惩罚我,就让我消失吧,请把我快点带走!”接着,陈韧东五脏就好像听命于他的召唤,开始逆不可挡地开闸泄洪,七窍开始止不住地大喷血,他殁了,这个世界没有纯净,就带着他的仇怨让他殁了。
第二天,他就静静地躺在灵堂上,一脸没有表情,平静地就只是像一汪死水。“他,真的死了吗,弟弟?”俞晨北穿着一身素雅的装束突如其来地出现在那个家里。“谁是你弟,滚出去,野丫头,滚!”陈煦此时再也控制不了情绪,推嚷着说道。“弟弟,你别这样子好吗?是这老家伙对不起我妈,但我们还处得不错呀。”俞晨北央求着说道。“呵呵,是处得不错,我居然让你那楚楚可怜地弱小模样给蒙蔽住了,让你一步步地算计,一步步地钻空子,居然没发现你这丫头骗子的心机,让你无所顾及地去伤害我的家人,说,你说,你是不是早有目的?”陈煦满脑袋挤满了仇恨,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捷步上去掐住俞晨北的脖子质问道。“不,弟弟,我对你是真心真意的。”俞晨北又强烈地辩解道。“鬼话,骗那些蠢蛋去吧,接近我,让我为你动了情,真是愚蠢,都是你一步步算计好的,你太可怕了。”陈煦捂着伤痛的心扇了自己一巴掌,而后用力地说,愤怒的眼神就好像要将俞晨北燃烧了起来,掐紧她脖子的手也越来越深嵌入她的皮肤里。俞晨北也不再辩解什么了,只是无声地流淌着眼泪,许久陈煦才压制住情绪,慢慢地松开手,霜雪般无情的脸低沉地说道:“滚,滚出这个家,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