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旪有起夜的习惯,他起身走出房门时,就看到兔子可怜巴巴地窝在桌案上。
真是听话,他心道。
等他回来经过桌案时,伸手不经意的一捞,拽了个什么东西扔到榻上,自己盖上被褥又着了。
兔子蹬了蹬腿,在梦里呢喃,“胡萝卜……”
一夜好梦。
……
“亦旪,你家种了胡萝卜没?”
一大清早兔子就醒了,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亦旪。昨晚梦里的胡萝卜味道实在美好,它饿了。
“后厨有几根,要吃自己拿。”
亦旪还没完全清醒,他眯着眼睛坐在榻上,只看见白白的一团蹦了出去,不一会又蹦回来。
“咔嚓咔嚓。”兔子在亦旪眼前啃起了胡萝卜,“味道还行,比不上昨晚上的。”
“不爱吃就别吃。”
他要去洗漱,然后去早集买菜,祁老头说晨起想喝菜粥,这个他可以煮,但是孟老头说想吃糍粑,山上没有,他还得去买。
“亦旪你干嘛去。”
兔子看着亦旪背起一个大竹篓,准备离开的样子。
“下山买菜,去不去?”
“去!”它还没出过祈暔岭,因为小麻花说凡人很危险,它还不知道什么是早集。
亦旪勾了勾嘴角,俯身将兔子提起来,又丢进篓子里,“想去就安静待着,别乱蹦,不许在人前说话。”
“你不也是人吗?”
“那不一样。”
“哦,知道了。”
知道什么?它也不清楚,总之只在亦旪凡人面前说话就对了。
“得给你取个名字,总不能兔子兔子的叫。”
名字?原本被山路颠簸的快要虚脱的兔子,一下子来了精神,“名字?像亦旪这样的?”
“差不多吧。”
亦旪想,或许是早开智的缘故,这只兔子与别的兔子长相大相径庭,它的脸,略有些圆。
“这样吧,你随我姓洛,名大饼,如何?”
兔子不懂这些,只知道听从亦旪的就对了。它晃晃耳朵:“好,洛大饼。”
亦旪偏头看着它这样,不禁想到:早知道这么好说话,就该叫它‘烙大饼’。
……
晃晃悠悠到了集市,已经有不少人摆好了摊。
“洛小哥,起这么早买菜呢!”
说话的是一位七旬老奶,老人家先是中年死了丈夫,后来两个儿子都去征兵,先后战死沙场,就留下一个五岁的小孙孙。镇上的人觉得她可怜,老无所依,对她格外照顾,可她不以为然:‘我儿子是死在战场上的,是为国捐躯,那是给我老杨家祖上争光,我杨老太一辈子没读过书,是个没见识的乡下老太,我能养出这样两个儿子已经很满足了,这是昊天老爷对我杨家恩馈,我现在只管带好我的小孙孙便可。’
很难相信这样的话是一个从没进进过学堂,未习过《女四书》的乡里老太说出来的。从那以后,镇里的人再也没当她面说她可怜之类的,但只是在暗地里照顾她家生意。
“杨老太早,都养成习惯了,不早起,一天都不得劲。”亦旪扬了个笑。
“是极是极。”老太就喜欢这样干净又朝气的小伙子。
她不知道的是,亦旪也就在镇上这些老人家面前卖卖乖巧,要换成了祁三,不出三句就得怼起来,而且往往是亦旪得势。
“您打了糍粑没?家里客人点名儿要这个。”
“有的,你要多少?”
“有多少?”
“足足一百文。”
“全装了。”
“要这么多呢!”
“吃不完给客人带走。”
言即此,杨老太也不再说什么,转过身提了个布包出来,递给亦旪,又从摊上挑了最大的葫芦塞到他背篓里。
“杨老太送你一个葫芦,不能不要,不然老太我不高兴了。”
杨老太严肃个脸,亦旪也不好拒绝,就随她了。
“这是……兔子?”
老太塞葫芦时,大饼露了个头出来,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了就叫人心生欢喜。
“昨晚在山里捡的。”
“这好,模样是怪了点,却是个讨喜的。”老太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大饼也乖乖的蹭着她的手心,老太更高兴了。
“不行,你别走,我去给它洗根胡萝卜去。”
别看老太七十好几,身子依旧健朗,亦旪拦都拦不住。埋怨地瞪了大饼一眼,“有胡萝卜吃,高兴了?”
大饼短短的爪子撸了一把耳朵,“那可不,这是兔子的魅力。”
嘁……
……
又是一路颠簸,大饼四脚并抱着葫芦,安安稳稳地窝在竹篓里,杨老太送它的胡萝卜,它得留着回山上吃。
“亦旪,其实凡人也不怎么可怕呀。”
“那是因为你没遇见坏的。”
言之有理。反正它现在不想会深山,待在亦旪身边有吃有喝就行了,不用担心,一觉醒来进了山里那只老虎的肚子。虽然那那个老头也很危险,但是亦旪会护着它的。这么一想,大饼就跟不想回深山了。
“小娃儿,买的什么?”
孟谞站在院子外的大平台上冲他们招手。
亦旪没理他,大饼是不敢理。
“他呢?”自然是问祁三去哪,即便亦旪知道他现在在酒馆。
“下山去了,哦对了,他说他午间会回来吃。”
亦旪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因为过了今日,孟谞就要回皇都了,是这样吗?
“小娃儿,今日用不用我帮你劈柴?”孟谞提了剑过来。
“你想?那你就劈吧。”
“……好。”
他真的只是客气地问问……亦旪可不跟他客气,能省点时间就省点。
祁三是正午时分回来的,手里还提着一只烤鸡,还没进门就开始喊,“洛亦旪,快温一壶酒,烧酒配烤鸡,人间至味,乐哉,乐哉啊!”
亦旪依言去了,剩下俩老的窝在屋里头说话,时不时传出一声狂笑。亦旪轻叹,可能是在朝堂上压抑久了罢,孟老头在山上的这段日子,可不像外头传的那样‘严肃’。
一顿饭吃的很快,亦旪收拾完碗筷就带着大饼离了小院。
“老伙计,我这都要走了,他怎么还没动静?”孟谞死死盯着亦旪离去的背影,知道进入拐角不见。
“会不会是……没吃?”
“不可能!我都闻到了,他身上确实有紫磷草的味道。”
紫磷草是洗髓金丹中的一味药材,性热,药味极为霸道,一旦人吃下加有紫磷草的丹药,那个人的身体会在一段时间内留有它的药味。
“我确定他吃下去了,可这都几天了,他怎么会一点情况都没有?”
孟谞不禁怀疑起他给的金丹是不是药期过了……
“他自己偷偷摸摸排了也说不定呢,这小子我清楚,有什么情况都是不会说的。”
“说不准……”
孟谞突然想起来,他来的那天晚上,亦旪说出了汗,要去泡温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愧是纯粹炼体,药性发挥都这么快,他原本因为还要等上两三天的。他想到的,祁三同样也猜到了。
撕了一口鸡腿肉,含糊道:“这臭小子,什么时候能让老夫省点心。”
孟谞闷了一口酒,“咂,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活得长久点,小娃儿还有的你操心的!”
“不说了,喝酒,喝酒!”
“来来来,不醉不休!”